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長生吃了多長時間, 荊白玉便委屈巴巴的盯了他多長時間。
若是換了旁人, 恐怕早已負罪感飆升,食不下咽,隻可惜這會兒坐在此處的乃是厲長生, 厲長生這人最為淡定, 四平八穩細嚼慢咽的就用了一頓豐盛晚膳,這可是他來到大荊以來, 最為豐盛的晚膳。
厲長生淨了手,還不忘點評一句,道:“這禦廚的手藝,果真不差, 每道菜都挺不錯。”
“哼……”
荊白玉哼了一聲, 抱臂叉腰坐在一旁的席子上,不論是臉頰還是肚子, 已然皆是氣得鼓鼓囊囊。
厲長生一瞧他那模樣,著實又想逗逗他,道:“怎麼的,還不是太子殿下叫小臣替太子吃了這些的?如今小臣吃了, 太子您又要責難,這是個什麼理兒?”
“我……”
荊白玉不過是孩子心性, 吃不到美味佳肴所以耍些個小性子, 也不是真的生氣, 這會兒被厲長生一問, 頓時啞口無言, 垂著頭不知說什麼。
晚膳時辰過後,燕燕又帶著一眾宮女進來收拾盤跌。她安分守己不動聲色,垂手走進來,目光快速在殘羹剩飯之上一轉,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燕燕看似頗為滿意,又一臉本本分分模樣,將東西全部收拾出去。
厲長生就站在她身後,雖說燕燕表情細致微乎,但厲長生如何能發現不得?
厲長生負手而立,也勾了勾唇角。
小太子荊白玉晚膳隻吃了清粥和青菜,渾身上下都不得勁,晚上便蔫蔫的趴在案上,不願意動彈。
厲長生到外麵忙了一圈,入得內殿一瞧,太子仿佛成了木樁,竟是一動不動的。
“小祖宗,不習學了?”厲長生走過來道。
書卷已然被扔在了地上,荊白玉有氣無力的瞧厲長生,道:“沒有食肉,使不上力氣。”
厲長生道:“忍個幾日,過幾天等太子殿下身子恢複了,再吃才好。”
“哦……”荊白玉老老實實答應,卻仍是有氣無力。
厲長生道:“若是太子倦了,不如早早歇息,明日一早還有騎射功課,若是精神頭不佳,恐怕師傅又要責備。”
荊白玉點點頭,想到騎射便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如今不過七八歲,個頭不算高,騎射所用的馬匹卻並未小馬駒,皆是番邦進貢的高大駿馬。站在那些個馬匹麵前,荊白玉就像個小豆包,需要仰視才可。
就算如此,荊白玉也不得讓旁人幫忙一分,什麼上馬下馬禦馬,全要親力親為,每每簡直噩夢一般。
雖說晚膳無肉,肚裡的確是餓了一些。不過荊白玉如今正上火,本就不易多吃肉,也不易多吃,餓著點正正好。
荊白玉餓著肚子,倒是睡得挺好,半夜並無起夜,一直睡到快要大天亮。
厲長生提前進來叫荊白玉早起,入殿之時荊白玉睡得正香,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個子小小的,卻甚是豪爽模樣。
“太子殿下,時辰到了,該起身了。”厲長生道。
荊白玉正睡得香,瞌睡蟲上頭,哪裡願意起床,尤其他還是個半大孩子,這種睡意朦朧之時,更是孩子氣的很。
“不……不起,要睡……睡一會兒……”
荊白玉死閉著眼睛,喃喃的小聲說。
厲長生伸手晃了晃他,道:“太子殿下,您若是再不起,小臣可是很為難的。”
“不……”
荊白玉仍是不睜眼,睡得仿佛還有些個冷了,隨手抓了兩下,將厲長生的袖子扯了過來,蓋在自己身上。
厲長生挑唇一笑,頗有些無奈,道:“真的不起?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荊白玉在夢裡尋思著,什麼後果也不能打攪自己睡覺,男子漢大丈夫說不起就不起。
“三……”
“二……”
厲長生還是數數,這聲音語氣之中,簡直威脅滿滿。
困意上頭的荊白玉在夢鄉之中,都打了個寒顫,感覺這清晨十分,也太冷了些。
“一……”
厲長生最後一個數也落點,隨即……
什麼也沒有發生。
荊白玉感覺自己又沉沉睡了下去,無了厲長生的搗亂叫早,四周變得煞是安靜和諧。
等荊白玉再次睜眼之時,趕忙快速翻身而起,外麵天色馬上便要全亮,眼看著時辰真的就要來不及,若是遲到,師傅定要責難。
“厲長生!厲長生!”
