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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了。
魏棄曾無數次預見過自己的死。
他“發病”時的症狀時好時壞;哪怕在“與世隔絕”的朝華宮,亦躲不過有心人的毒殺、刺殺,躲不過眾皇子對他習以為常、他卻不能反抗的欺淩。
無數次,他都以為自己會死。
可偏偏,前者因他自小養成、無可比的忍耐力而反複得以抑製;
後者,則在兩年後,因他的十弟、皇後的親生子魏宣,被診為先天不足之癡兒而陡然大減。
皇後無法忍受魏宣成為闔宮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自然想起了他這塊現成且好用的“遮羞布”。
於是,才有了每月送來朝華宮用之不儘的安神香和上好木料。
和地宮中的,這塊不遠萬裡、秘密護送回京的寒冰石——
可惜,如今她的“願望”,想來是要落空了。
懷中的狸奴還在不安分地拱動,魏棄卻已沒有力氣將它擰死,隻平靜地闔目,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早該到來的終局。
“阿毗。”
恍惚間,他似乎又看見麗姬坐在自己的床邊。
隻是這一次,她不再因他們母子任人擺布的命運而麵露愁容或懼色。
相反,麵上笑意恬然,素白的手指細軟——再不會因冬日浣衣而長滿凍瘡,她溫柔輕撫著他的臉龐。
“阿毗,”他聽見她說,“我兒,早知這般辛苦……何必讓你來這一遭。”
是啊。
早知如此。
何必要睜開這雙眼,裝進這人世間無窮無儘的醜惡、算計、構陷與冤仇。
魏棄心中,冒出一聲綿長的歎息。
因疼痛而青筋畢露、緊繃的脖頸,一瞬間,無力地向一側垂落——
該結束了。
他想。
可,一雙並不算柔軟的,生著細繭的手,卻在這時忽然伸出,而後,穩穩托住了他傾倒的身體。
她的動作那樣輕。
好似於掌中護住一葉墜落的蝶。
唯恐碰碎蝶翼,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殿下!”
而後,他聽見了她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聲音。
尾音幾乎顫抖得變了調,可她仍然喋喋不休地喊著:“殿下,殿下!”
“殿下,醒醒,殿下——”
她的雙臂環抱住他。
如他許多次在她睡熟的深夜,忽然撚起她的手臂,輕輕擱在自己的腰上,試圖模仿書上看來的、相擁的姿態。
可怎麼都不對,彆扭得很。
於是,在她醒來之前,他又把她的手推開,反而背身對她。
……她?
是誰。
魏棄的眼睫倏然抖顫了下。
一顆未及凝冰的血珠,沿著長睫滾落。
——可他並沒有哭啊。
那不算流淚。
反倒是謝沉沉緊抱著懷裡如血人一般的少年,用她哭嚎的大嗓門,代替他,痛痛快快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