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碰瓷兒”(2 / 2)

“是。”陸輕舟道。

這半夜三更火急火燎,陸輕舟仿佛一刻時辰也不敢耽誤。厲長生稍做思考,便猜到了七八分。決計是與明日慶功宴有乾係,否則也不能如此匆忙。

方才剛著陸輕舟去查一查那詹國公主,看來是查出了不小的眉目。

陸輕舟入了屋內才道:“事關緊急,若是輕舟明日再來稟報,恐怕為時已晚,那詹國公主果然不是甚麼省油的主兒!”

天色大亮之時,小太子荊白玉已然起了身,好奇的問道:“小靈雨?厲長生呢?怎麼的不見他?莫不是偷懶了?”

靈雨回答道:“昨兒個半夜,陸詹事急匆匆來尋厲大人,也不知是什麼急事。那陸詹事與厲大人兩人皆是一夜未眠,這會兒還在忙著。”

“什麼?”荊白玉連忙長身而起,道:“怎麼的不與我說?我去瞧瞧,定然是出了大事兒。”

“太子殿下……”

靈雨趕緊追著跑出去,厲長生昨夜吩咐過了,無需驚動太子殿下,倒不是不信任荊白玉的能力,隻是不想打攪他休息罷了。

明日便是慶功宴,荊白玉負責主辦慶功宴,亦算是慶功宴中主角之一,自然要以最好的狀態出席,若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可不叫人瞧了笑話,指不定如何編排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莫慌。”

厲長生率先走進殿中,似乎是將荊白玉與靈雨的話聽了個全部,道:“的確是有些個事兒,不過長生已然自作主張,找辦法給解決了,還望太子莫要責怪。”

荊白玉仰著頭瞧他,道:“已經解決了?”

“嗯。”厲長生點頭,隨即坐下來,一邊用小木櫛給荊白玉梳頭,一邊低聲在荊白玉耳畔說了兩句。

“什麼?”荊白玉板著嘴角,眉頭緊皺,道:“這詹國公主,著實卑鄙的很呢。他們不過一個戰敗求和的小國,來到我大荊還要耍這些心眼子。”

厲長生道:“太子莫氣,今兒個太子殿下隻管穩穩當當出席,到時候便瞧那些詹國人好好表演一番。他們既然是想要登台的醜角,太子何不給足他們機會?”

特意為竇延亭準備的慶功宴終於如期而至,這次宮宴規模一點也不遜色於皇上的壽辰宴,一切都按照成例大辦,放眼望去井井有條無一例外。

如今厲長生搖身一變,已然是俸祿千石的常侍郎,不隻是宮中之人對他如雷貫耳,便是朝廷上的官員,也想要與他結識一番。

厲長生才入了大殿,便成了不少人的目光焦點,竟是一時忙得不可開交,被眾人團團圍在中間,滿耳朵裡皆是好聽話兒,絡繹不絕此起彼伏。

荊白玉忙了一圈下來,就瞧厲長生不見了,轉頭問一旁的陸輕舟道:“厲長生人呢?”

陸輕舟道:“應該在那麵。”

荊白玉探頭去尋,果然在角落瞧見厲長生人影,藏得倒是隱蔽。

荊白玉跳起身來跑過去,輕輕的拍了一下厲長生的後背。

“噓——”

荊白玉本想嚇厲長生一跳,哪知道厲長生早已發現了他,還對他比了個噤聲動作,手指虛晃的輕輕一壓。

“在瞧什麼?”荊白玉好奇極了,小聲的問。

厲長生指了指前麵,示意荊白玉去瞧。

大殿裡熱鬨的緊,如今皇上還未駕臨,眾人都在談笑恭維。就瞧人群之間一抹藍色裙衫,是個小太子荊白玉未曾見過的陌生女子。

“這……”荊白玉眨了眨眼睛,道:“可是那詹國公主?”

