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插了一條魚上來,她掂了掂,大約有二斤,轉身問容景,“一條夠不夠?”
“大約不夠!”容景笑道。
雲淺月表示知道了,再次低頭向手中看去。不多時,又插了一條大約二斤的魚上來。再次問容景,“這回呢?”
容景看了一眼她兩手的雨,笑著點頭,“夠了!”
雲淺月扔了樹枝,拿著魚,飄身上岸。
容景剛要伸手接過,雲淺月躲過他的手,笑著道:“容公子背我辛苦了一路,這一頓烤魚就當我犒勞你吧!”
“能嘗到淺月小姐的手藝,是景的榮幸!”容景笑著點頭。
“文縐縐的!”雲淺月笑著嗔了他一眼,抽出腰間的碎雪,給魚開膛破肚。
容景打著傘站在雲淺月的身邊,擋住落在她身上的雪,看著她用碎雪殺魚,慢悠悠地道:“若是讓造劍的人知道雲淺月用天下三大名劍之一的碎雪殺魚,如此糟蹋好劍,怕是坐骨多時,也會從土裡蹦出來找你拚命。”
雲淺月叱了一聲,反駁道:“好劍的用處理當用來果腹,不該用來殺人。”
容景輕笑,頷首,“說得也對!”
雲淺月不再說話,專心殺魚,這樣的事情她做過數次,得心應手,不多時就將魚洗乾淨,拾了乾柴,架上火,乾柴經過她用內力催乾,燒得極烈,即便漫天飄落的雪花,也打不滅火苗,她將魚架在火上,做好一切,拉著容景坐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容景見雲淺月一心盯著火,提醒她。
“嗯?”雲淺月偏頭看著他。
“烽火戲諸侯!”容景道。
雲淺月恍然,笑看著他,“你確定你真要聽?”
“如今閒來無事,可以聽聽。”容景也笑看著她。
“好吧,那我就給你講講這段故事。”雲淺月想了一下,道:“西周末年,周宣王去世,他兒子周幽王即位。周幽王殘暴昏庸,荒淫無道,重用佞臣,殺害忠良。其中有褒國國君褒勸諫他,被他下獄治罪,褒國為了營救褒,遂進獻美人褒姒,以贖其罪。果然,周幽王見到褒姒的美色驚為天人,愛煞了褒姒,百般取悅美人,但美人就是不笑,在佞臣的攛掇下,於是想出了”烽火戲諸侯“的主意。就是將京城遇到大兵來犯時才啟用到的烽火台點燃。待各路諸侯看到烽火台燃起烽火,快馬加鞭趕來相救,才發現是個騙局。諸侯憤怒,而褒姒終於大笑。周幽王兀自陶醉在美人開顏的喜悅之中,一而再、再而三烽火戲諸侯。不久後,外敵進宮,周幽王再染烽火台,屢屢受騙的諸侯再也不上當了,無人來救,於是周幽王被斬殺,褒姒被掠走,西周滅亡。”
“一笑傾國!”容景聽完後笑著道。
“嗯!當真是一笑傾國!”雲淺月點頭,動手翻了翻魚身,之後轉回頭,雙手抱住容景的腰,仰著臉看著他問,“你剛剛說我可以有大要求是不是?比如若你為君主,我也效仿褒姒,你會不會為我點燃烽火台?”
容景眸光微閃,低頭笑看著雲淺月,提醒道:“雲淺月,你這話大逆不道!再說你這是什麼破比如。我若為君,焉能殘暴荒淫?你如何能成得了褒姒?”
“你還怕大逆不道?你彆管我這個是不是破比如,你就說會不會吧!”雲淺月道。
容景笑看著她的眼睛,她眼中如一汪清澈的湖麵,能倒映出他的容顏,他笑道:“若是我,烽火戲諸侯做什麼?何不傾國相送?到時候彆說你想點燃烽火台,就是一把焚燒了烽火台,也可以,”
雲淺月一把推開他,笑罵,“更加昏庸無道!”
