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荊博文猛的長身而起, 一把抓住那侍衛的衣領子。
侍衛垂著頭未有再說第二遍,荊博文也根本來不及再聽他說第二遍,已然什麼也顧不得,快速撩開營帳簾子, 便衝了出去。
荊白玉聽了這話也是一怔, 感覺腦子裡天旋地轉,一陣陣的發昏。
他一個身子不穩,趔趄了兩步, 便差點摔倒在地。
旁邊厲長生伸手接住荊白玉, 他麵上表情十足淡定。孟雲深的性子過於偏激, 這一點厲長生是知道的, 他能理解孟雲深心裡在想些什麼。所以……
孟雲深會突然自儘,完全在厲長生的考慮之內,並無太大的驚訝之感。
孟雲深就好似野獸的利爪一般, 若是他真的這般死了, 陵川王荊博文恐怕就此一蹶不振, 失去了利爪和牙齒的陵川王, 恐怕比失去了兵權的陵川王, 還要可悲可憐的許多。
“你怎麼了?”厲長生摟住荊白玉的肩膀,低聲問他。
荊白玉緩慢的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遊移不定,閃灼著望向營帳之外, 又下意識的在營帳之內尋找。
他是在尋找康下泉的人影。
康下泉並未有受傷, 此時還被五花大綁, 摔倒在一旁的地上。
他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卻也正用目光打量著荊白玉。
兩個人眼神一碰,荊白玉止不住的渾身便是一震。
“我們……”
荊白玉拉住厲長生的手,道:“我們還是快去看看孟先生怎麼樣了罷?”
“好,聽你的。”厲長生點點頭,帶著荊白玉一道出了營帳去。
營帳外麵混亂一片,一走出去就能聽到荊博文嘶聲力竭的哭喊之聲。
孟雲深被押走之時,顯然聽到了荊博文想要卸掉兵權,用來換取他性命的說辭。
孟雲深一輩子都在為荊博文籌劃,這已經成了他存在的意義和真理,如今卻因為他,叫荊博文失去所有……
孟雲深自然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如果他死了,荊博文不隻不會受到牽連,還可以保住陵川兵權,那……
日後還有一絲翻盤的機會。
孟雲深並無絲毫猶豫,被帶離會盟營帳之後,也不知哪裡積攢下來的力氣,竟是硬生生將插在肩膀的長箭拔了出來,便直刺向自己的喉嚨。
“孟雲深!”
“孟雲深你這是乾什麼?!”
“你彆睡!”
“你看著我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
“你看著我,彆閉上眼睛,你說什麼我都聽話,求你……”
厲長生與荊白玉從營帳內走出,耳裡充斥的都是荊博文的嘶喊之聲,眼睛瞧見的皆是潑辣的血紅一片。
“嗬——”
荊白玉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氣,瞬間感覺濃重的血腥味兒湧進了自己的口鼻之中,一時間頭暈目眩,渾身冰冷無比。
厲長生動作很快,抬起大手,一把蓋住了荊白玉的雙眼,然後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軀擋在荊白玉的麵前。
“小白,彆看……”厲長生說。
厲長生知道,荊白玉已經不是孩子,他十年之間見過太多的血流成河,然而……
“厲……厲長生……”
荊白玉死死拉住厲長生的手,感覺到他溫暖的體溫,卻還是整個人顫抖不止。
荊博文的喊聲,還有那渾身是血的孟雲深,在荊白玉的腦海中不停的旋轉著。
太像了……
就像十年前的荊白玉與厲長生……
當時荊白玉抱著渾身是血的厲長生,不論怎麼哭求怎麼大喊,沒人能幫他,他還是感覺到厲長生的體溫一點點的流失,漸漸的……
漸漸的……
越發冰涼……
那種噩夢已經很久未有再浮現出來,但此時的畫麵竟是奇跡般的重合了。
厲長生垂頭看著麵色慘白的荊白玉,輕輕的在他背上拍了兩下,道:“小白,彆怕……我在這裡,我還在這裡……”
“厲長生!”荊白玉仰起頭來,目光緊緊盯著他,道:“我們……我們救救孟雲深罷……”
若是孟雲深被救活,或許日後還會有不少煩惱。
可是,荊白玉心底裡害怕,控製不住的哆嗦,腦海裡有這麼一個念頭,一定要救他。
厲長生知道,荊白玉要救的,不是眼前的孟雲深,而是十年前的自己。
那深刻的烙印,還停留在荊白玉的心底裡,給十年前僅有八歲的荊白玉,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厲長生是無法估量的。
“厲長生我們……”
荊白玉話未說完,厲長生已經握住了他的手,溫聲說道:“好,小白說什麼都好。”
荊白玉一愣,不敢置信的仰著頭瞧他。
“隻要小白想要的,我都可以幫你實現。”厲長生說。
“噠噠噠——”
有腳步聲從遠處而來,走的不急不緩。
就瞧一個人提著藥箱走了過來。
那高大的身影之後還跟著一個人,不是薑王薑笙鈺還能是誰?
