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收到林載川的消息,盯著手機屏幕明顯怔了一下,而後他微微彎了下唇,一雙眼裡浮起碎光似的笑意,回複道:“載川,我更想聽到你當麵這樣喊我。”
林載川沒有再回複,信宿現在手頭上沒有什麼工作,百無聊賴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上樓去找他了。
信宿站在門外,伸手敲了敲門。
“請進。”
信宿推門進去,沒說話,林載川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看到來人是他,直接從辦公桌後麵站了起來,“你怎麼過來了?”
信宿探著腦袋問:“你在忙嗎?”
林載川看他幾秒,輕聲道:“嗯。”
頓了頓,他又開口問:“何方還有其他那些孩子的事,是你聯係的嗎?”
由何方而起的那場特大刑事案件,年後檢察院已經正式受理,但因為案情複雜、涉案人員眾多,可能最早也要三個月後才能提起公訴,犯罪分子都被關在拘留所等候起訴,但是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不可能一直被扣在市局,他們由政府收容教養了一段時間,就送到了當地兒童福利院。
那些孩子現在的心理狀態還遠遠不能適應社會,因為有過被長時間囚禁的經曆,性格大都非常陰鬱偏激,就把他們這麼扔到社會上,要麼被人傷害、要麼傷害彆人,隻能暫時由福利院統一收養。
但不久前福利院那邊傳過來消息,當地的一個慈善家舉辦了一個“問題兒童扶助”公益項目,為福利院捐了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款項,並且還聯係了十幾位國內知名的心理醫生,為那些孩子提供點對點的心理乾預和心理治療。
但這起案件的細節沒有對外公開,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孩子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也不可能有人無緣無故就對他們施以援手——
有獲取信息的渠道,而且有足夠的財力,願意對那些孩子提供幫助,除了信宿,林載川想不到第二個人。
信宿懶懶笑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輕佻道:“原來我在你心裡是這麼善良無私的一個人嗎?”
林載川望著他:“那你當初為什麼又要幫助張秀妘呢。”
這下沒法狡辯,信宿頗為無賴地往沙發上一坐,順勢沒骨頭似的躺了下來,“唔,你叫我一聲,我就跟你坦白從寬。”
林載川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語氣帶著幾分縱容和無奈,低聲喊他:“小嬋。”
這兩個字本身就好聽,因為本身的寓意,聽起來就更柔軟了。
信宿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名字,隻有小時候他的家人喊過他,後來再也沒有人在他麵前提起。
……家人。
多美好的形容詞。
於是信宿坦然道:“是我。”
“本來我打算把他們收留在我的地方,但是政府把他們送到福利院,我就不太方便找人一起收養了,所以把矯正的場所換到了福利院內部,反正也沒有太大區彆。”
“經曆過那些事,他們很難
再找回曾經對生命的敬畏和正義感,
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
放出去也難以融入社會,都是犯罪分子預備役,還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
信宿輕描淡寫說完,又彎著眼睛跟林載川討了個乖,“林隊,我這麼積極維護浮岫市治安環境,你是不是應該表揚我一下才對?”
他們現在的關係,再叫“林隊”這個稱呼,就多了一層難以言描的禁忌與曖昧。
即便林載川已經猜到是信宿在背後幫助那些孩子,但聽到他自己親口承認,內心還是浮起許多複雜的情緒。
直到現在,都很難用哪個詞來形容信宿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像是一扇天生擁有兩麵的鏡子,善良的真實、也冷漠的真實,好似有最低又最高的道德感。
他可以做到對絕大多數的不幸冷眼旁觀、內心毫無波瀾,但又會像一個悲天憫人的救世主那樣,對淪落極致苦難的人伸出援手。
林載川定定看著他,輕聲問道:“你做這件事,隻是想要減少他們對社會的危害嗎。”
信宿麵不改色淡淡微笑:“不然呢?”
林載川沒有說話,隻是走到信宿的麵前,抬起手,帶著某種小心而珍視的意味,自下而上輕輕觸摸他的臉頰。
“…………”信宿一動不動坐在原地,神情罕見的不自在,像蝴蝶被輕輕捏住了一片薄薄的蝶翼。
林載川低下頭凝視他,輕聲道:“其實你也想幫那些受害者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聽到他們的遭遇,也會覺得同情不忍。”
信宿稍微睜大眼睛不可思議:“……你對我的濾鏡已經無中生有到這種程度了嗎。”
“我真的沒有那麼聖母,載川,”他反手把林載川的手握在手心裡,語氣中帶著某種逼真的冷淡,“我很討厭軟弱的人,也很討厭輕易就被外力徹底摧毀的人,那麼心智麻痹的活著,對我來說跟他們死了其實沒有區彆。我不憐憫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