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傾滑倒在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鮮血頃刻間染紅了聖陽殿地麵的金磚。讀蕶蕶尐說網
雲淺月忽然撇開頭,一滴清淚滴落。
容景從下方收回視線,看向雲淺月,抬起如玉的手,輕輕用指腹擷去了她眼角的清淚,眸光溫柔,如詩似畫的容顏溫潤如玉,並沒有說話,但他的舉動卻包含了無儘的暖意。
雲淺月扯開嘴角,對他笑了一下。
“彆笑了!笑比哭還難看,還不如你哭一下。”容景摸摸雲淺月的頭,用傳音入密道。
雲淺月止住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一片平靜。
容景撤回手,繼續向下看去。
雲淺月也跟著容景向下看去。
“二哥!”夜天煜淒厲地大喊了一聲,這一聲飽含了濃濃的兄弟親情。他一把打開秦玉凝架在他肩上的劍,奔向夜天傾,彎身抱住他。
不知道是夜天煜再不顧忌,還是秦玉凝因為夜天傾的話和他這樣自刎而死在她麵前讓她太過震駭,她的身子被夜天煜的力道衝得後退了兩步,臉色蒼白無血色地看著躺在血泊中的夜天傾,手中的寶劍脫落,“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二哥!”夜天煜又大喊了一聲,用力地搖晃夜天傾。
“四……弟……我……先走……一步了……”夜天傾似乎還有一絲氣息,閉著的眼睛困難地睜開,混沌不清地吐出一句話。
“二哥,你等等我,我這就與你一起!”夜天煜紅了眼睛,一把拾起夜天傾扔在地上的寶劍,向自己的脖子自刎而去。
夜天逸忽然出手,輕飄飄一揮袖,打斷了他手中的寶劍。寶劍再次“桄榔”一聲掉在了地上。
“夜天逸!我連死都不行嗎?”夜天煜抬起頭,一雙發紅的眼睛惱怒地瞪著夜天逸。
“四哥難道忘了如今還在四皇子府的四皇子側妃了嗎?你死了一了百了,她呢?”夜天逸看著夜天煜,慢慢地道。
“我死,她自然也死!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夜天煜咬著牙道。
“你死很容易,但你若是死了,她死怕是不容易。”夜天逸慢慢地道。
“你什麼意思?”夜天煜瞪著夜天逸。
“就是四哥能想到的意思!趙可菡如此女子,弟弟覺得死了可惜!怎麼也要留她一條活命的!四哥若是放心的話,就先死吧!若是不放心的話,那就需要你先殺了她再自己去死了。否則的話,弟弟實在不想看到趙小姐這樣的女子就這樣隨你去死,怎麼也會忍不住出手阻止的。”夜天逸迎著夜天煜的視線,淡淡地道:“以後時間一長,她沒準就淡了要死的心思,到時候還記不記得你,誰又說得準?”
“你……”夜天煜大怒,一雙火紅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夜天逸卻不再說話,靜靜站著,看著夜天煜和他懷裡的夜天傾。
“四弟……哥哥先……去了……你……你不急……”夜天傾的血似乎流儘了,嘴角再無鮮血流出,眸光渙散,聲音也越來越低,幾不可聞,“月……妹……妹……”
雖然他的聲音極其混沌不清,極其低微,但這時聖陽殿內靜寂無聲,在場之人,還是聽得真切。
“二哥,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月妹妹說的?你告訴我,我會告訴月妹妹。”夜天煜從夜天逸身上收回視線,抱著夜天傾,急聲道。
“月……妹妹……我……我愛她……”夜天傾費力地吐出一句話,終於再也支持不住,手臂垂落,斷了最後一絲聲息。
夜天煜聞言沉默地看著夜天傾,看著他手臂垂下,看著他眼睛徹底閉上,心口停止了心跳,身體溫熱,躺在他懷裡卻再無半絲聲息。他臉色平靜,似乎對夜天傾臨終說出這樣的話語絲毫不驚訝,儘管他已經聽不見,他還是看著他道:“你放心,我會將你的話告訴給月妹妹的!”