薑笙鈺抱臂看著一地的鮮血,道:“原來你是趕來救人的啊。”
那提著藥箱的人,可不就是馮陟厘?
日前馮陟厘還戴著帷帽,然而今日,竟是將帷帽除了。
他臉上光滑一片,麵容俊朗不俗,因著有些年頭未有見過日光,所以皮膚白的羨煞旁人。
馮陟厘並不理會薑笙鈺的話,徑直走過去,淡淡的說道:“厲大人讓我救的,就是這個人?”
“是。”厲長生點頭說道:“有勞馮先生了,請務必將孟雲深救活。”
“我試試。”馮陟厘不慌不忙,將藥箱放在一麵,單膝跪在地上。
孟雲深已經昏迷過去,他喉嚨上插著長箭,看起來極為恐怖駭人,而抱著他的荊博文哭得亦是要昏厥過去。
荊白玉驚訝的看著馮陟厘出現,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馮陟厘手頭動作不停,道:“厲大人叫我過來的,說是可能會需要我。”
荊白玉側頭去看厲長生,厲長生露出一個微笑。
厲長生早知道今天會有人受傷,若不是孟雲深,恐怕就是康下泉。
他曾經想過,若是孟雲深死了,陵川王再無利爪,從此落寞不堪,全不是荊白玉的威脅,那是不錯的選項。
至於康下泉死了,那荊白玉的身份死無對證,從此再無人可要挾於荊白玉,那也是不錯的選擇。
隻可惜,今日不宜見血。
所以在厲長生來會盟營帳等待孟雲深上鉤之前,他去尋了一趟馮陟厘。
厲長生給了馮陟厘一個小黑盒子,請馮陟厘幫個忙。
馮陟厘一個麵癱臉,難得露出驚訝怔愣的表情,那小黑盒子他再熟悉不過。
日前九千歲厲長生亦給過馮陟厘這樣一個小黑盒子,是黛珂的專業遮瑕膏,可以完美遮蓋馮陟厘臉頰上的刺字。
自從九千歲死後,馮陟厘的遮瑕膏用完,他便重新將帷帽戴了起來,又過上了不想見人不想露麵的日子。
馮陟厘拿了厲長生的東西,未有多說一個字,答應了厲長生的請求,一會兒往會盟營帳外麵走一趟,救活一個人。
馮陟厘將荊博文不客氣的推開,隨即開始給孟雲深施救,動作絲毫也不含糊,眼神目光極為平靜,仿佛孟雲深受的隻是普通的剮蹭之傷罷了。
厲長生摟住荊白玉,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的道:“小白你看,有你師父在,孟雲深是死不了的。”
荊白玉慢慢的平靜下來,他心中哪裡能不明白,厲長生要救的不是孟雲深,厲長生為的是自己……
荊白玉有些垂頭喪氣,低聲道:“對不起,我好像拖了你的後腿。”
“怎麼會?”厲長生笑著說:“不會的。救活孟雲深也沒什麼,他好歹是個人才,如今死而複生,說不定可為我們所用。”
“你彆安慰我了。”荊白玉低聲道:“你肯定又把我當小孩子哄了。”
荊白玉總是叫厲長生不要把他當小孩子,而如今一看,荊白玉心中止不住的難過,自己仍是無論如何追趕不上厲長生,在厲長生麵前,自己的確不夠成熟,十足便是個小孩子。
“嗬——”厲長生低笑了一聲。
荊白玉奇怪的仰起頭來瞧他,道:“你笑什麼?”
