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時候天降太宗一般的帝王,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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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東漢末年,桓帝靈帝年間,人口也是養至近六千萬,之後就爆發了黃巾起義。”
誒,果然,人要懂得分享。
薑沃按下這些思緒不去想。
那時候,大唐的土地和糧食,還能養活這麼多百姓嗎?若是再有世家門閥損國肥私,侵吞土地……
她特意分成兩份來寫,正為了此時放在一起對比看。
薑沃返還長安沒幾日,皇帝就收到了來自黔州的信。
薑沃很快就見到三省六部都緊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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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召所有四品以上,宰輔、尚書、侍郎等重臣見駕。
裡麵是單獨的兩句話。
下次再回稟良種之事吧——
在船上擬初稿時她用的是係統裡的數據,回來後,還抓著崔朝一起熬夜,與史書上對了對。
“平帝年間人口到了六千萬的邊緣,接著就到了新莽年間爆發綠林赤眉起義,戰火連天,待光武帝劉秀建東漢,重新厘清戶籍時,人口隻剩……兩千多萬了。”
做皇帝,原來如同在深淵之上,駕著一輛不知何時就會朽壞而不可控的馬車。
“我與舅舅也論了此事,舅舅愁的難眠,後來竟去院中翻了一夜的土。”
薑沃先說起,大公子也前往祭了袁師父。
她又想起就在愛州做刺史的劉洎,身處溫暖三亞的韓瑗——這些前宰輔們,一定覺得日子很寂寞吧。
若是按如今大唐的繁榮與進戶之快,隻怕幾十年後,大唐的人口,也會到達漢朝人口最多的五六千萬。
而是拿出了第三份奏疏。
“雉奴,過兩年,你大約就能吃到舅舅種的葡萄了。”
因這不是朝堂事,這是萬民事。
隻能放血。
倒是兄長,每年隻回兩封:一次是元日前後(看天氣決定信的早晚),一次是他的生辰。
李治看完了這封信,正要收起來,忽然摸到信封裡還有一張信箋。
薑沃想起了安史之亂。
薑沃原以為,她隻是平等地卷了武姐姐、皇帝、師父、崔朝以及朝臣們。
最常見的方式,就是……戰火。
生存資源增長的速度,是遠遠趕不上正常情況下人口繁衍增長速度的。
“臣還記得,這些年進戶是越來越快的。”
薑沃走出門前,回望了一下已經緊繃起來的帝後。
因孩子們都睡了,皇帝的聲音很輕。
很是欣慰:都彆躺了,都卷起來。
分享後自己真沒有那麼緊繃了!
媚娘安慰道:“法子不是一夜想出來的。陛下,先保重自身。”
“薑卿之奏,朕會再好好思量!”
這次她說的更加詳細——
李治反複看了好幾遍。
皇帝先是大略一看,就道:“這是……曆朝曆代的戶籍數目?”
李治閉上眼:“父皇道‘為君者,戰戰兢兢,若臨深而禦朽;日慎一日,思善始而令終。’”[4]
敘過一路行程與家常事,薑沃就一頓。
除了李隆基前後水平差彆極大的執政外,開元天寶年間,六七千萬的人口與越演越烈的土地兼並,大唐本身也搖搖欲墜,繁華背後亦是深淵。
皇帝問的更加直白簡略:去歲,天下戶籍已近四百萬(三百八十餘萬戶)。若數十載後,大唐戶籍超過千萬,百姓可無饑餒否?又該如何安置?