厲長生一笑,低聲道:“太子殿下果然比陵川王聰慧的多。”

“這是當然。”荊白玉自豪的抬了抬下巴。

就瞧那詹國公主在人群之中尋了一圈,然後踩著蓮步,竟是往一男子後背撞去。

“哎呀,我是不小心的……”詹國公主受驚了一般,趕忙低聲道歉。

那被撞到的男子回身一瞧,驚訝的道:“是你啊。”

“呀,原來是公子你?”詹國公主也是一臉歡喜模樣,仿佛這才注意到男子是何許人也。

這男子一身王袍,腰間四指寬羊脂白玉叩,一看便是財大氣粗,不是富可敵國的陵川王荊博文還能是誰?

小太子荊白玉瞧得迷糊,拽了拽厲長生的袖子,問道:“這公主做什麼?”

厲長生笑著道:“今日教太子一個詞兒,師傅決計沒有教過。”

“是什麼?”荊白玉問。

厲長生答說:“碰瓷兒。”

“碰瓷兒?”荊白玉說。

厲長生點頭,道:“這詹國公主便是在碰瓷兒。”

那詹國公主昨兒個已然主動靠近過陵川王荊博文,今天又來了個故技重施,用意無非便是博得陵川王的愛慕。

公主可是要成為皇上妃子的女人,以後便是陵川王荊博文的嫂子。若是陵川王荊博文對皇上的女人,自己的嫂子生了情,恐怕日後不論是皇上還是荊博文,那心裡絕對存個疙瘩,本身便不如何堅固的皇族親情,豈非更容易土崩瓦解?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詹國公主這一招不可謂不陰毒。

荊白玉瞧了,倒是挺高興的,說:“父皇不喜歡他才好,那這詹國公主,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厲長生笑道:“太子殿下這般可不厚道。”

“你這人竟說我不厚道。”荊白玉道。

厲長生忽然問道:“對了,孟先生何在?正巧如今詹國公主在這會兒,若是隻挑撥了皇上與陵川王的關係,豈不浪費,不若再搭孟先生一個。”

“孟先生?這不是來了嗎?就在那!”荊白玉抬手一指。

孟雲深今天要負責筵席上調配工作,自然是不可缺席的。他正忙得不可開交,便瞧厲長生笑的一派友善,優哉遊哉的走了過來。

孟雲深也是個聰明人,這幾日算是摸清了厲長生的習慣。

這厲長生是個愛笑的人,但是假笑頗多,一般笑意不達眼底,便如此時此刻。

厲長生上前道:“孟先生辛苦了,小臣方才剛巧碰到陵川王,孟先生可與陵川王打過招呼了?這幾日孟先生忙著太子的事兒,恐怕陵川王會對孟先生心有不滿,可要小臣一同前去與陵川王解釋一二。”

孟雲深也不與厲長生頑虛的,直言道:“無需。”

“如此……”厲長生道:“小臣也不好勉強。隻是……”

厲長生露出猶豫模樣,停頓了一會兒,吊足了孟雲深胃口才道:“隻是,這會兒陵川王似乎遇到了些麻煩,而大王他渾似不知。依照小臣看來,孟先生還是快些過去提醒一二的好啊。”

孟雲深皺了皺眉,目光不由自主在大殿內一晃,果然霎時間便尋到了陵川王荊博文的蹤影。他再仔細一瞧,就瞧陵川王與一女子正在攀談。

“不好……”

孟雲深低聲一語,顧不得與厲長生多言,立刻往荊博文那麵去了。

厲長生瞧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自然自語道:“這孟雲深果然一點就透。”

孟雲深雖也未見過詹國公主本人,但觀她形容舉止,瞬間便猜到了些許。他再轉念一想,這詹國公主心中打的什麼算盤,自然更是再明白不過。

孟雲深身為陵川王麾下第一謀主,如何能見自家大王被如此算計,趕緊抽身過去。

荊白玉這會兒才一竄竄跑來,笑著說:“厲長生你說,這陵川王與孟先生,會不會吵架啊?”

