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鹽殼地陷車一事, 給車隊帶來的衝擊不小。再上路後, 全隊士氣低迷, 一路沉默。
曲一弦嫌車裡悶, 擰開電台聽了半天的電流呲呲聲。
天快暗時,對講機“哢”的一聲輕響, 尚峰報告:“小曲爺,我的車沒油了。”
“我停下來加桶油,一會就追上來。”
曲一弦握著方向盤,往後視鏡裡瞥了眼。
尚峰駕駛的那輛越野已經離開車隊, 靠路邊停了下來。
黑莽莽的草原上, 兩束車燈像筆直的光柱, 穿透了黃昏將暗未暗的昏寐。
曲一弦移開視線, 瞥了眼GPS上的路線圖。
裴於亮今天提供的路線圖,從一開始就將目的地指向了廢棄的軍事要塞,從未偏移。
試探也好, 反間計也好,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了。
她垂眸,掌心落在檔位上一拉一提,直接停車熄火。
巡洋艦一停, 吊車尾的越野也緊跟著停了下來。
板寸的聲音透過對講機, 清晰地響起:“曲爺, 怎麼停下來了?”
曲一弦回:“等等尚峰吧,這裡丟了容易找不到方向。”
前者嗬笑一聲, 正想說“這裡一望無際,視野無遮無擋的,還能丟”,話還沒起頭,他遠遠瞧見地平線,沉了夕陽的方向,朦朦朧朧的,似起了一層霧。
草原上本就因太陽下山沉入了黑暗,這霧一起,遠景朦朧,霧霧昭昭的,怕是天色再黑一些,可見度就下去了。
板寸默默把話咽回去,換了句:“那我也把油加了吧。”
曲一弦清楚每輛車的儲備油桶裡裝著的都是柴油和汽油的混合油,汽車一吃這油,今晚就彆想跑遠了。
要是就尚峰一輛車跑不動,她動手腳這事還不算太明顯。要是連板寸的車都擱在半路上了,彆說能撐到軍事要塞了,怕是在半路上就要起衝突了。
她曲指撓了撓方向盤,正琢磨著怎麼阻止板寸。
傅尋握住對講機,低聲道:“除了尚峰,所有人儘量彆下車。”
他的聲線壓得極低,虛實難探,在這森冷的黃昏夜色中,驀然響起時,激得人後頸直冒冷汗。
板寸都已經推開車門了,一隻腳還沒踏下去,聞言,隻覺得眼前黑森森的草原滿是狩獵的森綠之光,正以圍獵之勢,逐漸逼近。眼前的地麵成了深淵懸崖,他背脊一涼,趕緊縮回來關上車門。
甚至覺得關上車門還不夠抵擋可可西裡的寒意,他哆嗦著又鎖上了車門,這才大著膽子問:“怎麼了?這地難道也邪乎?”
傅尋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說:“就是嫌下車人多,浪費時間。”
板寸:“……”
話落,傅尋擱下對講機,看了眼地圖。
領隊帶路是件極為枯燥的事,不止要反複確認路線圖的可行性,還要確認路線圖中的路線是否安全。
無人區多得是沒人涉足過的不毛之地,布滿了荊棘和危險。
曲一弦的專業性,整個車隊裡沒人比得過她。
是以,就連傅尋也鮮少參與她和裴於亮關於當天路線和營地的決定。
今晚的目的地,傅尋知道。
實時存在的變數,他也知道。
比起曲一弦深思熟慮的小心謹慎,他麵對裴於亮時,則少了幾分顧慮:“你確定今晚要在這裡紮營?”
裴於亮正閉目小憩,聞言,睜開眼,問:“這裡怎麼了?”
傅尋抬頭,目光透過後視鏡和後座的裴於亮遙遙一對,他說:“我徒步時來過,這裡有個廢棄的軍事要塞。這個要塞附近有個保護站,是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從保護站的瞭望台上,是能夠看到這座做掩體的山體。”
裴於亮不說話,似在斟酌他話裡的真假。
傅尋目光後移,瞥了眼車外——尚峰正四處張望著,隱約有口哨聲飄進車內,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
他曲指輕叩了叩儀表台,問:“這地點誰定的?”
裴於亮掃了眼駕駛座的曲一弦,接話:“我和小曲爺一起商定的。”
他和曲一弦每晚都有將近半小時的“會談”時間,或商定路線,或他單方麵詢問趕路需要規避的危險。
平時,曲一弦就是不挑刺也會故意找茬找他的麻煩,昨晚還是難得的兩個各自心懷鬼胎的人達成了一致的目標,幾乎沒費太多場麵話,就默契地選擇了同一個預估地點。
預估地點是當天的路線終點,主要做參考用。
無人區穿越,總會遇上這樣那樣的問題,不可能每次趕路都一帆風順,能掐時掐點地正好趕到目標點。通常除了預估的終點以外還會有個備選地,也就是預備方案。
曲一弦的備選地是離軍事要塞十公裡的一處山坳,沒任何價值。
想到這,他舔了舔牙,有些不懷好意:“昨晚定路線時,小曲爺可沒跟我說這些。”
“她不知道。”傅尋的聲音壓在嗓子裡壓得太久,開口時有些低沉:“我在索南達傑保護站做過誌願者,隻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