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坐在一旁,甚是不滿劉美人前來攪局,但她又不能表現的太過小肚雞腸,隻好微笑以對,道:“恐是陛下近日疏離了劉妹妹,劉妹妹心裡不舒坦了。”
“這樣便不舒坦了?”皇上不甚在意的道:“朕的女人,如何這般小肚雞腸?”
劉美人進來之時,便聽到皇後暗裡地裡給自己穿小鞋。
她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垂頭本分的上前,道:“陛下,您可冤枉妾了。妾哪裡敢心有不滿。隻是妾聽聞太子殿下病了,心中憂心如焚,又不好自行往太子殿中探望,這才急急忙忙前來陛下麵前稟報呢!”
“病了?”
“病了?”
皇上與皇後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問,皆是一臉驚訝模樣。
皇上道:“朕近日政務繁忙,無暇分身往太子處檢查功課,沒想到幾日不見,太子竟病了?皇後,太子這生的什麼病?可嚴重?吃了什麼藥?”
皇後被問得一愣一愣,張口結舌,支支吾吾。
如今皇後正得寵,便如劉美人所言,積極備孕當中,日日叫太醫巫醫前來看診,藥材也是頓頓不落。
皇後的確想要個親生兒子傍身,血緣上的乾係,到底要比旁的靠譜一些個。隻是皇後入宮並非一兩日,這麼多年未曾懷上一兒半女,她心中到底也是清明的。
皇後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性子,若是親兒子沒懷上,還將小太子推給旁人,這豈非更無保障。
這些日子皇後備孕之中,也三不五時的關心著太子荊白玉,天氣冷了熱了,衣裳薄了厚了,皆是囑咐叨念著。
這不是,今兒個一大早,小太子荊白玉還到皇後跟前來問了安,來得急去得也急,皇後隻當是小孩子愛頑,心裡惦記著甚麼好東西,便也無多問。
這早上才見著人,怎麼的晚上就病了?
皇後全然不明就裡,道:“臣妾並不知太子生病這事兒。劉美人你可莫要道聽途說,拿太子身子健康這事兒來博皇上注意!”
劉美人噗通一聲便跪了,煞是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道:“皇上,嗚嗚……太子殿下雖不是妾親生兒子,但妾對太子殿下,隻有疼愛,如何敢有一絲一毫加害之意呢!妾盼著太子的好才是,絕不敢拿這事兒開頑笑的!倒是皇後娘娘……”
劉美人話鋒一轉,便開始針對其皇後來,道:“太子殿下養在皇後娘娘身邊,娘娘對太子一直苛責嚴厲,太子殿下每每見到皇後,都是又怕又敬,卻少有親近。而娘娘您對太子殿下,也總是不聞不問。陛下您瞧啊,這樣的母子關係,如何得了。太子如今小小年紀,生了重病,皇後卻也全然不知,著實可憐的緊啊!若是如此以往下去,恐對太子留下什麼不好的影響啊!”
劉美人一口氣說了頗多,皇上聽得有些個不耐煩了,“啪”的一拍案幾,道:“走,你們隨朕前去探望太子,朕去問問太子,到底是怎麼個回事。”
“唉——”
此時此刻,小太子荊白玉還賴在榻上百無聊賴,全不知做什麼消磨時辰才好。
“噠噠噠——”
就聽跫音而至,厲長生快速入內,道:“太子殿下,皇上與皇後,還有那劉美人,已然往這邊來了。”
“來了?終於來了!”荊白玉煞是激動,一個翻身擰腰,便從榻上跳了起來,道:“快快,厲長生,幫我準備一下。”
厲長生拿了濕潤的帕子來,將荊白玉嘴唇上畫的水泡擦乾淨,又給他換了身兒衣裳,一切妥妥當當,瞧起來精精神神,哪有一絲一毫病態模樣。
荊白玉這便歡歡喜喜的一伸手,豪爽道:“厲長生,把本太子的寶劍拿來!我要在父皇麵前練劍!”
“是,這就去。”厲長生笑著道。
皇後與劉美人跟著皇上,徑直便往小太子荊白玉這邊來了,入了大殿也不讓宮人通報,直接就進了內殿。
“怎麼不見太子?”皇上放眼一瞧,內殿空空如也,無有太子也無有宮女,倒是有個侍人,正在歸置案上筆墨。
那侍人不是旁人,可不就是厲長生本人。
厲長生淡定自若的跪下行禮,道:“小臣參見皇上。”
“無須多禮。”皇上道:“太子在何處?”