“可能罷。”厲長生笑著說:“若是不吵架,豈不辜負了小臣的一片良苦用心。”

隔得太遠,厲長生與荊白玉著實聽不見孟雲深過去說了些個什麼。

隻是孟雲深一過去,那詹國公主連忙尋了理由離開,荊博文臉色著實便不怎麼好看。

隨即荊博文與孟雲深也無多言甚麼,也是分道揚鑣,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

“哎呀——”

荊白玉一臉幸災樂禍模樣,道:“果然是吵架了。”

厲長生點點頭,並無多言。

荊白玉像模像樣的歎息了一口氣,道:“你說那孟先生也是不值的,憑白跟了小叔父那樣的主子,若是跟著本太子,本太子是決計不會虧待他的。”

厲長生挑了挑眉,垂眼瞧了瞧荊白玉,道:“哦?太子殿下這般有自信?”

“那是當然。”荊白玉拍著胸脯道信誓旦旦。

“哎呀——”

隨即小太子又低呼一聲,趕忙著補道:“不過你放心好了,就算孟雲深真的投效了本太子,在本太子心裡頭,你也是第一位的,旁人絕對趕不上!”

厲長生半真半假的道:“太子殿下日後可莫要忘了今日的諾言。”

“當然。”荊白玉道。

厲長生眼看著分道揚鑣的荊博文與孟雲深,小太子隻看到孟雲深的才華,卻無有注意陵川王的大度。

孟雲深能有如此名聲,又怎麼能少了荊博文的功勞?

荊博文是全心全意信賴孟雲深的,否則也不會將陵川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給孟雲深來管理,也不會孟雲深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孟雲深這個人,看似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模樣,實則心中亦是有大報複大才華之人。他與陸輕舟卻又有些個不同之處。

陸輕舟一直想要向旁人證明自己的才華,想要尋得一位伯樂賞識他肯定他。

而孟雲深心中還有很強的掌控欲,他需要伯樂,卻又不願意被人壓製馴服,反而渾身長滿了看不見的小刺。

若他遇見的並非荊博文,換了任何一位大王,恐怕都容不下他這粒眼中釘肉中刺,哪裡還能容他大刀闊斧的乾下去。

巧的是,厲長生自覺與孟雲深有兩分相似,他這個人的掌控欲也是強得過分,否則也不會選擇年幼的荊白玉輔佐。

如今荊白玉不過七八歲年紀,雖已是太子之身,可若想繼承皇位,恐怕還需若乾年時間,不可謂不漫長。

這漫長的等待,不是一般人可以忍耐的。而厲長生放棄了當今皇上,放棄了呼聲正高的陵川王荊博文,仍是選擇年幼的太子殿下荊白玉,便是因著厲長生心中那股不可抑製的掌控欲。

除了親手帶大的荊白玉之外,恐怕無人日後再能包容他的所有。這漫長的鋪墊和冗長的開篇,若是不小心仔細的去完成,恐怕日後便是無解的死局。

隻是小太子荊白玉是否能按照厲長生的期許一天天長大,這著實還是個未知之數。

厲長生心隨神動,一時間入了定一般。

荊白玉趕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小聲嘟囔道:“難道是偷吃被發現了?甚麼也沒有呀……”

“太子殿下方才去偷吃什麼了?”厲長生道。

“什麼……什麼都沒有呀!”荊白玉趕忙辯解。

“可是那鬆鼠鱖魚?”厲長生篤定的說。

荊白玉有些個麵紅耳赤,仿佛當場被抓了包,道:“就……就嘗了一小口。以前……以前不曾吃過,有點好奇罷了!”

厲長生被他逗笑了,道:“長生倒是還會不少新鮮的菜式,日後有空做了給太子殿下嘗嘗。”

“真的?”荊白玉兩眼放光,話匣子仿佛也打開了,道:“你做的那道鬆鼠鱖魚簡直絕了!超級好吃的!我吃了一口就停不下來了!一會兒筵席開始,大家肯定會都拍案叫好,父皇也肯定會喜歡的。”

“原來偷吃的都停不下來了?”厲長生道。

“才……才不是。”荊白玉後知後覺自己說多了,趕忙閉著嘴巴不肯言語。

那麵荊白玉跑去找厲長生,陸輕舟這個詹事便沒了事兒做。

他雖然是皇後娘娘的親弟弟,又是新提拔的將作少府丞,但陸輕舟乃是陸家庶子,這是儘人皆知的事兒,這將作少府又是木匠活,隻管修建園林,多半官員仍是看他不起的。

陸輕舟身邊人煙罕至,並無太多人寒暄。

他閒極無聊,一個人左邊瞧瞧右邊看看,正巧便看到一個人進了大殿,為人行事低調的緊。

“竇將軍!”