他話說一半,厲長生已然快速的俯下身,趁著荊白玉抬頭的機會,在他嘴上輕輕的碰了一下。
“嗬——”
荊白玉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這周圍的人可全不少,若是被人看到了……
“放心,”厲長生低聲在他耳邊說:“沒人會注意的,他們都在瞧著馮先生。”
孟雲深傷勢如此之重,眼看著千鈞一發,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都屏住呼吸,緊緊盯著施救的馮陟厘,哪裡會有時間分神?
厲長生又在荊白玉耳邊低聲說:“我是不會這般哄小孩子的。”
“什麼?”荊白玉一時未有反應過來。
厲長生一聽,作勢又要低頭去親他,可把荊白玉嚇壞了。
荊白玉這才明白厲長生的意思,頓時臉上止不住的泛紅。
厲長生道:“這就臉紅了?”
厲長生說著,略微眯了眯眼,往對麵的方向去瞧。
果然,就看到薑笙鈺站在那麵,正抱臂瞧向他們。
厲長生安慰荊白玉,說無人會注意到他們。不過其實有一個人是例外,便是站在對麵的薑笙鈺。
薑笙鈺顯然並不在乎孟雲深的死活,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盯著厲長生和荊白玉兩人。所以將他們的小動作看的是再清楚不過。
薑笙鈺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馮陟厘拔出了長箭,快速包紮上藥,然後淡淡的說道:“抬進營帳內,讓他好好休息。有我在,他死不了。”
“真的?!”
荊博文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
馮陟厘並不再說第二遍,用乾淨的布巾擦了擦手。
厲長生一揮手,道:“將孟雲深抬走,嚴加看管。”
孟雲深的確無有生命之憂,但他仍是謀反叛賊,荊博文才平穩的心臟又是咕咚一聲,掉到了穀底。
厲長生說罷了,便牽著荊白玉的手,將他重新帶回了會盟營帳。
兩個人站在營帳門前,荊白玉步子便停住了,有些個舉棋不定。
厲長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道:“彆害怕小白,我陪著你。”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荊白玉低聲說道。
荊白玉一直都是太子,幾乎從記事便是。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一層真實身份待發掘……
荊白玉一時間很是迷茫,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營帳之內,那個從未謀麵的親爹。
也不知道回到都城之後,要如何麵對那皇宮之中的每個人。
“厲長生……”
荊白玉有些感慨的說道:“也許……陵川王才是一個牢固的靠山。”
厲長生低頭去瞧荊白玉,荊白玉把頭垂的很低,厲長生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厲長生淡淡一笑,道:“小白你這是要我去轉投陵川王?那可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啊。”
“我……”荊白玉說不出話來,他也根本說不過厲長生。
厲長生仍是微笑的說道:“雖然陵川王沒什麼本事,全靠孟雲深為他出謀劃策。不過陵川王這人,與孟雲深關係極好,我今日如此算計孟雲深,差點害了他的性命,小白你說,陵川王會怎麼對我?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喝了我的血。若是我真的改投了陵川王,你說他會不會為了報複我,先假意接納,然後慢慢的折磨於我?”