“是呀!”劉美人一臉焦急的借口說:“太子殿下不是病了嗎?為何不好好休息?這可如何是好?”
“病了?”厲長生佯裝納罕模樣,道:“太子未曾生病。”
“甚麼?”劉美人聲音尖銳了起來,道:“這不可能!”
厲長生泰然自若道:“小臣敢問劉美人此話何解?難不成是盼著太子大病一場才好?這太子殿下身子健朗,有何不好?”
劉美人被話一堵,方才發覺自己失態,連忙著補道:“皇上,妾不是這個意思,妾隻是過於關心太子殿下了。”
劉美人一行說一行暗中瞪了一眼厲長生,眼神中儘是威脅之意,道:“厲長生你一個小小的掌事內使,莫不是欺瞞陛下?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太子到底在何處,是否被你給藏了起來?!”
厲長生也不與她多話,道:“太子殿下正在殿外練劍,陛下請移步一觀。”
燕燕此時便混在宮人之中,她本十拿九穩興高采烈,哪知厲長生一開口,她心裡便是一哆嗦,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咯噔一下子。
劉美人和燕燕這會兒都是一頭霧水,全不知已入了厲長生的圈套。
皇上帶著眾人從內殿而出,轉到大殿後麵的空場上,果真便看到小太子荊白玉小小的身影。
彆看太子荊白玉年紀尚小,但手中寶劍可一點也不小,舞起劍來虎虎生風,一派小大人模樣,竟是威嚴的厲害,頗有王者風範。
皇後乍一看到太子,這心總算是回到了肚裡。
皇後橫了一眼劉美人,微笑著說:“陛下您瞧啊,太子不是好端端的,哪裡是有病有痛模樣,看來是有人惡意盼著太子生場大病,這用心何其歹毒!”
“不……”劉美人驚呼一聲,道:“陛下不是這樣的,太子是真的病了,妾敢保證!都是因為皇後平日裡苛待太子。”
“大膽!”
皇上還未嗬斥劉美人,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荊白玉已然收了劍勢,背著手走了過來,道:“父皇在此,劉美人竟當眾汙蔑皇後,著實過於猖狂了些罷!可有將父皇放在眼中,可又將本太子放在眼中!”
“我不是,我沒有……”劉美人連忙狡辯,說:“是……”
“住口!”皇上已然聽不下去,道:“好端端的晚膳,被你攪成這樣,如今還要給朕添堵,先是詛咒太子無果,如今又來汙蔑皇後。朕看劉美人你是越來越大膽了,到底是誰給你的這般膽子!”
“陛下……”劉美人咕咚一聲跪在地上,道:“不是這樣的,陛下饒命啊,妾也是為了太子好啊。”
荊白玉冷笑一聲,道:“你為了本太子好?為何本太子沒有察覺?”
“我兒……”皇後此時便出了聲,仿佛老好人一般,拉住太子的手道:“算了罷。恐是劉美人近日過得不順心,所以……陛下也請不要責備劉美人了。”
“定是皇後設的局!”劉美人一聽,皇後如何能給自己說好話,決計是無有好心眼的,便道:“一定是這樣的,她誆騙妾,想要讓皇上疏遠妾,所以才這般……”
“夠了夠了!”皇上不耐煩的揮手,道:“劉美人嫉妒成性,詛咒太子,汙蔑皇後。朕看在皇後給你求情的份上,也不願追究你什麼,貶為良人,就這樣罷。”
“陛下!”
劉美人不敢置信的驚呼一聲,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呆若木雞模樣。
她先前乃是美人,爵比少上造。如今被貶良人,品階一連掉了許多,也就似個左庶長,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
“勿要多言,轟出去!”皇上沉著聲音到。
“敬諾。”厲長生就在一畔,第一個恭敬應聲,隨即招呼幾個高大寺人,便將哭鬨不休的劉美人給轟了出去。
這一通折騰下來,也著實鬨心,皇上一臉心力憔悴模樣,被皇後與太子一同扶著入了內殿稍作休息。
那麵兒厲長生叫人將劉美人丟出,雖劉美人不甘心於此,卻也無有辦法,隻得悻悻然先行離開。
“娘娘!娘娘!”