陸輕舟連忙一臉笑意,走到了竇延亭麵前,道:“竇將軍,久仰大名。”

竇延亭向來不喜歡這樣虛偽的寒暄,就算陸輕舟笑得再友善,竇延亭也是麵上無有太多表情,淡淡的點了頭,轉身便要離開。

“竇將軍,竇將軍。”陸輕舟死皮膏藥一般,趕緊又追了上去,道:“竇將軍方從邊疆歸來,恐怕是累的緊了?”

“嗯。”竇延亭又是淡淡的點了個頭,沒有後話。

“這……”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陸輕舟覺著,竇延亭的確沒有打自己的臉麵,但自己仍是老臉火辣辣的疼。

陸輕舟硬著頭皮,二皮臉一般黏在竇延亭身邊,又沒話找話似的說:“聽說竇將軍幼時在南阜住過很長時間,正巧了,輕舟的生母也是南阜人。”

“嗯。”竇延亭第三次點頭,與前兩次全無不同。

“哈……哈……”陸輕舟乾笑著,嘴角與眼角幾乎要給笑裂,說:“那個……”

竇延亭終於停下了腳步,垂頭一本正經的瞧著陸輕舟。

陸輕舟被他看得心中一突,隻覺竇延亭這人,果真是常年上戰場的將軍,身材高大的猶如“黑熊”一般,遠看也不如何,走近了竟是比自己高了這麼許多。

竇延亭道:“陸詹事有話不妨直說,竇某人並非喜歡繞彎子的性子,瞧不得旁人這般扭扭捏捏的模樣。”

“扭……”

陸輕舟的臉皮本已刺痛得很,眼下被竇延亭這一番奚落,更是覺得沒了麵子。

他這人長這麼大,踢過的鐵板也算不少,但竇延亭可謂是最堅實的一塊。

陸輕舟乾脆冷下臉來,道:“聽說過不久,竇將軍還是要回北麵的?”

“自然是。”竇延亭點頭。

竇延亭是個將軍,若讓他以後隻待在皇城之內,便失去了他最大的功效,自然還是要回邊疆駐守。

陸輕舟聽了眼睛有些許的放光,道:“不若將在下一同帶上?”

“你?”竇延亭納罕的再次打量陸輕舟。

陸輕舟從竇延亭那僅有的一個字裡,聽出了濃濃的不信任與鄙夷。

竇延亭又道:“邊關無有酒肆供陸詹事取樂,若陸詹事隻是一時好奇,想要領略邊關風情,竇某人奉勸陸詹事一句,還是好好呆在京都為妙。”

“你這人……”陸輕舟有些著惱,道:“我如何便是去取樂的?我自然要去做正經事。”

竇延亭無有接話,眼神更是不信任。

陸輕舟一看便是紈絝公子之流,雖然也習武射箭,但是樣樣皆不精通,若讓他上戰殺敵,恐怕是有去無回,也無怪竇延亭會如此輕視他。

竇延亭乃是信奉實力的人,對於陸輕舟這般公子哥並無好感。

陸輕舟冷冷一笑,道:“你這樣的武將,便是一根筋的很。自己一根筋便罷了,還當旁人也都像你們這樣不知道變通。我是不能上戰殺敵,但你們上戰殺敵能救百姓於水深火熱,我亦是有辦法救百姓於水深火熱的。我瞧你也不懂的什麼是水利,與你說了也是白說,對牛彈琴!”