容景身子晃了晃才坐穩,笑而不語。
這時,烤魚的香味飄散開來,雲淺月的全部心神都被集中到了烤魚上。不多時,魚烤熟,她先遞給容景一隻,又自己拿起另一隻,二人一人插著一隻二斤多的魚吃了起來。
雲淺月狼吞虎咽片刻後轉頭,就見容景坐在那裡,月牙白錦袍,容顏如玉,明明如貴公子一般該坐在最高雅之地品茶下棋,或者麵前擺著山珍海味,偏偏如今手裡拿著一隻烤魚,但是看起來,在這飄雪中卻是如此素雅如畫,雅致俊美。她嘖嘖了兩聲,口中一邊嚼著魚,一邊嘟囔道:“真是有違天理!”
容景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挑,笑道:“手藝不錯!”
雲淺月轉回頭,繼續專心吃魚。
兩人吃完魚,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地麵上的雪已經下了一尺深。容景當先站起身,對雲淺月伸出手,“上來,我背你回去!”
雲淺月搖搖頭,對他道:“不要了,你在前麵走,我跟在你後麵。”
“你又打什麼主意?”容景好看著她。
“今日你我成人之禮,我不該打些主意嗎?”雲淺月看著他。
“你不怕淋濕了?”容景拿著傘問。
“不怕,反正回去要沐浴。”雲淺月搖頭。
容景見她打定主意要跟在他後麵了,笑著搖搖頭,打著傘抬步向前走去。
雲淺月跟在他身後,將腳伸進他踩過的腳印裡,瞄著他的腳印走。一步一步,以前看過好多人這樣走,感覺有些傻氣,可是如今臨到自己,忽然覺得好幸福。有這樣一個人,他願意背著你,不計勞累;有這樣一個人,他願意為你做一切,不計後果;有這樣一個人,你願意站在她身後,踩著他的腳印,陪著他一起走。這樣尋常的幸福,不是遙不可及。
容景回頭看了雲淺月一眼,忽然好笑,“雲淺月,你多大了?”
“十五!”雲淺月低著頭專心地走著,聞言誠實地回答。
“真是個孩子!”容景笑著轉回頭。
“容景,我成人了!”雲淺月抬起頭,矯正他。
容景腳步微微一頓,忽然笑意深深地道:“是啊,你成人了呢!我也成人了!”最後一個尾音意味不明,飽含無儘深意。
雲淺月腳步一頓,嘴角笑開。
二人不再說話,一前一後,來到了後山彆院。
早有人從門口打掃出一條通向房間的路,容景和雲淺月徑直進了房間。容景放下傘,回身看著雲淺月,快去沐浴,明日你染了風寒就麻煩了。
“一起沐浴怎麼樣?”雲淺月一邊脫下濕淋淋的外衣,一邊問容景。
容景輕咳了一聲,撇開眼睛,對雲淺月道:“雲淺月,這是佛門聖地!不宜褻瀆。”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轉身進了屏風後。
水是溫熱的,驅除了一身寒氣。雲淺月將自己埋在水中,什麼也不想,不多時,竟然睡了過去。
容景在另外的房間沐浴換了衣服出來,還沒見雲淺月出來,也聽不見屏風後響動,他走過去,伸手挑開屏風,就見雲淺月腦袋枕在木桶邊沿睡著了,他走到木桶旁,靜靜看著她,水依然有些溫熱,冒著淡淡的水汽,水中的女子一張純淨的容顏,眉眼如黛,清麗脫俗,微闔著眼睛,睡意安然。沒有了醒著時候的黏人,靈動,慵懶,散漫,甚至高興時開懷大笑,悲慟時無聲落淚,譏誚時嘲諷,冷笑時清冽等等,這一切的都沒有,就這樣簡單地毫無防備地睡著,讓他的心忽然漲得滿滿的,如玉的手輕輕抬起,去觸摸她的睡顏。
雲淺月似乎被吵到,鼻子皺了皺。
容景撤回手,看著她,片刻後,忽然一歎,“雲淺月,你真是我的劫數!”