一個女子聲音從後追來,劉美人回頭一瞧,差點子硬生生氣炸。
“燕燕!”
劉美人尖聲道。
燕燕從殿中跑出,追趕著劉美人,道:“娘娘,請帶奴婢一同走罷,您不能把奴婢留在太子身邊呀!您答應過的!”
“是你!廢物!”劉美人正怒火當胸,抬起一腳,直接踹在燕燕臉上,將人給蹬了出去。
燕燕摔了個四仰八叉,嗚嗚的哭泣起來,煞是委屈。
劉美人道:“是你都是你!你騙我!”
燕燕哭道:“不是的不是的,娘娘,婢子無有啊!”
燕燕明明眼瞧著太子嘴上長泡,太醫巫醫皆是診治不好,這才通風報信於劉美人,想要討得好處,叫劉美人做主,將自己與厲長生湊成一對。
這事兒本來好端端,仿佛□□無縫,可誰知到頭來……
燕燕也非癡傻之輩,自然明白一個道理,恐怕自己早已露陷,是片刻也不能於太子宮中逗留了!多留一刻生命堪憂!
燕燕這才硬著頭皮跑來尋劉美人,想要破釜沉舟,隨同劉美人一起離開,也好撿命偷生。
劉美人被擺了一道,燕燕“功不可沒”,她哪裡還能護她,簡直癡人說夢。
燕燕哭道:“娘娘真的不是婢子啊,不是我……”
“自然不是她。”
一個聲音在旁響起,嚇了劉美人與燕燕一跳。
“厲長生?”
“掌事大人?”
劉美人和燕燕同時開口,同時一個激靈。
厲長生笑容滿麵,溫和友善的很,道:“她這等城府,如何能算計得了劉美人您。不,如今應當是劉良人。”
“厲長生,是你?!”劉美人不敢置信的道。
她本以為是皇後算計自己,但如今聽厲長生這話,總覺自己想的太過簡單。
厲長生不置可否,道:“如今已入夜,劉良人請快快回罷,否則若是在一個不小心惹怒了皇上,恐怕良人也當不踏實。”
“你……”
不等劉美人開口,厲長生又道:“劉良人可自行離去,至於這宮女,乃是太子宮中之人,小臣還要將其帶走,再行發落。”
“掌事大人!”燕燕差點雙眼一翻昏死過去,叩頭求饒道:“掌事大人,婢子被劉美人迷惑,並非真心加害太子殿下,請掌事大人明鑒啊。”
厲長生似笑非笑,目光並不瞧他,道:“若你當真有心加害,我能容你到今日?早已將你碎屍萬段。”
燕燕渾身一個激靈,隻覺遍體生寒,咕咚一聲栽在了地上。
厲長生揮了揮手,道:“將人押起來,帶回去處置。”
“是,掌事大人。”有人跟在一旁回話,聲音有些個猶豫,不是靈雨還能是誰。
靈雨叫人將燕燕綁了,帶回太子宮中,拉到偏殿關起來。
厲長生入了宮中,也往偏殿而去,不過半路上就瞧一個半大身影,正靠著假山石,抱臂而立,通體一派嚴肅正經模樣。
“太子殿下。”厲長生輕聲道。
荊白玉聽到聲音回首一瞧,頓時蹦蹦跳跳便跑了過來,頗為開心模樣,仿佛方才的那正經模樣都是虛幻。
“厲長生你回來了!”荊白玉道。
厲長生道:“怎麼的,太子未有陪著皇上和皇後?”
“父皇母後已經回了,都這般晚了,也不可能宿在我這不是?”荊白玉道:“我是特意來等你的。”
“等我?”厲長生道:“著實不巧,小臣還有的要忙,太子還是先行回去休息罷。”
“我不要,”荊白玉搖頭,道:“我知道,你是要去教訓那個叫燕燕的宮女,是也不是?”
厲長生見他老大不樂意模樣,道:“那宮女差點害了太子殿下,小臣前去教訓一二,難不成太子不願?”
“教訓個犯錯的宮女,我能有什麼不願意?”荊白玉撅著嘴巴,哼了一聲,傲嬌的道:“你彆以為我看不出,其實你是想拿這宮女,給靈雨立威,是也不是?”