“小叔父不至於……”荊白玉話音未落,心中已然止不住的擔心起來。
厲長生道:“我哪裡也不能去,隻能跟著太子殿下,這才是最為安穩保險的。”
荊白玉看著厲長生,心中七上八下的。
厲長生知道,荊白玉心中動搖了……
荊白玉發現自己根本不是皇族血脈,心中迷茫不已,想著原來自己追逐了十數年的東西,它卻根本不屬於自己……
那是否還要繼續追逐下去……
荊白玉一度覺得,若是讓小叔父荊博文做了皇帝,說不定是更好的選擇。
一瞬間的動搖,卻被厲長生兩句話又扶正了回來。
荊白玉緩慢的點了點頭,道:“我不能害了你……”
若是太子倒台,他身邊的人恐怕都要受到牽連,厲長生乃是他身邊最紅的紅人,必然也會受到波動。
“是啊。”厲長生笑著說道:“小白,你不是說要好好保護我的嗎?若是叫旁人當了那皇帝,恐怕我也就時日無多了。”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荊白玉一本正經的說道。
厲長生道:“我當然知道。”
厲長生將帳簾子輕輕掀開,道:“走小白,我們進去。”
“好。”荊白玉咬著牙道。
“嘩啦”一聲。
營帳簾子複又落了地。
厲長生帶著荊白玉走了進來,一眼便看到倒在裡麵,孤零零的康下泉。
康下泉還被五花大綁著,乍一看果然和荊白玉過於相像,隻是瞧上去年紀大了一些,但是那模樣那麵容,都像是複製過去的一般。
厲長生平靜的走過去,將康下泉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先將他口裡的布巾取出。
“咳咳咳——”
康下泉連連咳嗽了好幾聲,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康下泉不敢置信的看著荊白玉,想要大步走過去,近距離的再瞧瞧,但是他做不到,他還被捆綁著。
“你是……你……”
康下泉斷斷續續的說著。
荊白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眼前這個人是他的親生父親,然而這是荊白玉頭一次見到康下泉……
他實在是感覺不到什麼特彆之處,兀立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厲長生拿出隨身的短刀,將康下泉身上的繩索割斷。
這下子,康下泉才恢複了自由。
康下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恐怕是捆的久了,所以有些不像是自己的手腳。
“咕咚——”
就在這一刻,康下泉突然倒在了地上,屈膝跪於荊白玉麵前。
荊白玉嚇了一跳,上前去想要將康下泉扶起。
康下泉卻拉住了荊白玉的雙手,並不站起來,道:“小人拜見太子殿下。”
康下泉並非不甚跌倒,而是自己跪下去的。
他垂著頭,嚴肅的說道:“小人多謝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小人還有一不情之請,請太子殿賞賜次小人一輛車輿,並著一些個乾糧。小人這就離開陵川,離開大荊,保證再也不回來了。”
“你……”
荊白玉皺眉瞧著他,道:“你要離開?要去哪裡?難道你以為我要殺你滅口?所以才要走的?”
康下泉與荊白玉長得一模一樣,若是康下泉一直活著,的確是個威脅,會叫荊白玉的身份搖搖欲墜。
然而荊白玉打小便是個善良正直的孩子,讓他做出殺父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荊白玉根本想也不敢想。
“太子殿下誤會了。”康下泉垂著頭,低聲說道:“雖小人與太子殿下今日頭一次見麵,但……但好歹身體裡流著同樣的血……”
荊白玉聽到此處,渾身一震,看著康下泉的目光有些個複雜。
康下泉被孟雲深捉來,在路上已然明白是怎麼個一回事,無需荊白玉多說。
康下泉有說道:“這天下的父母,自然都是希望兒女好的,小人也並不例外。當年……當年小人之所以隱姓埋名的離開都城,便是……便是不想看到今日的事情發生啊!”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個哽噎,道:“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但我的孩兒無辜,若能讓我的孩兒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所以當年,我沒有其他辦法,隻好在孩兒還未出世的時候,急匆匆離開了皇宮離開了都城。這許多年來……竟是;連自己孩兒一麵也未曾見過……”
“但……”康下泉露出一個微笑,道:“但這沒什麼,我早已聽說過了,我的孩兒當了太子,他將來會活的十足歡心。那樣在做父親的心中,自然是比什麼都強上千百倍。”
荊白玉從未聽旁人說過這樣的話,他更是從未在他父皇口中聽到這樣關切的語句。
荊白玉感覺雙眼有些發酸,心口有暖流在浮動著……
康下泉說到這裡,將頭抵在地麵上,道:“所以……太子殿下,請讓小人離開這裡罷!這近二十年,都已經安然度過了,小人不能……不能將我的孩兒推入險境!不能……若是我繼續留在這裡,恐怕會惹來更大的災禍!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還請太子殿下三思啊。”
“你……”
荊白玉手臂不可控製的輕輕顫抖起來,他扶住康下泉,但康下泉不肯站起來,荊白玉乾脆也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
康下泉嚇了一跳,拉著他道:“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
荊白玉不肯起,嗓音中帶著淡淡的鼻音,道:“你真的……是我爹嗎?”