陸輕舟氣急敗壞,留下一通話,乾脆轉身便走,倒是叫竇延亭瞧著他的背影有些納罕起來,眼神不由越發深沉……

荊白玉與厲長生正說著話,便瞧陸輕舟氣哼哼歸來。

荊白玉道:“陸詹事去了哪裡?怎麼這副模樣。”

“沒……”陸輕舟趕忙調整了一番自己的表情,變臉一般,笑著道:“沒什麼。”

荊白玉道:“一會兒父皇便要過來,我們這邊入席等著父皇罷。”

“敬諾。”陸輕舟道。

筵席差不離開始,皇上果然如期而至,眾人連忙屏氣凝神,然後一道山呼萬歲。

皇上看起來心情著實不差,今日詹國臣服於此,又瞧小太子荊白玉能力出眾,皇上自然是沒有不喜歡的道理。

皇上一番言辭之後,眾人這才紛紛入席,隨即鼓樂聲響起,這慶功宴便算是正式開始。

詹國使團隨著竇延亭凱旋的隊伍入京,已然有幾日功夫,使團大部分人住在京城驛館之中,但也有少部分人直接入住宮中,那詹國公主便是其一。

詹國送公主前來,自然是為了表示議和的誠意。皇上聽說公主貌美如花,又正值妙齡,便將公主直接接入宮中,叫她熟悉熟悉環境,等慶功宴上便可正式封了夫人,也算是回應了詹國的議和提議。

這使團之中,除了公主與大鴻臚之外,最為矚目的便是尚南侯詹無序。詹無序乃是詹國公主的叔叔,被詹國先皇分封在尚南之地,雖隻是個小小的侯爺,但尚南封地之大,早已超過詹國國君統治的領域,著實不可小覷。

這尚南侯乃是來議和的,自然有一番議和的姿態,並無端著架子,筵席之上友善的過分,看起來倒是個隨和之人。

尚南侯詹無序親自向皇上介紹了公主,一並獻上珍惜珠寶無數,頓時之間,大殿上被一箱箱珠寶的光輝所籠罩,刺得眾人竟是睜不開眼目。

皇上如今已然不如何年輕,好大喜功自然是有的,眼見詹國卑躬求和,心中著實舒坦滿意,又見詹國公主果然長相不俗,更是心中歡喜。

詹國公主親自為皇上斟酒,一雙秋波款款深情,無需美人多說多言,皇上隻覺得心口一陣發麻。

皇上大喜過望,又是酒過三巡,乾脆便站起來道:“詹國此次前來,朕是歡迎的很,希望日後兩國能世代交好,也免了千千萬萬百姓之苦!如此,朕便封詹國公主為詹夫人,尚南侯意下如何?”

尚南侯連忙長身而起,道:“陛下寬厚仁德,我等心服口服。”

這詹國公主一來便封了夫人,地位僅次於皇後娘娘一個。在場諸位後宮娘娘心中自然是不服的。

詹國向來與大荊不和,一個番邦外族女子罷了,來到此處全無背景勢力,還想好好的在這裡做個夫人,全是做夢。

一時間皇後也是眯了眯眼目,心中算計良多。

這詹夫人乃是厲長生早已預見的,畢竟議和在即,若是給詹國公主封的太低,恐怕詹國使者心中不滿。

“好了好了,坐罷。”皇上笑著道:“今日開懷,不醉不歸!”

眾人又是紛紛回席,一行飲酒一行用膳。

隨著宮人魚貫而入,膳食整齊碼放在眾人麵前,隻見桌上菜色精巧無比,多是日前不曾見過的菜式。

皇上低頭一看,笑著道:“玉兒,這可都是你特彆準備的?”

“回父皇的話,正是。”荊白玉笑著道:“父皇您嘗嘗,這些菜式可還合口味?”

“好。”皇上道:“玉兒費心了,這次宮宴著實不錯,朕日後也放心,將更多的事情交給玉兒去做。”

“玉兒叩謝父皇。”荊白玉一聽,頓時歡喜的跟什麼似的。

日前皇上便是覺得太子年幼,又總聽著旁的大臣說道,所以不放心將差事交給太子去辦。如今一瞧,太子已然可以獨當一麵,還有甚麼不放心可言?

方才荊白玉所提到的鬆鼠鱖魚,便在這些膳食之間,每個人麵前的案子上皆有一份,看著便稀罕的緊。

荊白玉給皇上介紹道:“這道鬆鼠鱖魚,乃是厲長生想到的菜式,父皇請嘗嘗,兒子覺得口味甚妙!”