方才荊白玉一直在此等著厲長生,已然先看到靈雨押著燕燕回來。他年紀雖小,但一向內明,稍微一琢磨哪有不知之理。
厲長生見荊白玉彆彆扭扭模樣,也不解釋,隻是道:“若是太子不困,又不怕瞧這等子事兒,或可一同前往。”
荊白玉也不多說,率先邁開方步,背著手就進了偏殿,一屁股坐在席上。
靈雨果真就在,燕燕便跪在她跟前,旁邊站了一眾宮人,皆是一個個大氣兒也不敢喘,全然不知燕燕做出了什麼,也是不敢多問一句的。
荊白玉整個人氣鼓鼓,心想著自己可是厲長生最好的朋友呀,也沒瞧厲長生對自己這般上心,倒是對這小靈雨,真乃無微不至,氣煞個人也!
荊白玉叉腰而坐,抿著唇板著臉。
厲長生稍微一瞧,差點不厚道的笑出聲來,小太子全然一副我很生氣,著實生氣,又是怎麼也哄不好的模樣。
厲長生也不急著去哄人,隻是走進來,對靈雨道:“這次靈雨做的很好,這燕燕是你揪出來的細作,今日便由你來懲治她。”
“我?”靈雨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的道:“婢子……婢子不知如何懲治,請掌事大人明示。”
“如何?”厲長生略微沉吟,道:“先行掌嘴二十,其餘再做定奪。靈雨,你便來親自執行罷。”
“我?”靈雨又是一驚,她平日裡沒少被人掌嘴,讓她打旁人的臉,這還是頭一遭,聽起來有些個駭人聽聞。
“磨嘰……”小太子荊白玉不滿的抱怨說:“本太子都累了,懲治還不快些個?”
“是是,敬諾。”靈雨趕鴨子上架,著實沒有辦法,拿了掌嘴的刑具,上前幾步,站在燕燕麵前。
燕燕早已被幾個高壯侍人壓住,還塞住了嘴巴,哼都哼不出一聲來,隻是那眼睛死死盯著靈雨,目光滿是惡毒和憤恨。
“啪——”
靈雨猶豫半晌,這才打了一下,燕燕還未如何,她倒是先閉了眼睛,雙手顫抖不止。
“手不夠重,聲不夠脆。”厲長生聲音冷淡的道。
“啪——”
“啪啪——”
掌嘴之音斷斷續續。
荊白玉看著直打哈欠,他這人最是嫉惡如仇,他向來待宮中之人不薄,從不苛待,沒成想竟還有燕燕這樣被收買的細作。
荊白玉是絲毫未有同情之意,隻覺也沒什麼好瞧的,站起身來便欲離開,想要往內殿去休息。
就在荊白玉起身這一刻,厲長生又開了口,道:“靈雨這會兒打的倒是不錯。你可是太子殿下的貼身宮女,記住今日之事,若是以後有人還敢算計太子殿下,便這般狠狠的打,狠狠的教訓。可知道了?”
“是,”靈雨連忙道:“婢子明白。”
“咦?”
荊白玉心中一動,思忖著,難道說厲長生抓燕燕來懲治,不是為了給靈雨立威,而是為了給自己出氣?
那方才,自個兒豈不錯怪了厲長生,還白生了半晌的氣勁兒?
荊白玉捉摸不定,禁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厲長生。
正巧了,厲長生也正瞧著荊白玉,兩人目光一對,厲長生便溫和一笑,滿是寵溺模樣。
荊白玉才氣得鼓鼓,仿佛哄不好的那種,眼下便全然忘了,竟是心情大好起來。
他對厲長生招了招手,道:“厲長生,本太子要就寢了,還不快隨我走?”
“敬諾。”厲長生道。
厲長生跟著荊白玉一同出了偏殿,才離開眾人視線。荊白玉便一個竄身,輕輕巧巧跳到厲長生背上,掛在他肩上,勾住他頸子,晃蕩著兩條占不到地的小短腿,道:“走著,我都好困了。”
厲長生低笑一聲,自然自語道:“果真是個孩子,這般便開心了。”
“你說什麼呢?”荊白玉從後麵探出頭來,道:“本太子沒聽清。”
厲長生淡淡的道:“沒說什麼。”
“不可能,”荊白玉不依不饒道:“肯定說了,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