康下泉一時哽噎發不出任何聲響,過了片刻,才說道:“太子殿下的父皇,不是在都城之中嗎?”
“真的是……”荊白玉仿佛未有聽到他說話,全然像是自問自答一般。
荊白玉臉上有淚珠劃過,他聲音很低很低,輕輕的說道:“爹……”
康下泉整個人仿佛被驚雷劈了,怔愣的看著荊白玉。隨即未有忍住,一把將荊白玉抱在懷中。
他也什麼都不說,隻是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嘶聲力竭。
厲長生一直未有說話,就好像是個局外人,隻是站在旁邊垂手而立,目光淡淡的看著荊白玉與康下泉兩個人。
荊白玉哭得有些頭暈目眩,他這幾日根本未有好好休息過,今日有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竟是一時眼前發黑,身子一晃失去意識便昏死了過去。
“小白!”
厲長生這才動了,快速的跑過去。
荊白玉倒在了康下泉的懷中,康下泉也是急得不行,低聲喊著:“太子,太子?這是怎麼了?”
“我的孩子,你睜開眼睛看看爹!”
“你這是怎麼了?你莫要嚇唬爹!”
厲長生快速跨過去,將荊白玉從康下泉的懷裡抱了出來,然後急匆匆的抱著人離開會盟營帳。
那麵馮陟厘才給孟雲深救治成功,便又被拉到了荊白玉帳內。
馮陟厘坐在榻邊,給昏迷的荊白玉診了脈,道:“還好,近日操勞過度,又有點著了風寒,有些個發熱,才會突然昏迷過去的。”
厲長生伸手去摸荊白玉的額頭,道:“真的有點發燒。”
他當下有些個懊惱,荊白玉發燒了,自己竟是未有察覺。
“也沒什麼的。”馮陟厘道:“畢竟最近換季,難免會容易生病,讓他好好休息便是,一會兒我再送藥過來,你照顧著他。”
“有勞馮先生。”厲長生道。
馮陟厘離開荊白玉的營帳,此時此刻營帳之內安靜的很,一點子聲息也未有。
除了昏迷的荊白玉,還有照顧病人的厲長生之外,其實營帳內還有一人,便是康下泉無疑了。
康下泉滿臉憂心,是急匆匆跟著厲長生一起趕來的。
他離開會盟營帳的時候,特意解下外衫來,蒙住了自己的腦袋,不叫外人瞧見自己的麵容。
這會兒馮陟厘離開,康下泉鬆了口氣,這才將外衫從頭上解下來。
“我……”
康下泉猶豫著說道:“我能看看他嗎?”
厲長生麵無表情的抬頭去看康下泉。
康下泉對上厲長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害怕。
康下泉連忙說道:“我對太子並無惡意,真的!”