荊白玉一邊快速自己穿戴著衣裳,一邊大聲呼喚厲長生前來幫忙。
隻是內殿隻荊白玉一人,並不見厲長生蹤影。
荊白玉顧不得太多,將衣服穿得歪歪扭扭,又要到鏡鑒麵前,下意識的往裡一瞧。
“呀——!”
宮人們正在外殿忙碌著,厲長生這會兒也一並在外殿,正按照成例清點親今日要用之物。
大家隻聽內殿裡傳來一聲太子殿下的驚呼,聲音高亢洪亮,拔了個尖,直把大家夥兒每一個人都給嚇了一跳。
四月第一個著急的道:“太子殿下恐是出了事情,婢子去看看。”
“不必,”厲長生抬手製止,道:“沒什麼大事兒,我去便是,你們繼續忙著。”
“是……”四月仍是有些不放心,太子殿下叫得如此淒厲,哪裡是沒事的模樣。但如今這大殿之中,乃是厲長生說了算,太子殿下都事事聽從他的,四月哪裡敢違抗一二。
厲長生放下手頭物件,不急不緩穩穩當當,這才入了內殿。
“咚——”
他才進去,小太子荊白玉便像個炮彈一般,直接撲過來撞在了他腿上,一手抱著他的腿,一手舉著鏡鑒,滿臉天塌地陷,失魂落魄模樣。
荊白玉皺著眉,耷拉著眼兒,撇著嘴巴,委屈巴巴的道:“厲長生你……你騙人。你說喝粥吃菜,就不會上火,嘴巴也不會腫的。可你瞧……你瞧啊,我的嘴巴又腫了,好多大水泡,嗚嗚……好可怕,還亮晶晶的……”
就在方才,荊白玉往鏡鑒裡那麼一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差點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前些天他嘴上長了水泡,有太醫巫醫和厲長生的調理,本已好了七七八八,隻剩下嘴唇上一些個疤痕,倒也舒服了不少。
可今兒個一睜眼,荊白玉便見自己唇上,不論是上唇還是下唇,不論是左邊還是右邊,皆長滿了水泡,大大小小連城一片,可比頭一次長水泡還要恐怖十倍不止!
荊白玉嚇得不知所措,這還如何見人?若叫宮人師傅見了,恐怕會當自己是怪物,指不定父皇母後也要嫌棄於他。
荊白玉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兒,旁人一輩子嘴巴上都不會長一次水泡,他這兩三日就長了兩起兒,如何能不可憐?
厲長生淡定如常,蹲下來與荊白玉齊平,伸手托了托他的下巴,道:“太子莫動,叫我先瞧瞧。”
“嗚,你才彆動。”荊白玉連忙拍開厲長生的手,道:“這麼可怕的水泡,說不定會傳染,你彆摸,離我遠點才是。”
“這不傳染的。”厲長生一笑,將荊白玉拉了回來,叫他好端端先坐下,道:“這隻是因著太子殿下您不聽話,所以才起了水泡。”
“什……什麼?”荊白玉覺著這一點關係也沒有,道:“你騙人。”
厲長生嚴肅道:“是真的。太子殿下若是方才聽小臣之話,莫要懶床不起,這嘴巴上也不會長滿了水泡不是?”
“怎麼可能?”荊白玉不信,道:“這和懶床有什麼乾係?”
