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懶得和裴於亮這種萬年老狐狸周旋,抬腕看了眼時間,說:“再半小時,車拖不出來我就走了。”
“可可西裡不比昨晚露宿的荒原,入夜後,可不太平。”她笑了笑,起身,去找傅尋。
傅尋半蹲在車旁,正在檢查巡洋艦的車胎。
鹽殼地損車,等出了這片鹽殼地,很快就過渡到了草甸,一旦草地濕漉有水,鹽殼地對車輛的腐蝕性幾乎能上升好幾倍。
曲一弦蹲在他身邊,陪他檢查。
以前這種檢查車輛的事都是她自己做的,光是每日對車的檢查和養護都需要她耗上半個小時,有多無少。
可自從傅尋來了以後,這個例行檢查的工作被他代勞,她突然生出幾分閒情,調侃道:“這算什麼,提前預支?”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傅尋反應了幾秒才聽明白。他檢測完胎壓,轉過臉來看她:“你嘴裡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來了?”
“你想聽什麼,告訴我,我說給你聽。”
傅尋瞥她:“好話就得要你自己心裡想的,才叫好話。”
他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轉頭看了眼不遠處還在拖車的尚峰和板寸,問:“情況怎麼樣了?”
“技術太差。”曲一弦倚著車門而立,目光透過後排車窗望向裡麵的江允:“要是我和你配合,一次就搞定了,用得著耽擱這麼久?”
裴於亮沒帶她下車,是以,江允這會仍待在車裡。
傅尋:“照這個時間下去,晚上到不了軍事要塞。”
曲一弦回頭,她無意識的用指尖在唇上點了點,說:“不打緊,就算如我所願把人帶進軍事要塞了,也未必真的就能一網打儘。”
有彭深做內應,她就是孤立無援的孤舟,貿貿然行事反而對她們不利。
她目光放遠,見裴於亮沒留意這邊,繞去車屁股打開了後備箱。
江允轉頭,心驀然一噔,跳得有些慌。
她透過車窗看了眼正朝這望來的裴於亮,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道:“你不用開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曲一弦低頭,裝作挑揀工具,一聲不吭。
江允的幅度不敢過大,眼神緊盯著裴於亮,以防他忽然折回:“昨天下午來了個陌生男人,叫彭深。他一來,板寸就請他進大帳篷裡說話了。除了老總頭,我和板寸都被趕出來了,裴於亮讓板寸盯著我,所以我也沒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倒是昨晚。”眼看著裴於亮是要返身折回了,江允著急,語速更快:“尚峰在裴於亮麵前,說你和袁野見麵了。離開前,還到悅來賓館,托什麼人找彭深什麼的……”
曲一弦抬眼,似不太確信:“除了這些,尚峰還說了什麼?”
“沒了。”江允搖頭:“尚峰不可信,他就是個兩頭倒的牆頭草,誰有本事他就依附誰。”
曲一弦本來也沒指望尚峰會替她守口如瓶,隻是沒料到,他的嘴這麼鬆,裴於亮都不需要用力撬,他自己就開了。
不過奇的是,他竟沒把貂妹供出來。
許是覺得就一隻大白老鼠,沒什麼好招供的?
她掂了掂扳手,又問:“那你知道裴於亮和彭深聊了多久嗎?”
“早上你和傅先生,尚峰離開後,裴於亮繼續往前,到了臨時營地。沒過多久,彭深就來了,他們在大帳篷裡聊了起碼兩小時。期間裴於亮出來過一次,讓板寸準備點吃的送進去。”江允想了想,又補充:“彭深離開前,特意來見了見我。”
曲一弦問:“沒說什麼?”
“沒說。”就認真看了好幾眼,那眼神直到此刻她回想起來都覺得涼嗖嗖的,毛骨悚然。
“那昨晚,裴於亮聽完尚峰的彙報後,有沒有給彭深打電話?”
“沒有。”江允說:“尚峰說完後,就熄燈休息了。”
她沒再繼續往下說下去,像是突然啞聲的收音機,喉嚨裡一聲輕響後,她偏頭,目光隱含了幾分警示,靜靜地望了她一眼。
曲一弦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裴於亮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正停在傅尋身側。那雙眼,陰沉沉的,背著光,像是沒了眼珠子,黑莽莽地隔著車窗往裡望來。
曲一弦應付自如,偏頭對傅尋說:“我沒找到。”
傅尋抬眼,即使事先沒對口供,兜起事來也格外雲淡風輕:“把胎壓器收起來。”
曲一弦接過來,像是才看見裴於亮,似笑非笑道:“怎麼著?半小時就到了?”
裴於亮也跟著笑:“來請小曲爺幫忙的。”
這回曲一弦沒矯情。
她用濕紙巾擦了擦手,說:“行,再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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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拖出鹽洞後,很快繼續上路。
曲一弦一直揣摩著從江允那得到的信息。
彭深抵達營地的時間,顯然不像是臨時決定行程。
裴於亮和他談話談了兩小時,期間還讓板寸準備了午飯,這說明相談甚歡。那交談的內容,幾乎不做他想。
可在尚峰告訴裴於亮,她離開五道梁之前,見過了袁野,又故意試探了彭深的情況下,裴於亮並沒有電話告知彭深他已經被懷疑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樣的舉動太具有迷惑性,壓根推測不出兩人隻是表麵和氣還是真正達成了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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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要塞。
顧厭一早來了這裡,巡查部署。
袁野跟條小尾巴似的,緊緊跟著他,他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兜了一圈後,顧厭勸道:“你也看到了,這裡形勢複雜,不適合你待著。”
袁野搖頭:“小曲爺看不見我會不安心的。”
顧厭正要鑽進車裡,聞言,反手關上車門,轉身看他:“那你跟著我做什麼?”
袁野眨了眨眼。
一個粗糙狂野的高大男人,故意賣萌,那場麵要有多驚心動魄就有多驚心動魄。
顧厭沒忍住,低斥:“好好說話。”
“我想知道你這邊的詳細安排,不止你的,還有……”他頓了頓,有些遲疑,但僅一瞬,態度又重新堅定起來:“還有救援隊的。”
顧厭轉頭回望了眼,招招手:“上車說。”
袁野以為他這是同意了,忙不迭應聲上了車。
上車後,顧厭從煙盒裡抽出根煙遞給他:“是她授意的?”
這裡的“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袁野接過煙,咬進嘴裡,等著顧厭替他點了火,他猛吸了一口,說:“小曲爺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她旁邊跟著裴於亮的走狗,做事小心。我是自己瞎猜的,我總覺得這趟不踏實,會出事。”
他撳下車窗,開了一絲縫倒煙灰。
“我起先以為,是計劃太機密,哪怕是我都沒有權限知道。”他點了點煙頭,彈落灰燼:“但和小曲爺見了一麵後,我發現並不是,她根本不知道是彭隊全權負責。”
“顧厭,我不瞞你,我覺得小曲爺是知道了什麼事沒跟我說……反正我昨晚一晚上沒睡好覺,夢裡全是小曲爺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把煙頭碾熄,煙霧繚繞的車廂內,他目帶懇求,低聲道:“我不需要知道全部計劃,隻救援隊的安排告訴我即可。我發誓,行動結束前,我哪都不去。”
“我真的……有點害怕,怕曲爺出意外,怕星輝……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