厲長生仍然隻是瞧著他,一句話未有說。
康下泉緩慢的走過來,跪在榻前,目光複雜的看著昏迷不醒的荊白玉。
康下泉隻是瞧著,不一會兒眼淚流了下來,他忍不住抬手抹了好幾下,把哽噎的聲音咽回肚子裡。
厲長生未有離開半步,坐在榻邊握著荊白玉的手。
康下泉注意到他們緊緊相握的手,問道:“你與太子殿下,是什麼關係?”
厲長生終於說了話,語氣很是平淡的道:“你不必知道。”
“我……”
康下泉被厲長生噎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隻是說道:“你仿佛對我……不是很友善?我可是日前得罪過你?”
厲長生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你想多了,我們日前不曾見過。”
“那便奇怪了。”康下泉道。
營帳內安靜得很,一段時間未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康下泉歎息了一聲,道:“你放心罷,我是他的親爹,我不會做任何害他的事情,絕對不會……我想著他好還來不及……所以……”
康下泉頓了頓說:“所以在太子殿下醒來之前,你能幫我離開這裡嗎?我會走的越遠越好,再也不在太子麵前出現。”
厲長生目光幽幽的盯著他,康下泉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
那樣的目光……
仿佛滿含殺意……
厲長生終於點了點頭,道:“我現在便讓人給你準備車輿和盤纏,你可以走了。”
“多謝你,多謝你。”康下泉一打疊的感謝,道:“日後……我兒……我兒就拜托你照顧了,你千萬要叫他好好的,讓他不要再想我了,他若是過的好,我便心滿意足,彆無他求……”
厲長生站起身來,輕輕的給荊白玉掖好被子,這才吩咐叫人進來。
進來之人乃是宋旻,他本分的垂著頭。
厲長生走過去,道:“宋旻,你是我與太子皆信任之人,幫我做一件事情。”
“厲大人言重了。”宋旻立刻說道:“大人對我有大恩,宋旻願意為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也不是太難的事情。”厲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幫我把這個人,送出陵川去。”
“是!”宋旻立刻答應下來。
康下泉在宋旻進來之時,已經手忙腳亂的將外衫又罩在了腦袋上,以免旁人瞧見他的麵容。
康下泉聲音有些發悶,對著厲長生鞠了個躬,道:“請你照顧好他,我走了……”
他說罷了,未有停留,轉身跟著宋旻離開營帳之內。
【#友好度總覽#】
【康下泉:-37】
【危險指數:9】
【幸運指數:0】
厲長生瞧著康下泉的背影,目光複雜又森然。
他表情平淡至極,內心卻難得有些搖擺不定。
“嗬——”
厲長生莫名冷笑了一聲,自然自語的低聲道:“應當殺了他才是……”
但他好歹是荊白玉的親生父親,厲長生知道,就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可若是真的殺了康下泉,荊白玉心裡麵肯定會有疙瘩。
“厲……厲長生……”
有人在背後低聲呼喚……
厲長生連忙轉身,坐回了榻邊。
荊白玉並未醒來,隻是做夢一般呢喃著,聲音很小且不清晰。
厲長生握住他的手,道:“小白彆怕,我在。”
“以後有我陪著你……”
“以後你誰也不需要,隻有我陪著你就夠了……”
荊白玉在昏迷之中握住了厲長生的手,似乎感覺安心了不少,慢慢的平穩下來,又沉沉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厲長生一直陪在荊白玉身邊,眼看著外麵的天色漸漸發黑,荊白玉已然睡了一整日,著實讓人心急的厲害。
“若不然,還是再把馮陟厘叫來罷……”
厲長生皺了皺眉頭。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厲長生感覺荊白玉的手指動了動。
他低頭去看,果然見荊白玉有要醒來的趨勢,睫毛不停的顫抖著。
“小白?”
“小白你醒了?”
厲長生低聲呼喚著。
“嗯——”
荊白玉剛睜開眼睛,根本沒什麼力氣,應了厲長生一聲,還說不出太多的話來。
厲長生趕忙喊人過來,讓侍衛去尋馮陟厘來。
其實今兒個一天,馮陟厘已經來了五六次之多,隔一會兒厲長生便會叫人將馮陟厘叫來一次,問他荊白玉怎麼還不醒。
“我怎麼了?”荊白玉找到了一絲力氣,道:“怎麼天都黑了?”
