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1 / 2)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誌

寶樂公主比趙禹宸小了七年, 因是女兒,父皇母後也並不像對待他一般諸多要求,一言一行便必須需沉穩小心, 行止有度。

寶樂一個十歲出頭的稚嫩少女, 又是被眾人嬌寵長大的小公主, 這會兒見了皇兄,也不行禮,隻幾步奔到了趙禹宸的懷中, 握緊了小拳頭, 神態滿是說不出的嬌癡:“誰敢惹皇兄生氣, 寶樂替皇兄教訓他!”

寶樂天真爛漫,最愛撒嬌耍癡,加之又是母後親生的唯一皇妹, 趙禹宸待她也是素來寵愛有加,此刻聞言, 隻彎腰抱起她進了殿:“今日怎麼有空來看皇兄?”

“母後說,皇兄昨日病了,寶樂給皇兄送好吃的來, 好叫皇兄早日康複。”

趙禹宸心下一暖,一時間便覺也唯有寶樂這般稚子才是當真是一派純粹, 再不像旁人心口不一。

說話間, 殿內也行出一位素裝婦人,眼角微微帶了細紋,但頭戴鳳冠, 步履莊重,正是趙禹宸的母後,方太後無疑。

“兒臣給母後請安。”趙禹宸見狀放下妹妹,單膝點地,規規矩矩行了小禮。

昨夜方太後離去之後,趙禹宸也已想了清楚,太後娘娘本就是他嫡母,又親手養他成人,多年來含辛茹苦,未有一刻懈怠,不管怎麼說,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做不得假,便是母後心內介意他並非親生,他也隻做足了身為人子的本份,晨昏定省,儘心儘孝,隻求無愧於心便也罷了,因著這般緣故,趙禹宸這一禮行的結結實實,反而比尋常更添了十二分的規矩。

方太後阻攔不及,隻連忙上前扶了起來:“你這孩子,怎的與母後也這般客氣?”

“禮不可廢。”想開之後,趙禹宸麵色溫和,他自覺身為人子,窺探長輩心思實在是失禮之舉,隻是他這讀心之術卻也不受自個控製,這會兒便主動牽了寶樂,一並往殿內行去。

進殿落座,方太後便麵帶關懷,叫人送上了她早已備好的藥膳,趙禹宸也不推辭,道謝之後,便坐在書案之後接了瓷蠱,一麵慢慢用著,一麵聽母後提起了明日的龍抬頭:“因著先帝,宮裡也安靜了許久,眼看著出孝在即,不如宣了幾個宗親,咱們辦個家宴,也算熱鬨熱鬨。”

“母後說的是,若是有意,吩咐下頭張羅就是。”

這等小事,趙禹宸聞言立即點頭,書案後隻一張檀木大圈椅,他有意坐到了案後,太後娘娘與寶樂便隻能坐到了略遠一些的窗下暖榻上,這個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反正趙禹宸是並未聽到什麼不願聽的動靜來,倒叫他很是滿意。

不過寶樂終究年歲小,隻在太後懷裡安靜了片刻,便不知看到什麼,閒不住的又下了地,伴著發間銀鈴的清脆聲響,很是歡快的行到了他的案前,指著一角道:“這個龜真好看!”

寶樂所指的,是一方墨玉的玄武鎮紙,那玄武昂首甩尾,龜殼黝黑,四肢與頭尾卻又是醇厚的米白,雕的惟妙惟肖,活靈活現,莫說一個半大孩子,當初趙禹宸一眼見了,也覺著頗有野趣,特意擺在案頭,多年未換過。

果然,寶樂摸了摸觸手溫潤的龜殼,便仰著頭對他眨起了眼睛:“龜龜好看,皇兄送給寶樂好不好?”

【我要我要我要!】

聽著小姑娘這迫不及待的心聲,趙禹宸忍不住一笑,正待開口,榻上的方太後便不知何時行了過來,伸手拉回了寶樂的手心:“寶樂聽話,不能和陛下要東西,母後回去給你找更好看的。”

這個歲數的孩子,若是瞧上了什麼,哪裡是會輕易就聽話放棄的?寶樂撅了嘴巴,尤在堅持:“我不想要彆的。”方太後又勸幾句,寶樂非但未聽,反而越發委屈了一般,悶悶不樂道:“我就是想要!母後都不疼我,隻疼皇兄!”

方太後麵色微微一變,神態越發嚴肅:“寶樂,你忘了哀家平日是如何與你說的?你再這樣,母後可要生氣了!”

“不過一個小玩意,寶……”趙禹宸見狀,伸手拿了那鎮紙,便打算將其塞進寶樂手裡,隻是話還未完,耳邊卻忽的聽到了一道格外高亢的稚嫩聲音——

【你偏心!你說過皇兄的東西原本都該是我的!就怪我不是皇子,偏是個公主!母後騙人!母後偏心!】

寶樂年紀不大,雖說偶爾也有任性之時,但母後教養的好,至多是些小姑娘的嬌嗔委屈,叫人見了也不過會心一笑,甚至生出憐愛之心,卻是決計不會像這般大吵大鬨,叫人厭煩。

不必去看,趙禹宸便也瞬間確定了,這一句,又是他剛剛聽見的心聲。

童言無忌,卻也最是真心,母後教導的確有方,小小年紀的寶樂已知道那些話不能說,隻是,能忍住麵上不開口,卻是忍不住心內怨憤,不經意,竟是暴露了個明明白白。

趙禹宸的手心猛地一緊,一瞬間,手上溫潤結實的紙鎮竟仿佛有千斤重一般,隻叫他都抓握不住,輕輕跌回了案上。

寶樂這話其實沒錯,父皇生前最重祖宗規矩,平日行事,處處嚴守禮法,對己如此,對旁人則更是嚴苛,這太子與帝位,無嫡才會立長,若有嫡,便是必然會立嫡。

那時他雖還不到七歲,但在母後有孕的那段時日裡,卻也能察覺到仿佛一夜之間便有什麼變了一般,宮人嬤嬤都好似在或明或暗的竊竊私語,文武師傅們都商量好了似的一並放鬆了三分,父皇也常常看向他,麵帶沉思,目光複雜,母後待他雖還一樣溫柔慈愛,但因為有孕安胎,他卻也並不能常常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