趙禹宸回過神來,卻也在麵上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神色複雜道:“淑妃澹泊寡欲,雲心月性,倒不愧是太傅親自教導的孫女。”
董淑妃聞言眼神一亮,便立即順勢試探道:“是,臣妾記得,幼時在家,祖父便常常提起過,待到日後致仕告老,便也歸田園居,悠然自得,免得日夜憂心,人言誹謗。”
人言誹謗。
趙禹宸緩緩琢磨了琢磨這四個字,隻似笑非笑的抬了抬嘴角。
董家與李君壬若隻是尋常姻親,太傅與淑妃此刻絕不會這般憂心忡忡,想來,董家之前定然與李君壬牽扯甚深,私下裡乾不少旁的勾當,如此看來,之後還要叫周正昃好好審審,說不得還能有幾分進展。
想到這,趙禹宸反而樂見其成,他之前雖然已經聽出了太傅誣陷重臣,欺君罔上,以公謀私,但那也隻不過他一人得知而已,
便連如今罪證確鑿的李君壬,朝中都仍舊有不少朝臣禦史聞風上奏,說他濫用私刑,不合規矩禮法,乃是昏君暴君之兆,全憑他以帝王之威才勉強壓了。
一個二品的布政使反應已是如此激烈,更何況身為文官之首的超品太傅?
他若想治罪董家,便必得有實實在在,且極具份量的真憑實據,眼前這李君壬,說不得倒是一個口子。
一念至此,趙禹宸便在故意麵上露出了幾分沉思,停了半晌,方才帶了幾分猶豫一般安撫道:“太傅三朝重臣,忠心耿耿,難免會有些閒言碎語,都是些誹謗構陷罷了,不必在意。”
【果然是李家說了什麼!】
“陛下聖明。”董淇舒的聲音仍舊溫婉輕柔,心聲卻是格外的果決斷然——
【隻是不知陛下知道多少,不成!要立即告訴祖父早做打算!李家不能再多留!】
聽著這樣的心聲,趙禹宸隻微微垂了眼眸,神色自若。
不動則不錯,這個時候,越是想要作什麼,便越是容易露出馬腳,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他也不必著急,慢慢來,遲早會知道他這忠心耿耿的太傅與董家,內裡究竟是如何模樣。
“太傅年事已高,身上風寒又才剛好,你平日也多勸著些,莫要太過勞神,惜福養生才是正理。”趙禹宸看向董淑妃,麵色愈發的溫和。
董淑妃見狀也越發鬆了一口,連忙福身謝了,之後見趙禹宸叫她回去歇著,她因著急回宮給家裡傳信,便也未曾多留,立即恭恭敬敬的應了。
看著淑妃的背影消失在了回廊拐角,趙禹宸嘴角的笑意才緩緩收了起來,漸漸換成了一片凝重。
“母後!皇兄!你們瞧呀!”身後傳來寶樂歡快的叫聲。
趙禹宸聞言轉過身,重新往園內看去,發現寶樂的蜻蜓風箏已經飛了起來,貴妃立在一旁,正對寶樂說些什麼,笑靨如花。
趙禹宸看著這笑顏,便忍不住的往前行了幾步。
他原本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著蘇明珠原本的明豔純粹的笑容在看見他後,漸漸的換成了淡漠的戒備,他一瞬間竟是不知該如何啟齒。
“皇兄你瞧,貴妃娘娘教我把蜻蜓放起來了!”
趙禹宸頓了頓,終於順著寶樂這話頭誇讚道:“嗯,貴妃對這些事,向來都很在行。”
蘇明珠麵色緊繃,回得乾巴巴的:“玩物喪誌的本事罷了。”
趙禹宸頓了頓,有些訕訕的笑道:“放紙鳶,去晦氣,古已有之的舊俗,怎的能說是玩物喪誌呢?”
蘇明珠隻默默地看著他,雖未開口,但留意之下,趙禹宸卻也聽得清清楚楚——
【嘖,之前說我是隻會玩物喪誌的小道是你,這會兒說古俗祛晦氣的也是你,吃了吐有意思不?】
趙禹宸聞言一愣,細細想了想,果然便也十分不情願的回想了起來,這句話也的確是他親口說的,若沒記錯,也是在蘇明珠剛剛進宮不久的時候!
難怪他方才就覺著有些耳熟!
想起來之後,已經察覺到些許後悔與隱隱不安的趙禹宸一聲歎息,總歸是要挨劈,上天劈他的這道雷怎的不乾脆早些!乾脆劈到他啥也沒說過之前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