厲長生笑著說:“你睡了一覺,沒什麼大不了的。”
“厲長生,那……那個人……他呢?”
荊白玉斷斷續續的說。
他的目光在營帳中遊動,卻始終未有尋到康下泉的蹤影。
這一切就好似是一場夢,不隻是噩夢還是美夢……
荊白玉發現自己並非皇室之人,又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可睜開眼睛,一切又恢複了正常狀態。
厲長生溫聲說道:“他已經走了。”
“走了?”荊白玉下意識的問道:“去了哪裡?”
不過荊白玉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昏迷之前,康下泉的確央求荊白玉讓他走……
荊白玉低聲說道:“原來是走了……走了……也好。”
厲長生將荊白玉抱了起來,叫他靠在自己懷裡,輕輕的拍著他道:“小白,你有我還不夠嗎?怎麼心裡還想著旁人。”
“你在說什麼啊……”荊白玉乍一聽,有些個不好意思。
他再一瞧厲長生那表情,總覺得厲長生是在向自己撒嬌,這感覺著實詭異非常。
厲長生道:“小白,你以後隻要想著我,看著我便好,可知道了?”
荊白玉瞧著厲長生認真的眼神,頓時心臟狂跳不止,止不住的便點了點頭,說:“好。”
“真乖。”厲長生在他耳邊低聲道:“想不想要些個獎勵?”
“獎勵?”荊白玉迷茫的看著他。
厲長生滿麵含笑,緩慢的低下頭來。
荊白玉便瞧著厲長生的俊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咳咳——”
馮陟厘掀開營帳簾子走了進來,輕咳一聲說道:“太子有恙在身,小心會傳染。”
荊白玉嚇了一跳,他臉皮薄得很,頓時尷尬不已,捂住自己的嘴巴,將厲長生立刻推開。
厲長生一點子不好意思也未有,道:“馮先生來了,快給太子殿下瞧一瞧,是否已經好些個了。”
“看著便已經恢複了一些。”馮陟厘道。
荊白玉叫馮陟厘給他搭了脈搏,道:“對了師父,孟先生……怎麼樣了?”
“死不了。”馮陟厘淡淡的說道:“我手下還未有醫不活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荊白玉鬆了口氣。
他們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麵有人朗聲喊著。
“馮陟厘!你要孤等多久,進去沒完了嗎?”
這聲音囂張的很,一聽便知是薑笙鈺。
荊白玉有些驚訝,道:“師父,薑王在外麵等著您嗎?”
“並非。”馮陟厘道。
厲長生在旁邊露出一個笑容來,道:“薑王可是來探病的?”
馮陟厘點點頭,道:“應當是。”
“什麼探病的?”荊白玉露出納罕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難不成是來看望我的?”
厲長生笑著道:“或許罷。畢竟薑王的那性子,不尋個理由,怎麼好意思來探望他的死敵?”
馮陟厘道:“薑王難得過來,不如玉兒請薑王進來說話。”
荊白玉露出一個笑容來,道:“薑王來探望於我,我自然未有拒絕的道理,請薑王進來。”
侍衛們將在營帳外徘徊的薑笙鈺請了進來,薑笙鈺有些個彆扭,不情不願的走進來,抱臂站在荊白玉麵前,也不言語,隻是上下打量他。
荊白玉先開口說道:“多謝薑王前來探望。”
“嗬嗬!”薑笙鈺冷笑著說:“誰說是來探望你的?你莫要太自作多情了。”
薑笙鈺看了一眼馮陟厘,道:“我是與馮陟厘約好了,所以才順路過來,其實是來等馮陟厘的。”
“我不曾與你約好什麼。”馮陟厘很是不給麵子的說道。
“馮陟厘!你!”