“鬆鼠鱖魚?”皇上笑著道:“名字聽著是奇怪的很,這模樣也是有趣兒的緊。”

皇上拿起牙筷,輕輕夾了一下那道鬆鼠鱖魚,隻覺還未入口,那外酥裡內之感已然體會的淋漓儘致,酸甜的醬汁隻是聞著便讓人食欲大振。

“呀——”

眼看著鮮美的佳肴便要入口,皇上被這聲驚呼嚇了一跳,牙筷“啪嗒”一聲便扔在了地上,那鬆鼠鱖魚也未能入口,一同落在了席間,臟了一片席子。

皇上瞬間有些個不滿,垂目去瞧,原是詹國公主,那被新封的詹夫人驚呼了一聲,惹得眾人皆是側目過去。

皇後第一個開口,聲音威嚴的道:“詹夫人何故大驚小怪,驚擾了陛下,這成何體統?!”

皇上笑著安撫道:“算了算了皇後,今兒個高興,不要講那些個繁文縟節,朕想詹夫人也不是故意的。”

如今皇上見詹夫人新鮮,心中便向著她幾分,所以有些個小插曲,也是不如何上心的。

皇上開了口,皇後並不好再說什麼,隻得悻悻然的答應了。

哪知道詹夫人並不領情,竟是當場打了皇上臉麵。

“呀!”

詹夫人又是高亢的尖呼一聲,這次比上次更為驚悚,隨即詹夫人還站起了身來,“哐當”一聲,將案幾上的酒壺盤跌碰灑在地。

“豁朗朗——”

眾人皆是錯愕不已,一時沒了聲音,皆是矚目著詹夫人的一舉一動。

隻瞧詹夫人仿佛服了毒一般,身子搖晃兩下,便倒了地,口中又是“唉唉唉”幾聲,喘不過氣一般。

旁邊尚南侯詹無序一見,頭一個皺眉站起,道:“愣著做何?快將公主扶起來,抬下去!”

“公主公主!”

詹夫人身邊兩個侍女急匆匆上前,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著詹夫人。

詹夫人身若無骨,見有人上來扶她,便在地上巧妙的打了個滾,一扭不著痕跡的避開。

“哎呀——陛下救我……”

“救我……”

“陛下,妾好難過啊——”

皇上瞬間站起,慌張的道:“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怎麼了?”

“莫不是中了毒?”旁邊有人低聲說道。

“胡說八道!”

皇後第一個嗬斥,道:“宮宴膳食皆要層層檢查,如何有人可下得了毒?!一派胡言!莫要危言聳聽!”

這宮宴乃是小太子荊白玉主辦,一切都由他操刀主持,若是真有人在宮宴上被下了毒,第一個要站出來負責的便是荊白玉。

皇後心知肚明,若是太子受了罰,恐怕自己的好日子便也到了頭。

對比皇後的不淡定與驚慌,再瞧小太子荊白玉,則是四平八穩。果然是與厲長生相處的時間久了,染上了些許厲長生的性子,叫人瞧著有幾分高深莫測起來。

“啟稟皇上……”

詹夫人身邊一個侍女焦急的說:“公主並非中毒,以婢子看來,公主像是誤食了不能吃的東西。”

“這話甚麼意思?你且說清楚了。”皇上一行叫著太醫一行追問。

那侍女跪下來,一副顫巍巍的模樣,道:“是這樣的陛下。公主她從小便不能食魚肉,對魚肉有不服之症。彆小看隻是不服,但是卻十分危險,一不小心便會要了公主的命啊!方才公主恐怕是在筵席上,不小心用了那道名曰鬆鼠鱖魚的菜,這才會出現類似中毒之症啊!”

“對魚肉不服?”

皇後立刻維護道:“這是甚麼怪病!聞所未聞!”

皇上倒是皺了皺眉,說:“不能食魚怎麼不早說?卻在這大好的筵席上,鬨出了荒唐事來!”

