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殷夏聽得滿腦子懵圈,陳懿憶卻麵色一變,她立刻推開擋在隔間外的人,直接踏入了隔間之內,對著坐在正中央的蔣卿道:“你在傳播‘深淵教’?!”
蔣卿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溫柔地望著回歸的兩人,未語先笑:“你們回來了,真好,一切都還平安吧?”
王殷夏跟著陳懿憶擠進隔間,這裡已經塞滿了人,幾秒前他們都在認真地聽著蔣卿的布道,現在則神情各異地望著兩位安全回歸的同類。
陳懿憶握緊了拳頭:“蔣卿,‘深淵教’是非法宗教,近兩年來犯下多起案件,包括但不限於詐騙、破壞公共財物、教唆、非法集資與謀殺,對整個人類社會都造成了極其糟糕的影響,如今國際通緝,你不會不知道吧?”
蔣卿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哀傷,他低聲歎了口氣:“我怎會不知?但請聽我解釋!我們不是這樣的!我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們隻求幫助到更多的無辜人類,那些罪惡確實存在,但它們都不是真正的‘深淵教’!有太多太多的異端在破壞我們神聖的信仰,我對這些罪惡的痛恨隻會比您更深!”
陳懿憶皺眉:“這是鬼蜮,沒有人可以判斷你是否合法,但我所知的罪惡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所以請你立刻停止傳教!”
蔣卿沉默片刻,緩緩站起身:“是的,很抱歉,我這就停止。”
“不要……”這一回說話的竟是躺在地上的斷腿女子,她竟然已經恢複了理智,此刻疲憊而痛苦地道,“陳小姐,請不要製止蔣先生,我們也知道邪-教害人,但蔣先生、蔣先生是好的呀!他又幫我治療,又給我講故事,你們不要怪他呀……”
陳懿憶:“可是——”
女子咳嗽了幾聲,幾乎是哀求了:“行行好吧,能不能讓我好受一些,求求你們啦。”
不過是一個小時,病痛纏身的女人已經成為了一個未入門的信徒,她也許仍舊承認惡-教的危害,但她也相信蔣卿是好人——如果不是好人,他怎麼會挺身而出,又勞心勞力呢?這裡是要命的鬼蜮,隻有他願意出手相助呀!
更何況……更何況……陳懿憶話說得好聽,但也沒有切實地幫助過他們啊……
陳懿憶那嫉惡如仇的神情僵在臉上,她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在環視周圍後,最終還是陷入了沉默。
很顯然,有這種的想法的人並不少,大家都開始溫和地表達起自己的意見,七嘴八舌地說著蔣卿的好話,他們未必有多麼信任蔣卿,但到現在為止蔣卿所表現的一切都對這個人類小團隊有利。
至於陳懿憶這位實習科員,可信當然也是可信的,但她大可以不這麼嚴格,她自己也說了嘛,這裡不是現世社會,而是最特殊、最危險的鬼蜮啊!
王殷夏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幾方的訴求,她輕輕地拍了拍陳懿憶的肩膀,以示自己的支持,隨後打圓場道:“各位,這裡真的很危險,今天也晚了,大家還是先休息吧,我們可以換人守夜,也守著這位大姐,而且我倆剛才的外出很有收獲,馬上就可以分享給大家。”
“正是這個道理!隻有好好休息,我們才能重新振作起來!”
有了台階,蔣卿立刻就下,他先蹲下身,扶起斷腿的女人,給她換了一個最暖和的角落,又朝著大家點點頭,這才對兩人道:“請讓我來值第一個班,大家先睡吧,陳女士,王女士,你們這一路冒險有沒有受傷?需要我給你們看看嗎?”
王殷夏笑眯眯地道:“多謝你啊,並沒有,我們這一路很順利。”
蔣卿便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深淵祝福……哦不,對不起,我沒有冒犯二位的意思。”
陳懿憶深吸氣,王殷夏趕緊把她拉開,隔在兩人之間,麵色嚴肅地切話題:“今晚我們看到了更多的豬人,說明這就是個充斥著怪物的鬼蜮,我們近距離觀察過那間屋子,對屋舍的結構有了很大的了解,就是差一點被發現,還好及時回來——今晚是怪物們的聚會,他們穿得像是人類一樣在開派對。”
蔣卿所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看來在這個世界,‘人’和‘豬’是完全相反的。”
王殷夏跟著歎氣:“是啊,我們的處境很有些糟糕,也不知道這場派對會帶來什麼變化,我看那群豬人是很樂意晚一些派對遊戲的,希望今晚不要影響到我們這裡吧。”
“今晚不要影響到我們這裡”……這是在打預防針嗎?為她們兩人被發現的事情做預防?