“有些話,卻是朕做了皇帝後,才漸深悟。”
又道:“臣與大公子談了許久——相談的這件事,臣覺得該儘快稟明陛下。”
薑沃站在其中,見朝臣們一片凝重。
哪怕近年他去信,說起許多舅舅事朝堂煩難事,兄長也從不接此話,隻是講一講萬嶺穀的山川草木,問一問他的安康。
東漢末年,‘十戶九空’並不是一句虛詞。
當場布置,每人要寫足五千字策論。
皇帝蹙眉:“可如何睡得著。”
媚娘亦如此,她已經開始走到架子前,去尋薑沃在奏疏上注明的數本史書。
這次薑沃是從實際數據與帝後道:“自秦以來,曆朝曆代中華人口,皆未超過六千萬。”
就如宋朝一般,若是經過引進、育種,以大唐的氣候,廣袤南麵疆土有不少地應當都能種占城稻。
在他看來,舅舅忙著權傾朝野,《唐律疏議》的編纂,便沒有《貞觀律》來的細致。
這個不必薑沃說完,皇帝本就諳熟於心:“隋末近九百萬戶,亂世後到高祖武德年間,厘清戶籍,隻有……二百多萬戶。”
人口太多,資源有限,本就不可避免內卷。
“是。”
是啊,他體會到了。
於是皇帝立刻拆了——這些年,他逢年過節或是遇到什麼事,都會提筆給兄長寫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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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了,迎來了大名鼎鼎的三國時期。
倒是皇帝和媚娘,一直沒睡著,就白日的奏疏,商議未絕。
此番忽然有信來。
他看向薑沃推算過結果的奏疏——太史局出身,果然數算學的好。
見皇帝頷首,薑沃立刻取出兩份數據詳實的奏疏來。
並不知,遙遠的黔州還有人被她影響到了。
如今,舅舅既然睡不著。
皇帝和朝臣卷的越多,天下萬民就能卷的少一點。
薑沃歎息道:“陛下,臣知道,這些戰火,一定有朝廷極大的過失。漢末隋末,朝堂腐朽。”
也將這個問題拋給他們。
是舅舅於永徽年間所成全套《唐律疏議》
她的情緒已經在整理數據的過程中驚痛過了,此時還算平靜,倒是皇帝與媚娘,眉頭越皺越緊。
信中更不曾論一點朝事。
之後又連問了幾句兄長身體如何,氣色如何的話。
“我陪著陛下一起。”
李弘很快就要兩歲了,吐字就清楚多了,他也常見薑沃,就慢慢說道:“姨母好。”
可這回,兄長特意來信,說了人口陷阱事。
這一夜,薑沃久違地睡得很好。
提筆作書。
宋代以前,中華大地人口,超過六千萬就有要崩潰的趨勢。而宋代,卻超過了一億。
皇帝的手按在幾封奏疏上。
“但聽親衛說,大哥也從未出過萬嶺穀。”
媚娘如以往般,將手覆在皇帝手上。
薑沃都一一答了。
李治拆信。
皇帝一聽也略帶了幾分詫異:“朕是吩咐過親衛,不要把大哥當成犯人拘押著不許出門。”
薑沃與帝後二人再次說起了人口陷阱。
是黔州的親衛一路北上親自送的。
“再有隋大業年間……”
薑沃也是為了更直觀,把戶籍換成了人口數。
媚娘在旁笑道:“弘兒倒是個慢性子。”
直接令外麵候著的侍衛將回信與一套書帶回黔州。
終於能確定。
不可避免會炸開。
百姓折損一半還多。
但說出來的歎息意味很重:“朕一直記得父皇聖言。”
“據漢地理誌可見,漢平帝時期,人口約五千七百萬。”薑沃拿過另一份奏疏來。
皇帝臉色已經徹底凝重下來。
真想‘劫富濟貧’,讓貪吃了這些年的世家門閥,把吃了的吐出來啊!
望了片刻兒女稚嫩無憂的臉龐,皇帝道:“若按薑卿所推測,隻怕弘兒的孩子,就要難了。”
直到攢夠了籌子,買到了活點地圖。
當然,人吃都吃了,吐是不可能主動吐的。
再加上朝廷腐朽土地兼並,那就是烈火遇到熱油。
他摸出來看。
薑沃原先一直不確定,此時還作為大唐流放地的‘愛州’(越南),到底有無占城稻良種的出現。
其實這些年,為了避嫌,為了朝廷安穩,兄長自請回黔州,道終生不出蜀。
媚娘便知她還有正事要說,就讓乳娘把兩個孩子都抱走了。
回程的船上,她也不‘飄零久’了,而是一直在奮筆疾書寫奏疏。
薑沃見帝後,已經投身於‘人口陷阱’研究中,就暫且告退。
不比跟李承乾說起此事時,兩人多半從理論上來探討。
她的目光落在令人驚心的數字上:“魏蜀吳年間……三國相加人口隻有不到一千萬。”
帝後二人就起身,一起去東內閣內看了孩子們。
很大原因便是,宋從越南引進了高產的占城稻。
“戶部每年會向陛下回稟一年增長的戶籍。”
甚好,甚好!
後來還是媚娘打斷:“陛下,明日再說吧——若是再熬下去,隻怕你又要頭痛了。”
她看著眼前帝後二人:“但人口增長和糧食增長不匹配,以至於糧米不足,百姓養不活自己而變成流民亂民,活不下去隻能拚命,亦是戰亂起因。”
那耕地之餘,再精修一下律法疏議也好。
他們一定很需要精神寄托吧!
其實此時朝廷統計的多不是具體人口,而是戶籍。
他心中甚是震動。
而自然界的殘酷就在於,當生物的數量超過生存資源,必然會帶來殘酷的‘洗牌’。
不管是對總管天下戶籍的戶部來說,還是對各州官員來說,治下人口增長,都是妥妥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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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兄長也是在憂慮一樣的問題。
皇帝此時的想法,便正如那一夜,薑沃與李承乾商議後的想法一致。
不用聽完,他已經明白了薑沃的意思。
第二日就拿來給帝後二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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