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曲一弦扭頭。
果不其然對上了袁野那張微笑的大臉。
他下巴上的胡茬有些日子沒剃了, 青黑色的, 看著就不修邊幅。臉皮蠟黃, 黑眼圈也有些重, 看著跟人生突逢變故了一般,沒半點精神。
但此刻, 曲一弦最關心的不是袁野遭遇了什麼,而是下意識側目看向了一旁瞠目結舌的尚峰。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柴旦那晚,尚峰也是其中一員。
他可能不認識那隻貂, 但一定認識袁野。
事實證明, 她的猜測是對的。
尚峰在短暫的驚訝後, 幾乎是立刻陷入了“進賊窩”的恐慌和驚懼感。他起身, 因太過匆忙,沒留神腳下,不止推翻了椅子還絆得自己一腦門磕到了桌角。
這一番驚天動地的動靜, 引得服務站餐館內所有停車下客的司機都側目望了過來。
曲一弦的臉色微沉,手上筷子往碗沿上重重一擱,毫無商量餘地地嗬斥道:“把椅子扶起來,坐下。”
尚峰捂著撞疼了的額頭,心有餘悸。
就差幾厘米, 他撞到的就不是額頭, 而是那雙眼睛了。
他沒聽清曲一弦說了什麼, 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視線在曲一弦和袁野身上稍一打轉, 抖著手指了指兩人:“你們果然是有預謀……”
曲一弦耐心的,沉住氣道:“你先坐下。”
尚峰此時已經失了大半的理智,滿心滿眼全是曲一弦反水毀約的恐慌感。他四下張望了眼,剛尋到出口,還沒來得及拔腿,就被一直防備著的曲一弦狠狠地扣住了肩膀。
他一下沒掙脫開,急了:“曲爺你行行好,我也不回去報信,你讓我走吧。”
曲一弦笑了笑,說:“不急,我們先談談。”
她強壓住他的手腕,逼他跟著自己進了餐館內唯一一間用木板隔出來的衛生間。
袁野睜著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見傅尋眉心微蹙,似有不悅,極有眼見力地跟著起身:“我去搭把手啊,尋哥你先吃。”
話落,他逃也似的追上去,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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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把尚峰扯進衛生間後,先進去看了一圈衛生間內有沒有人,見隔間全部空著,反手關上門,擋在門口。
門外袁野哐哐地敲了兩下門:“曲爺,要我幫忙嗎?”
曲一弦頭也沒回,說:“幫我看著門,彆讓人進來。”
門外安靜了數秒後,袁野心不甘情不願的:“……哦。”
尚峰聽完這話,抖得更厲害了:“小曲爺……”
曲一弦打斷他:“我再問一次,殺人放火作奸犯科,你都做了哪幾樣?”
尚峰連忙搖頭:“我什麼都沒做過,就跟著老總頭挖挖土,做點投機取巧的小生意。”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頂多就嫖過妓,那也是……”
他抬眼看向曲一弦,吞吞吐吐道:“應酬需要。”
……
曲一弦差點笑出聲來,她還是頭一回聽到嫖妓是應酬需要。
不過現在也不是挑刺的時候,她抬手撥了撥頭發,問:“那你跑什麼?裴於亮要跑路,一是得罪了人混不下去,二是殺了人犯了法,你當五道梁城關門口的交警真的是例行檢查?那是封路設關卡等著抓他呢。”
話落,她緩和了語氣,又道:“你跟著裴於亮,是從犯,要判刑的。你隻要現在跑出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尚峰不語。
他雖然一直知道曲一弦不是真心真意幫裴於亮的,但直到此刻,兩人以對壘的方式談了這番話,他才確認事實的殘酷性。
他嘴唇嚅啜了數下,問:“那剛才在五道梁關卡的警察,是來抓裴哥的嗎?那他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一個交警除了處理違章能知道什麼?”曲一弦語氣輕蔑,眼神微諷:“你放心,我現在還沒打算報警。你就是光聽上頭那兩位八卦也該聽了個囫圇,江允我是必須帶回去的,裴於亮手裡還有江沅失蹤案的線索,這些都是我要的。”
“所以你不必憂心我現在就會出賣你,出賣裴於亮。隻是……”她微微一頓,有所保留地打量了他兩眼:“你要是老這麼礙事,我不介意先把你處理了。”
話說到這,尚峰就是再遲鈍也聽明白了。
曲一弦閒他麻煩,閒他事兒會添亂。擔心他會壞事,所以才把底都透給他,讓他心裡能有個計較,兩廂取得個平衡。
他舔唇,口乾舌燥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話我就說到這,你要是沒什麼問的,或者仍舊一意孤行,且看誰能占上風吧。”這一句,就是□□裸的威脅了。
尚峰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內心掙紮了片刻,小心試探道:“那門外那位……我記得他是你副手。”
曲一弦這會很好說話,“你是替裴於亮問的,還是替自己問的?”
尚峰一默,又不說話了。
曲一弦沒了這個耐心等下去,轉身要走。
手剛挨著門把手,尚峰叫住她:“小曲爺,我是替自己問的。”
曲一弦背對著他勾了勾唇角。
魚餓極了,麵前又隻有魚鉤上的魚餌,你說他上不上鉤呢?
她笑:“我在無人區待了多久就和外界失聯了多久,要說是碰巧遇上的,你估計也不信。那隻貂看見了吧?這玩意是傅尋養的,巡回能力強,可能追著味就跟來了吧。”
話落,她再沒停留,開門走了出去。
這說辭,要是擱曲一弦麵前說,她還不如相信是碰巧遇上的。但對尚峰,她拿捏了分寸,話說三分軟,一字一字全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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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門後,抬眼,斜睨袁野。
後者咧著嘴笑,顯然是知道自己闖了禍,沒好意思求饒隻能腆著一張臉,討好地看著她。
以往,袁野和她寸步不離,喝酒吃飯帶隊,幾乎就沒一聲不吭消失這麼久的。
她心裡一軟,到嘴邊的斥責重新咽了回去,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到了桌邊,曲一弦坐下後,先去看貂蟬。
這小東西好不容易回到傅尋身邊,粘人得緊。兩隻短萌的爪子死死地扒在傅尋的胸口,說什麼也不鬆開。
傅尋無奈,左手托住它軟軟的臀部,抱著它吃飯。
袁野見狀,趕緊把隨身帶著的鱘魚乾罐頭推過去,又從口袋裡掏出七七八八樣小玩具小零食,一股腦全放在了桌子上:“我從西寧回來就從伏叔那把貂蟬接過來養著了,剛開始它不願意待在屋子裡,睡醒後一得空就跑到門邊抓撓的,想開門出去找人。”
他憨笑兩聲,眼裡全是慈愛:“我看著怪心疼的,就帶著它跟……”
顧厭的名字就在舌尖上,他謹慎地回頭看了眼開了條門縫的衛生間,壓低了聲道:“就帶它跟著顧厭每天輾轉,一路到了五道梁。這小畜生通人性,知道我是帶它出去找你們了,乖得不行,給什麼吃什麼,我一路走走停停給它搜羅了不少吃的玩的……”
袁野發覺自己說著說著偏題了,話音一止,忙換了話題:“我剛才也是因為在汽修店等不到人,怕你被事絆住了,想著過來碰碰運氣。沒成想,這貂循著尋哥的味,直接從我肩上滑下來,跟隻猴子似的……”
他尷尬地看了眼曲一弦,試圖求她原諒:“我真不是故意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