“乾係大的很。”厲長生笑的頗為滲人,道:“太子若是聽話,我保證,你決計不會再長水泡。”
“真的?”荊白玉眨著大眼睛,將信將疑的模樣,道:“那我……那我以後聽話……就是了。”
“這便是乖孩子了。”厲長生莞爾一笑,又伸了手來,在荊白玉反應不及之時,用拇指輕輕一抹。
“呀,叫你不要碰的,小心你也長水泡……”
小太子荊白玉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但他動作哪裡有厲長生的快,仍是沒有躲過。
這電光石火之間,荊白玉就瞧厲長生拇指上,蹭了一些紅紅亮亮之物,乍一瞧全不知是什麼。
荊白玉一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木呆呆瞧著厲長生。
厲長生挑唇而笑,舉著手在荊白玉麵前晃了兩下。
“這是什麼?”荊白玉終於緩慢的發問。
厲長生好心講解道:“仔細的講,應該是唇釉和唇蜜。”
“唇……”荊白玉連忙捧起鏡鑒往裡一瞧,自己嘴唇上哪裡還有什麼水泡,粉粉嫩嫩乾乾淨淨,那些水泡變戲法一般,眨眼全無,一顆不勝。
被……
被騙了……
小太子荊白玉這才反應過來。
就在方才,厲長生叫不醒荊白玉,便一時犯壞又開始欺負小孩子,從係統道具欄中,拿了兩樣東西出來。
其一是之前用過的阿瑪尼紅管唇釉205色號。
其二便是係統發布任務5時,給予的迪奧豐唇蜜。
想要順利完成任務5,係統給出了限製條件,便是必須使用迪奧豐唇蜜這樣道具。先前厲長生還在思索,解決劉美人的計劃,與一隻迪奧豐唇蜜有甚麼關係?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如今倒是來了主意。
厲長生趁著荊白玉熟睡的功夫,先用阿瑪尼唇釉在荊白玉嘴唇上巧妙的點了幾下,畫上幾個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紅點,隨即再用迪奧豐唇蜜輕輕覆蓋疊加。
如此一來,經厲長生這雙手一畫,荊白玉粉粉嫩嫩的嘴唇上,仿佛又生出不少大水泡來,水泡不止又大又圓,還無比亮晶晶的,簡直無懈可擊,觀之駭然。
迪奧豐唇蜜001號,看上去是粉色半透明質地,上唇基本無色。這種唇蜜上唇有薄荷清涼之感,但涼意不會過濃,無過大負擔與刺痛感。
迪奧豐唇蜜並不適合日常單用,塗抹於嘴唇之上,略有厚重粘稠感,不可成膜,觀之也有油膩模樣,很容易讓直男朋友問你是不是吃了火鍋沒擦嘴。
這款迪奧豐唇蜜適合唇妝前的打底,先將唇蜜均勻塗於嘴唇之上,靜止五分鐘左右。唇蜜會營養嘴唇,軟化死皮,隱匿唇紋,讓嘴唇更為豐盈飽滿。
隨後用紙巾將唇蜜輕輕按壓擦淨,再於唇上塗抹喜歡的口紅唇釉,以起到打底滋潤效果。
厲長生問道:“你瞧,太子殿下說以後乖乖聽話,這水泡不就沒了?”
“厲長生你你你你……”
荊白玉這才發現自個兒被騙了,氣得差點原地跺腳,道:“厲長生你這個大壞蛋,你故意欺負我,是也不是?”
厲長生忍著笑意,一臉嚴肅正經模樣,道:“太子殿下這可冤枉了我,不如聽我細細說來?”
“我不聽!”荊白玉氣勁兒大著呢,心說我可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厲長生說什麼都不行!
厲長生仍是道:“這不是,如今燕燕可是劉美人的眼線,若我們不做些戲給她瞧,這將計就計的計劃,豈不很難走下去?小臣這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才幫太子殿下偽裝一二,本方才想與太子殿下彙報的,隻是太子您睡得正香,怎麼叫都叫不醒,小臣也是無有辦法。”
厲長生說的頗為無辜,道理一套套,荊白玉如何能是他的敵手,不消一刻時辰,已然被忽悠了進去。
太子殿下前幾日嘴上長了水泡,太醫巫醫跑了好幾個來回,這才消停兩日,誰料太子殿下病未痊愈,竟然還有惡化之勢。
這會兒太醫巫醫又來了一大幫子,全都聚攏在太子殿中,直到天有暮色才得離去。
燕燕和幾個宮女忙來忙去,陀螺一般,從一大早到了現在,便還未消停一刻。
四月也是忙碌的緊,從內殿走出,道:“你們幾個莫要偷懶!還不去端些溫水來!”
“是,婢子們這就去。”小宮女們答應。
燕燕連忙端了盆溫水過來,趕緊搶先走過來,順勢問道:“四月姊姊,太子殿下這是怎麼的?莫不是真病了?平日裡太子殿下身子骨堅朗的很,還不曾這樣病過呀!”
