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大燾可不像蘇明珠上輩子一樣, 隻要是稍微繁華點的地方, 夜晚便也都能亮如白晝, 甚至漫天遍地的光汙染。
在這裡,除了不禁宵禁的幾個年節之外, 剩下時候, 即便是京師, 一到了夜幕,便也是萬籟俱寂,隻餘明月星輝。
能在天邊映出這般朝霞一般的橘紅,這得是多大的火災?
一念及此,蘇明珠的心中越發擔憂, 她從竹榻上下來,轉身回了屋內,便搬出了屋裡最高的大圈椅來, 再在圈椅上放了木杌, 緊接著, 便在白蘭的一聲驚呼中撩起裙角, 登上圈椅, 踩了木杌, 利落的扒著屋簷下的垂掛爬上了房頂。
翠微宮建在山間, 地勢原本就高一些, 登上了屋頂之後,整個京城便都一覽無餘。
蘇明珠在屋脊上站穩之後,迎著正從東麵吹來的秋風, 便已能隱隱嗅到一種火燒特有的煙火氣,等得往東麵一瞧,便也確定了,著火的的確就是皇宮無誤!
從這兒看來,並且火源的最中似乎正是皇宮正中的乾德宮與養元殿!
宮中四處都有人值守,又有太平缸裡時時常備著救火的水,更莫提這會兒才剛剛立秋罷了,遠不到天乾物燥,或平地驚雷,易發火災的時候,更莫提,這還是帝王所在的乾德宮!
如何竟能著起這般大的火來!
看清楚之後,蘇明珠的心下卻是焦灼更甚,眉心隻蹙的緊緊的,一麵驚疑著這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故!一麵又憂心著這個時辰,趙禹宸就該住在乾德殿裡,著了這麼大的火,也不知他有沒有提早跑出來,到底有沒有事?
“主子,到底是怎麼了?當真是京城的火嗎?”白蘭在下頭,也忍不住的問了起來,滿麵擔憂:“這麼大的火,要燒去多少東西,水火最是無情!也不知有沒有出人命。”
水火無情……
這四個字在她的心中一閃而過,再猛地想到了還在宮中的趙禹宸,蘇明珠的心內便竟又是猛地一驚。
不成!她要去看看!
回過神來,蘇明珠緊緊咬了牙關,顧不得理會白蘭的詢問,便往下行了幾步。
她原本是打算從上來時的圈椅木杌上重新下去的,但許是因著心神不寧,再加上夜裡瞧不清楚,也不知是踩到了什麼,她腳下一滑,便徑直滾到了屋簷邊。
“主子!”地下的白蘭瞧見了,忍不住的一聲驚叫。
眼看著是刹不住了,蘇明珠咬咬牙,伸手抓著屋頂的屋瓦上撐了一把,勉強正了身子,便乾脆這麼直接跳了下來。
好在蘇明珠這輩子一直都沒有忽視過身體的鍛煉,從小就跟著母親勤練騎射,反應還算敏捷,加上這西跨院的屋子也並不太高,雖然跳的倉促,但是最後一刻還是以手撐地,穩穩的落了下來。
白蘭幾步奔了過來將她扶起,聲音裡都帶了哭腔:“可摔著了?您也太隨性了些,哪裡有大半夜穿著裙子爬房頂的……”
蘇明珠站起來試了試,除了手心裡被蹭到,有點火辣辣的疼之外,身上四肢倒都沒什麼大礙。
“我沒事。”蘇明珠微微鬆了一口氣,隻隨口說了一句安慰,便又幾步繞過了她,腳步匆匆的往院外行去。
看守她這西跨院的,是趙禹宸令周正昃從龍影衛裡挑出來的親信,雖名為看守,但實際上,卻得了周統領的囑咐,知道他們實則是擔著護衛之責,因此對著蘇明珠的要求,便並不敢十分違背,蘇明珠一叫之後,便開了門,隻是卻不敢放她獨自離開,兩邊便站在門口陷入兩人僵持,直到白蘭山茶兩個都追了上來,也沒能得個結果。
“姐姐!”蘇明珠正在堅持之時,遠遠的卻忽的傳來了一道焦急清朗的男聲。
蘇明珠就著月色抬頭,麵上也有些詫異:“明朗?”
宮道上來了二十餘個侍衛,身騎勁馬,一身龍羽衛輕甲在月色下閃閃發光,為首那個身姿挺拔,麵容俊秀,自然正是龍羽衛都尉,蘇明朗無疑。
“明朗,你怎的來了?”蘇明珠幾步上前,詫異過後不等回答便又立即問道:“宮裡是怎麼回事?火光是從哪兒來的?陛下如何?”
年輕的蘇都尉顯得格外嚴肅,隻對著她安慰一般的搖了搖頭,便緊繃著麵色行到了方才阻攔蘇明珠的那侍衛麵前,自懷中掏出了一枚令牌,正色道:“梁王大逆逼宮,火燒乾德宮,如今已然伏誅,陛下擔憂貴妃娘娘安危,令我接娘娘回宮!”
那守門的侍衛知道蘇明珠雖名為出家,實則卻是陛下格外放在心上的,又是親眼看見陛下昨個夜裡才連夜來了的,這會兒見了令牌,猶豫幾息功夫後,便果真躬身拱手,退了一步。
蘇都尉點點頭,便轉身與一並來的侍衛們吩咐了一聲。
他們顯然是早有準備的,帶了備用的馬,蘇明珠與白蘭不必說,蘇家出身,騎射都是會的,一個山茶之前未曾料到,蘇都尉瞧了一眼,便也隻叫一個侍衛帶著同乘。
上馬之後,便一刻不曾耽擱的,順著大路徑直行了下去。
“怎麼回事?梁王逼宮謀反了?是今夜的事兒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聽說?陛下知道嗎?家裡呢?”直到這時,蘇明珠才有空在顛簸之中問起了一旁的弟弟。
宮道上路窄,馬跑不快,蘇都尉回的格外平穩:“是,都知道的,隻是陛下說姐姐你在行宮,知道了也是平白擔心,便與爹爹商議著,不叫人告訴你。”
蘇明珠有些不滿的皺了眉頭,隻是這個時候倒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又繼續問道:“方才說,梁王已然伏誅了?火是梁王放的?陛下可有事?爹爹呢?可有人受傷?”
對於這一串兒問題,蘇都尉就表現的有些猶豫的模樣,躲閃似的側了頭,才含糊道:“爹爹還在宮裡,陛下也在,應當無事……那個,嗯,我也不太清楚。”
蘇明珠便覺著有些不對,等得他們一行人下了行宮,行到了官道上,便“籲——”的一聲勒了馬,轉過頭,朝著弟弟正色道:“你這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與我老實說!”
明朗向來是個清澈到一眼就能看見底的,更彆說什麼撒謊騙人,他們孿生姐弟,自小的情分,隻一句話,便當真是渾身都是破綻,一眼便瞧得出來。
蘇明朗聞言頓了頓,像是也滿懷著什麼心事一般,沒猶豫多久,便也乾脆開了口:“爹爹和陛下雖說知道梁王今日要起兵逼宮,隻是不知道他這般喪心病狂……竟是借著先前龍影衛的埋在宮裡的勢力,在宮中放了火。”
蘇明朗麵帶擔憂:“不單是乾德宮一處,還有景華宮,關雎宮,連冷宮裡都有人勾連,宮中四處走水,梁王又趁亂逼宮,宮中隻怕是已顧不過來了。”
蘇明珠倒吸了一口冷氣:“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