雲淺月一動不動,徑自睡著。
容景收斂起眸中蕩漾的情緒,輕輕伸手,將她從水裡撈了出來,玉體玲瓏有致,肌膚如白玉凝脂,觸手處,溫滑如錦緞。他低頭看了一眼,輕輕吸了一口氣,抱著她出了屏風,將她放在床上。
雲淺月的身子剛一沾到床,徑自翻了個身,裹著被子睡去。
容景站在床前看著她,見她沒有醒來的跡象,散去了眸中的氤氳霧色,好笑地搖搖頭,也躺了下來,將她被子掀開,將嬌軟的身子攬進他懷裡,也閉上眼睛。
靈台寺鐘聲依舊,誦經超度聲穿透飄飄大雪傳達到後山,清寂空靈。
這一日,容景和雲淺月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在血染皇城,逼宮奪位,皇子一死一入獄,皇帝駕崩,舉國節哀等等一係列的大事中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理地過了自己的成人之禮。
漫天大雪下了整整半日又一夜,第二日清晨,大雪依然未停。
雲淺月醒來,見容景正睜著眼睛看著他,她眨眨眼睛,在他懷裡拱了拱,語氣黏黏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辰時了!”容景清潤的聲音微微暗啞。
“外麵依然下著雪?”雲淺月又問。
“嗯!”容景點頭。
“帝王駕崩,都該做什麼?”雲淺月又問。
“宣讀遺詔,新帝即位,給大行皇帝大殮裝棺,之後皇室所有人守靈三日,齋戒七日。由欽天監擇吉日吉時發喪。發喪之後,籌備新皇登基大典,各國來賀。”容景道。
雲淺月蹙眉,“老皇帝突然而死,能有遺詔?”
“自然是有的!他早已經知道自己不久於世,又怎麼會沒有遺詔?”容景道。
雲淺月默然,不再說話。
“起吧!我們回京!”容景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雲淺月點點頭,從容景懷裡退出身子,這才發現她未著寸縷,她的臉紅了紅,但並沒說話,伸手拿過衣服往身上穿。
容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披衣起身。
二人打點妥當,出了房門,入眼處天地一片白茫茫,地上的積雪一夜之間又加深了一尺。院子中間早已經被人掃出了一條道,但簌簌飄落的雪花很快就覆蓋上一層雪白。
容景拉著雲淺月的手,打著傘出了房門,向院外走去。
二人剛走到彆院門口,就見慈雲方丈匆匆趕來,見到二人,連忙恭敬地道:“景世子,淺月小姐,宮裡皇上身邊的大總管文公公來了,說七皇子聽說您二人在這裡,命他來請您二人儘快回宮。”
“七皇子?不是新皇?”雲淺月看著慈雲方丈挑眉。
慈雲方丈搖搖頭,“文公公稱呼的是七皇子,不是新皇。”
“好,方丈辛苦了!我們這就回京。”容景點點頭,拉著雲淺月向山門走去。
慈雲方丈雙手合十,打了個佛偈,跟在二人身後送出山門。
來到山門口,山門口停了兩輛車,一輛是明黃的馬車,車前等著凍得臉色通紅的文萊,一輛是通體黑色的馬車,車前坐著弦歌。
文萊一見二人出來,連忙上前,恭敬地道:“景世子,淺月小姐,七皇子讓奴才才請您二人即刻回宮。”
“知道了!”容景看了文萊一眼,拉著雲淺月走向他的馬車。
弦歌立即挑開車簾,雲淺月當先跳上車,容景收了傘,也緩緩探身上了車。二人上車後,簾幕落下,弦歌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靈台寺。文萊連忙上了車,揮鞭趕著馬車跟在了容景馬車之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向皇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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