陳懿憶低著頭,心中卻十分驚異,她沒想到王殷夏竟然不選擇完全坦白,而是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通,顯然是想瞞著蔣卿。
可是這樣是不是不好啊……人類就該團結在一起,共同對抗鬼蜮裡的怪物才行……
王殷夏輕輕拉起陳懿憶的手,安撫似地拍了拍,同時稍微放大了一些聲音:“至今為止我們可以確定的死亡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逃跑被抓,但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今晚先睡飽,明日才有希望。”
不少人低聲應和,被蔣卿初步穩定的情緒在王殷夏這段冒險回歸的發言後又得到了安撫。
陳懿憶抬頭看著各自分開的女人和男人,還有仍然與王殷夏相談甚歡的蔣卿,慢慢的,也明白了王殷夏的顧慮。
雖然鬼蜮橫行多年,但比起龐大的人類總數,真正陷入其中的人並不算多,這十九人中就足有十六人是新人,對他們來說,發身在身邊的食人惡事還是太過駭人,而且人類的探索小隊被發現也會令人不安,
如今蔣卿敵友不明,還擁有著煽動群眾的口舌,必須要慎重對待——恐懼和焦慮會助長蔣卿的傳教,人類內訌更是必須避免的大危機,而比起擁有醫生身份的蔣卿,她這個“實習”科員似乎就不那麼有競爭力了……
可“深淵教”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組織!他們借著鬼蜮降臨,推行著末日學說,近年更是快速地發展,不知道卷挾了多少無辜群眾、造成了多少起家破人亡的悲劇,幾乎要與仍舊殘存的人類政府分庭抗禮了!
王殷夏捏了捏陳懿憶的胳膊,將她推進女人的隔間,此時她已經給蔣卿造成了初步的信息差,現在就是要穩住局麵,早日解開謎題——王殷夏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深淵教”,而她也不怎麼關心蔣卿會搞出什麼花樣,但她對這個鬼蜮已經有了一些思路,正迫切地想要驗證。
說白了,隻要不阻礙她解密這個鬼蜮“小豬宮”,她倒是覺得讓蔣卿穩住群眾不是一件壞事。
不過在不涉及底線的情況下,王殷夏還是很樂意幫一幫陳懿憶的,畢竟這姑娘在牆下推她的那一把可是相當有勁,而且SIX-GOD-冰蓮花AKA愛O仕-尼羅河花園的味道也很好聞。
人群就此分開,各回各的隔間,來自手機的光線也逐一熄滅,陳懿憶先摸索去角落,關心了一番斷腿的女人,這才慢慢回到她的位置上,蹲在水泥牆旁生悶氣。
王殷夏在她身邊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臂,貼著她的耳朵道:“你是內部人員,你對‘深淵教’應該比我更了解,我倒是覺得蔣卿很熱心腸,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反感他?”
王老板她開始了,她又出了一套能讓洪娥微笑的僵硬話術,萬幸陳懿憶現在正沉浸在情緒裡,而且對臨時盟友也很有好感,竟然讓老王骰了個大成功。
陳懿憶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也貼著王殷夏的耳朵,輕聲道:“最近有一件事,你們可能都不知道,但過幾天就會公布的……這件事實在是太惡劣了,北美的‘深淵教’在鬼蜮裡靠謀殺‘獻祭’,硬生生地把一個小鬼蜮喂成龐然大物,結果卻收不了場。”
“到現在為止,這個事故裡已經死了近兩萬人,其中還有上千位犧牲的警員、消防員、軍人、個人挑戰者和他們那邊的特彆行動人員,但仍然沒有人能夠解開鬼蜮的殺人謎團,找不到安全的渡過方法,就隻能繼續死人。”
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鬼蜮雖多,但也有不少已經被攻克,隻要按照前人總結的經驗行事,參與者們幾乎都能得到好結局,經曆者越多,鬼蜮的殺傷力就越弱,比如趙福安——他之前經過的兩個鬼蜮,就是有人帶領的、對新手來說幾乎算得上安全的小鬼蜮。
王殷夏皺眉:“你說……‘喂食’?”
陳懿憶歎息:“嗯,殺死的人越多,鬼蜮就越強大,鬼蜮像是地麵的洞,越是大的鬼蜮就越容易吸收更多的人,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王殷夏下意識地回憶起她的成功公司,那麵照片牆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按照陳懿憶的說法,那個照片牆上的人都是被成功公司吃掉的受害者嗎?
應該沒有那麼多才對,否則成功公司還會更強大……
也就在王殷夏出神的時候,一道突兀降臨的強烈燈光拽回了她的意識,鐵柵欄外的卡車亮起了車燈,把豬圈內照得亮如白晝,一頭巨大的畸形的身影就出現在鐵門之外,它背著光,緩緩打開了豬圈的門。
“嘎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