雲淺月再次轉過頭,這回卻是一滴淚也沒落。隻是臉色說不出的蒼涼和沉寂。
容景偏頭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孽子!死了還惦記女人!我夜氏沒有這樣的子孫!”老皇帝聲音猶如黑雲壓山般地沉,一雙凹凸的老眼瞪著夜天傾,那神色似乎若是他能起床,他還會再去補上一劍。
“父皇,您不想要我們這樣的兒子!你可知道,我們還不屑托生成這個姓氏?惦記女人怎麼了?二哥心裡愛的人就是月妹妹!這又有什麼錯?至少他比您強,月妹妹如今對他雖然不喜,也沒有再厭惡。可是您呢?您喜歡的女人對你厭惡得連死前都不願意看您一眼?您的所有女人都是因為您是皇上,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您的。在我看來,二哥比你強多了。至少他沒有您狠,更比你懂得怎樣愛,比你懂得成全。”夜天煜抬起頭,恨恨地看著老皇帝。
“孽子!”老皇帝大怒。
“父皇,您可以換點兒新鮮的說法,我們就是孽子!沒有您作孽,又怎麼會生出我們?”夜天煜冷笑地看著老皇帝,“二哥的話說得對。夜氏這江山是盜來的,連這皇宮都是盜了慕容氏的。欺世盜名,盜國盜家,塗炭生靈,作孽無數,我們即便身為夜氏子孫,也一樣為此不齒。夜氏江山早晚有一日會崩塌!就像百年前的慕容氏一樣。夜氏所有列祖列宗包括皇室祖嗣祠堂,都會化為煙灰。再不能複!”
“你……”老皇帝再次被這樣的話激怒,老眼通紅,極其可怕地看著夜天煜,大罵道:“混賬,孽子,畜生,天逸,殺了他!現在就給朕殺了他!”
“父皇息怒!”夜天逸搖搖頭。
“好啊,朕說的話如今不管用了是不是?”老皇帝轉頭看向夜天逸,眼中的火似乎要冒出來,大怒道:“你沒聽到他說了什麼混賬話嗎?這樣的孽子,不殺了等什麼?”
“兒臣聽到了!”夜天逸神色平靜。
“聽到還不給朕殺了他!”老皇帝怒喝。
“兒臣覺得讓四哥活著比較好!可以活著代替二哥看看兒臣能不能守得住這夜氏江山。”夜天逸淡淡道。
“夜天逸,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我即便活著,你也守不住!即便沒有前朝皇族後裔來奪回天下,你也守不住。南梁、南疆、西延、北崎等小國日漸坐大,脫離天聖掌控,外加一個本來就兵強馬壯,遍地富饒的東海,這天下早晚不再姓夜。”夜天煜大聲道:“夜天逸,今日我和二哥的下場,就是明日你的下場。”
“想要我有這樣的下場似乎不易!”夜天逸不惱不怒,神色平靜,對六公主道:“六妹,你出去看看,文萊將人請來了沒?”
六公主應聲,連忙走了出去。
“朕說殺了他!殺了這個孽子!他不配姓夜!”老皇帝依然怒喝道。
夜天逸不再說話,也不再看老皇帝。
“父皇,您這樣叫聲,我都替您覺得可笑!您怎麼現在如今還不明白。這個皇宮,甚至整個天聖皇朝,到如今已經不是您說了算了!說了算的人是七弟!連兩個女人都能聽他的,這個皇宮裡麵,如今還有幾個人不聽他的?包括你的文萊。”夜天煜可笑地看著老皇帝躺在床上叫囂。
老皇帝瞪著夜天煜,老眼火紅,片刻,又瞪向夜天逸,忽然張開嘴,一口血噴了出來。想要起身,卻又跌回了床上,昏死過去。
“秦小姐,勞煩去請太醫給父皇看診!”夜天逸對秦玉凝吩咐。
“是,七皇子!”秦玉凝應聲走了下去。
“七哥,人來了!”六公主從外麵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群人。
夜天逸看向門口,隻見德親王、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走了進來,沒有看見夜輕染、容楓、冷邵卓三人。他平靜地問,“三位王叔和丞相來了,染小王爺,冷小王爺和楓世子在何處?”
四人進來之後,似乎被聖陽殿內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驚住了,尤其是夜天煜抱著夜天傾坐在地上,夜天傾渾身是血,已經沒了聲息,更是令四人驚異不已,一時間都停住腳步,看著眼前的情形,沒聽進去夜天逸的話。
“三位王叔和丞相來了,染小王爺,冷小王爺和楓世子在何處?”夜天逸又問一遍。
“回七皇子,他們三人喝醉了!來不了了,如今剛剛被送回了府裡,都罪得和爛泥一樣。尤其是夜輕染那個混小子,罪得更是人事不省,也不曉得他們三個灌了多少壇酒。”德親王當先回過神,連忙道。
夜天逸點點頭,“他們雖然來不了,三位王叔和丞相來了也一樣。”話落,看了四人一眼道:“二哥和四哥跟父皇開了個玩笑,父皇要殺他們,我本來喊你們過來求求情,如今看來也不必了,父皇病又複發了,如今昏過去了,你們看看四哥該如何處置。”
四人聞言這才看向龍床,果然見老皇帝昏死過去,床上被他吐了一灘血,昏死過去的麵相有些恐怖,而床下躺著同樣昏死過去的一個女子,已經辨不出樣貌,但看衣著還是可以辨認出是明妃。
四人掠過明妃,再次看向死去的夜天傾和抱著他的夜天煜。一時間無人答話。
“德王叔,您看如何處置?”夜天逸問德親王。
“這……”德親王看了另外三人一眼,謹慎地道:“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一直以來都是七皇子監國,這件事情您處置就好!”