侍女委屈異常,道:“皇上明鑒啊,公主不能食魚肉這事情,婢子早已告知了筵席的主事兒,婢子也全不知,怎麼會鬨出這樣的事情來啊!恐怕是……恐怕是主事兒瞧我們一幫外族人,並未將我們放在心上罷。”

這侍女說的委婉嬌弱,但這話中的意思,在場誰又聽不出來,便是指責負責宮宴的小太子荊白玉,做事敷衍糊弄,全然不稱職。

“不得無禮。”

一旁的尚南侯詹無序出了聲,嗬斥那侍女道:“一個小小侍女,這裡容得你開口回稟,還不扶著詹夫人退下去!”

侍女嚇了一跳,見尚南侯動怒,趕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什麼。

看得出來,這尚南侯詹無序雖與詹夫人是一族,但事前並未談攏。

倒在地上的詹夫人連忙扭了扭,爬起來一些,顫巍巍虛弱的道:“是啊,你且退下。陛下……我……妾,妾沒事的……陛下萬勿因為妾這點小事兒,便責怪遷怒了旁人啊……”

詹夫人羸弱不勝,著實讓人我見猶憐,皇上瞧得心中一個不落忍,不由責怪的看了一眼身畔的小太子荊白玉。

荊白玉從頭至尾四平八穩,見父皇瞧他,也是坦然回視,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那模樣倒是天真可愛。

“厲長生。”

荊白玉喚了一聲厲長生的名字。

厲長生當下領命而出,道:“太子殿下。”

荊白玉嘴角帶笑,說:“地下那麼涼,還不請詹夫人起來?”

“敬諾。”厲長生道。

在眾人納罕的目光之下,就瞧厲長生一步步走向詹夫人,站在了那杯盤翻倒的案幾之前,不慌不忙的道:“敢問詹夫人,可是真的對魚肉不服?”

“你這人說的甚麼話?”詹夫人的侍女第一個不乾了,嗬斥道:“莫不成你還懷疑,我們公主說了假話,誆騙於你。”

“正是。”厲長生朗聲回答。

“你!”侍女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著厲長生。

厲長生不等她繼續開口,已然道:“詹夫人若是真因食了這道鬆鼠鱖魚而引起不服之症,那也著實太過異想天開了些。”

“你這狂徒!到底甚麼意思!”侍女已然按捺不住,指著厲長生鼻子道。

厲長生笑著道:“這鬆鼠鱖魚本的確應用新鮮魚肉烹製而成。隻是太子殿下心細,提前知曉詹國使團之中,有人會因著魚肉而產生不服之症。所以太子殿下特命小臣換了菜式。如今眼下諸位大人麵前的這道鬆鼠鱖魚,用的並非魚肉,而是雞肉。”

“什麼?!”

侍女驚呼一聲,就連躺在地上打滾的詹夫人亦是大驚失色,差一點子便嚇得直接從地上跳將起來。

厲長生解釋道:“這道改良的鬆鼠鱖魚,乃是用醃製鮮嫩的雞肉剁成肉泥,重新塑形,下鍋烹炸,擺盤澆汁而成。其間一絲魚肉也未曾加入,恐怕……是要讓詹夫人失望了。”

昨兒個厲長生說詹國公主不簡單,小太子荊白玉便讓陸輕舟去打聽一番。大半夜的,還真就叫陸輕舟打聽到了一些大事兒!

這詹國公主據說魚肉不服,卻不提前通知筵席膳房,似乎是想要用這點子來大做文章。陸輕舟看了筵席菜牌,上麵果然便有魚肉,連忙急匆匆大半夜便去拍了厲長生的門。

厲長生連夜叫膳房換了菜式,避免給詹國公主有機可趁。

若是詹國公主真的因著這個空子,搞出什麼大事情來,指不定會威脅到兩地邦交問題,到時候就算不是太子的問題,也會有人落井下石,皇上一旦遷怒,太子殿下定然是不好過的。

厲長生這人可是從不願吃虧的主兒,如今大半夜起來更換菜色,哪裡有不回擊的道理?當下與陸輕舟一合計,就來了個順水推舟,請詹國公主好好上演一出好戲。

“這……”

“真是不是魚肉啊。”

“是啊,是雞肉,味道真是妙啊!”