“可不是。”
四月還未曾說話,倒是有人從內殿而出,應承了燕燕的話。
燕燕抬頭一瞧,頓時有些羞赧,甚至不敢與來人對視,略微垂著頭道:“掌事大人……”
厲長生來的是恰到好處,道:“溫水給我便是,我給太子殿下端進去。”
“是,掌事大人。”燕燕捧著水盆近前。
厲長生接水之時,難免碰到燕燕的手,燕燕頓時臉色羞的更紅,這會兒竟是連指尖也紅彤彤一片。
燕燕嬌聲道:“有勞掌事大人了。”
厲長生溫和一笑,直把燕燕笑得頭暈腦脹,晃花了人眼。
厲長生道:“這兩日太子殿下病的厲害,也辛苦你了。”
“婢子不辛苦的!”燕燕連忙道。
厲長生並未多言,端了溫水,又毫不吝惜的附送燕燕一個笑容,這才轉身回了內殿,將殿門閉合。
內殿之中隻太子一人,也無旁的宮人伏侍。
太子躺在榻上,雙手枕在頭下,還翹著二郎腿,一晃一晃,整個人百無聊賴模樣,哪裡有絲毫病態不勝。
倒是荊白玉粉嫩雙唇之上,乍一看頗多水泡,大大小小連成一片。不過這都是厲長生親手所畫,以假亂真之用罷了。
荊白玉抬了個頭,發現厲長生回來了,道:“唉,劉美人怎麼還不來?我這還要裝病到什麼時候?不能出屋,著實無聊的緊呢!”
厲長生笑道:“無聊?是誰先前說裝病好的,可以逃過習學和騎射,還能大白日裡光明正大的懶床?”
荊白玉懶了兩日床,便覺睡得腰酸背疼。他一個小孩子,根本閒不住,把他困在內殿之中,著實太過無聊。
厲長生又道:“也快了,再忍忍。”
果不其然,燕燕方才聽厲長生說了那幾句話,心底裡有了一番計較。
她將帕子洗乾淨,就交給旁的宮人,道:“妹妹,你且幫我照看一二,我去喝一口水。”
“好,你去罷。”小宮女點頭到。
燕燕得了空,一步三回頭的悄悄出了太子宮殿。她為人甚是謹慎,發現無人跟蹤這才鬆了口氣,快步往劉美人宮中而去。
“太好了!”劉美人大笑著站了起來,道:“你說小太子病的很嚴重?”
“正是,娘娘。”燕燕道。
劉美人道:“那皇上和皇後那麵,可知道?”
燕燕道:“不曾知道。太子殿下怕皇上與皇後掛心擔心,所以並未派人通知。”
“哼,”劉美人冷笑說:“真是天助我也!皇後這些日子忙著調理身子備孕,根本不曾關心太子,連太子生病都不曾知曉,這真是天助我也!走!隨我去見皇上!”
劉美人著實按捺不住,著燕燕回了太子殿中,自己帶著一並宮女便去尋皇上告狀。
如今已然日暮,皇上又準備夜宿皇後宮中,這些日子皇後頗為受寵,陛下恨不得時時刻刻皆不願與皇後分開。
這一點太後煞是滿意,畢竟太後本就歡喜皇後,覺得皇後懂的規矩,性子又溫婉,是管理後宮最佳人選。
再者說了,太後一族外戚,與皇後的父兄關係甚篤,這朝堂上的事情,太後雖不管不問,但大荊並未有清朝後宮不得乾政的祖訓,為了家族興旺,太後平日裡喜歡誰不喜歡誰,那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不可兒戲。
這些天皇上越瞧皇後越覺得順眼兒,竟是絲毫毛病也挑不出,才忙完了政事,便急匆匆趕來皇後宮中,欲與皇後一同晚膳。
這晚膳還未碼放整齊,就聽有宮人近前稟報,道:“陛下,劉美人求見,說是有要事告知陛下。”
“劉美人?”皇上不甚在意,道:“她能有什麼要事?”
宮人道:“回陛下,小臣也不甚明了。那劉美人隻是說,是關於太子殿下的。”
“哦,太子?”皇上一聽太子兒子,倒是上心了幾分,道:“叫進來罷,萬一是什麼大事兒,可莫要誤了。”
“敬諾。”宮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