“另外兩位王叔和丞相也是和德王叔一樣的想法?”夜天逸看向另外三人。
“德王兄說得對!皇上昏迷不醒,一直以來都是七皇子監國,這件事情您處置就好!”孝親王和雲王爺齊齊點頭。
秦丞相也連忙附和,“不錯,這件事情七皇子處置就好!臣等聽從七皇子的吩咐。”
夜天逸點點頭,慢悠悠地道:“我雖然監國,但景世子輔政,也是要聽聽他的意見!”
“這……”德親王皺眉,“景世子今日及冠,淺月小姐及笄,七皇子也知道,他們二人扔下賓客離開了,如今也沒有音訊……”
“夜天逸,廢什麼話!要殺就殺,要剮就剮!您去將菡兒叫來,我們這就死給你。”夜天煜打斷德親王的話,對夜天逸恨恨地道。
“我剛剛說過了,二哥和四哥不過是和父皇開了個玩笑而已,不至於是死罪。二哥自刎而死,我沒攔住,如今我既然不讓父皇殺你,也不會殺你,更不會將你的側妃喊來你們一起自殺。你就不要想這個心思了。”夜天逸淡淡看了夜天煜一眼,對德親王道:“德王叔,先將四哥押入刑部大牢吧!等父皇醒來,景世子回來,再行定奪!”
“是!”德親王連忙應聲。
“四哥,你最好不要想死,我說得出,做得到!你若是自尋死路,那麼你的側妃的下場,可就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了。”夜天逸淡淡警告。
夜天煜怒瞪著夜天逸,片刻後,怒意退去,忽然一笑,“我的好七弟,你放心,從現在起,你就是讓哥哥我死,我也不死了。我還有二哥托付我最後告訴月妹妹的話沒告訴,怎麼能死?我還要好好地看著你是如何和我們一樣失敗的。我更要看著這天聖皇朝那把尊貴的椅子你能坐幾日。”
“四哥能想通最好!免得我再為你憂心!”夜天逸話落,不再看夜天煜,看向德親王。
德親王對外喊道:“來人!”
外麵頃刻間湧入幾人。
“將四皇子押去刑部大牢,嚴加看守!”德親王對幾人命令。
“是!”那幾人立即應聲。
“不用你們押,我自己走!”夜天煜放開夜天傾,起身站了起來,抬步向外走去。
那幾人立即拔出刀劍,用刀指著他後背,跟上他出了聖陽殿。德親王看著出去的人,他掌管刑部,似乎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孝親王、雲王爺、秦丞相三人都看向夜天逸。
“冷王叔,你帶著人去包圍四皇子府,看好趙可菡,告訴她,四哥沒死,被押入了刑部大牢。她若是想四哥活命,就好好在四皇子府待著。”夜天逸對孝親王吩咐。
“是,老臣這就去!”孝親王領命,連忙去了。
“秦丞相!”夜天逸看向秦丞相。
“七皇子請吩咐!”秦丞相立即恭敬地垂首。
“您帶著人清掃皇宮和京城各處吧!明日一早,我不希望再看到哪裡有一滴血跡和一具屍首。”夜天逸吩咐道。
“是,老臣這就去!”秦丞相得令,連忙退了下去。
“雲王叔!”夜天逸看向雲王爺。
“老臣在!”雲王爺連忙走上前,態度極其維諾恭敬。
“你負責將二哥的屍首送回二皇子府安頓,找欽天監擇日下葬吧!這也算是禮部的事情!”夜天逸對雲王爺吩咐道。
“是!老臣這就將二皇子的屍首送回去!”雲王爺連忙應聲,對外喊了一聲,他的貼身隨從和護衛進來幾人,他指了指夜天傾的屍體,那幾人立即意會,上來兩個人,抬起了夜天傾走了出去,他也立即跟出去,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問,“七皇子,這擇日下葬的話,該如何葬?是以皇子之禮?還是……”
“皇子之禮,厚葬!”夜天逸道。
“是!”雲王爺點頭,表示明白了,連忙退出了聖陽殿。
殿中除了老皇帝和昏迷的明妃和橫七豎八的宮女太監屍體外,隻剩下六公主和夜天逸。
六公主看了夜天逸一眼,此時走向明妃,伸手將她扶起來,喊道:“母妃,您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