“不說著實瞧不出來啊。”

皇上趕忙抓起案子上的牙筷,嘗了一口那鬆鼠鱖魚,味道絕佳,入口鮮嫩,若不說這是雞肉,恐怕的確會讓人先入為主,以為這真是魚肉。但仔細一嘗,雞肉到底與魚肉有些個不同,還是可以辨彆一二的。

“啪!”

皇上當即把牙筷一拍,嗬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詹國使團,不打算給朕一個解釋嗎?”

皇上心裡一琢磨,也就明白詹國公主意圖所在,可不就是誣賴詆毀太子荊白玉?也沒有旁的了。

詹國公主還在地上趴著,此時臉色煞白,額頭上淌了不少汗珠下來,她自負聰明絕頂,從未想過會這般栽了個大跟頭。

此時此刻,詹夫人是爬起來不是,繼續躺著也不是。

“陛下……”

詹夫人終於緩緩的爬了起來,道:“陛下贖罪,都是這侍女胡說八道。妾並不是什麼不服之症,隻是身子不適,有些腹痛罷了,驚擾了陛下,著實是妾的不是。”

侍女聽公主這般說辭,嚇得咕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這一場好戲,叫眾人看得是瞠目結舌。如今詹夫人改口,在場無一不是人精,哪裡信她口中所言,心裡頭都是明鏡一般。

詹夫人說罷了,一時大殿內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再無人開口。

皇上臉色變了數遍,他眼下已然被氣得頭頂冒煙,恨不得讓人拉了詹夫人推出去砍了腦袋。

但左右一想,詹國是來求和的,若是砍了詹夫人,恐怕這議和也就算是完了。這麼久以來,詹國頭一次俯首稱臣,皇上也不好錯失這次機會。

皇上唬著眼睛,揮了揮手道:“下去下去,不舒服做甚麼來,攪合了朕的雅興,下去罷。”

說是為竇延亭特意置辦的慶功宴,開了也無有多久,因著這些不愉快的事情,皇上悻悻然離開,諸位大臣也不願再多逗留,也是紛紛離去,不多時便所剩無幾。

小太子荊白玉帶著厲長生與陸輕舟兩人,一路揚眉吐氣便回了宮去。

靈雨與四月早在外麵迎著,生怕筵席上生了什麼變故。

靈雨說道:“太子殿下您回來了,可急死了婢子。”

荊白玉跳竄竄而來,道:“這有什麼急的?你們不曾瞧見,那詹國人的臉色,可被本太子一頓好整!”

荊白玉還是個孩子,心中歡喜壓抑不住,拉著靈雨與四月便分享起來,將那兩個丫頭逗得前仰後合。

“厲大人。”

陸輕舟這時候便叫住了厲長生,似是有些私話與他說。

厲長生道:“陸詹事可有什麼事兒?”

陸輕舟笑著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厲大人前些個幫了輕舟的大忙,輕舟還未曾感謝。這些乃是輕舟的一點小心意,還請厲大人收下。”

厲長生接過一瞧,止不住低笑道:“陸詹事你這是……”

“陸某知道厲大人在太子殿下與皇上跟前做事兒,怕是並不缺銀錢。隻是陸某人為表心意,若是送些個旁的,也不顯誠心。所以鬥膽為厲大人在宮外置辦了一些田產,也不知道厲大人可中意?”

陸輕舟送來的自然便是田契,還是厚厚的一大摞。

厲長生往後麵一番,這田契之中竟還夾雜著一些旁的……

陸輕舟笑的有些高深莫測,道:“厲大人這些個田產,若無知心之人打理,恐怕空落落的也顯蕭條,輕舟相看了幾個籍契清白的姑娘家,厲大人瞧著可有順眼的?若是喜歡,一並收了也不是問題。”

“你兩個說些什麼呢?”

話到此處,荊白玉倒是神出鬼沒的探出頭來。他個子還比較矮,瞧不見厲長生手中拿的是什麼,向上跳了兩下,一竄一竄的,道:“什麼一並收了?給本太子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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