薑笙鈺被當場拆穿了謊言,頓時臉上青了紅紅了白,五顏六色的一一閃過。
厲長生在旁邊笑著搖了搖頭。
薑笙鈺著實不好意思的厲害,板著臉說道:“那孟雲深脖子都要掉了還沒死透,荊太子怎麼被風一吹,直接就暈了過去?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罷,怕是被寵大的,才這般嬌氣。”
荊白玉聽了並不生氣,道:“薑王雖然嘴上刻薄,但心中關心本太子,本太子也心領了。”
“誰會關心你?”薑笙鈺一揮袖子,道:“時辰晚了,孤去休息了。”
他說罷了,急匆匆的頭也不回,立刻離開營帳。
馮陟厘也收拾了一下東西,淡淡的說道:“不打攪你們,我也走了。”
“我送一下馮先生。”厲長生長生而起,將馮陟厘送到營帳之外。
馮陟厘回頭看他,道:“放心,太子與孟雲深都無有大問題。”
“多謝馮先生。”厲長生道。
厲長生回到營中,就見荊白玉坐在榻上發呆,目光有些迷茫的樣子。
他走過來,將人扶著躺下,道:“好好休息,會盟還未結束,太子殿下可不能掉以輕心。”
“你說的是啊。”荊白玉道。
會盟被推後,其他國家之人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成國孤立無援,想破腦袋也再無翻身的辦法,最後無有辦法,隻能答應下來,承認了自己挖開河道排水他國的做法。
如此一來,成國需要賠償給其他國家的銀錢,那簡直便是數不勝數,掏空了國庫也是無法償還。
成國國君心中忐忑,隻得對荊白玉服了軟,決定臣服於大荊,做大荊的附屬之國,如此一來,大荊可幫助成國償還一部分的欠債。
其他國家拿到了荊白玉給他們的河渠圖紙,這東西雖不是真金白銀,卻比真金白銀珍惜許多,大家也算是心滿意足,都得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過不得幾日,會盟結束,各國使臣收拾行囊,便開始準備著歸途的事情。
【恭喜玩家“厲長生”,順利完成任務13,獲得5點“任務加點”】
【恭喜玩家“厲長生”,完成任務獲得“盲盒”獎勵1個!】
【恭喜玩家“厲長生”,順利完成任務14,獲得5點“任務加點”】
【恭喜玩家“厲長生”,完成任務獲得“盲盒”獎勵1個!】
【恭喜玩家“厲長生”,順利完成任務15,獲得5點“任務加點”】
【恭喜玩家“厲長生”,完成任務獲得“盲盒”獎勵1個!】
厲長生一瞬間被係統提示刷了滿眼解釋,隨著七國會盟的結束,接連三個係統任務,也一同完成。
道具箱中,一口氣多了三個盲盒。
【係統提示:是否開啟任務獎勵“盲盒”?】
【係統提示:集齊5個盲盒,可升級盲盒等級,獲得更大驚喜】
日前厲長生得到的盲盒,都是一個一個打開,裡麵開出過幾十元的東西,也開出過上萬元的東西,全靠運氣。
而眼下係統升級2.0後,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變化,就連盲盒也可以合成升級。
“合成一個看看,倒也不錯。”厲長生淡淡的說道。
他是一個喜歡驚喜之人,如今都已經攢下3個盲盒,很快便能合成,多等一時也不是什麼問題。
……
孟雲深昏迷了數日,有馮陟厘的照顧,終於還是醒了過來,根本沒能死成。
孟雲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他看到的不是牢獄,也未有熟悉的荊博文,隻是空蕩蕩的屋頂。
“孟先生總算是醒了。”
一個人的聲音,含著淡淡的笑意說道。
孟雲深側頭去瞧,便瞧見厲長生負手而立,站在榻前五六步開外的地方。
孟雲深想要坐起身來,卻根本動彈不得,他想要開口說話,但嗓子受傷,也是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