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長生露出一個頗為友善的笑容,道:“孟先生,可莫要再想著什麼尋死膩活的事情。你可知道,荊博文是如何懇求太子,你才得以被救活的。”
孟雲深眯了眯眼睛,死死盯著厲長生。
無需說話,厲長生也知道他現在迫切的想要說些什麼。
厲長生笑著說:“陵川王已經自請削番,為了救你,當然已經一無所有。若是孟先生再尋死膩活,陵川王怕是真把要自己的命也搭上,才能再救孟先生一次了。”
孟雲深眸子一縮,整個人不可控製的顫抖了起來。
厲長生道:“孟先生的命已經不是你自己的,所以在做什麼之前,都要三思而後行啊。”
孟雲深終於艱難的從榻上撐著坐了起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快速的起伏。
厲長生又道:“陵川王已然把你送給了太子殿下,從今往後,你便是太子殿下的謀臣,隻要跟著太子殿下便可。長生真是要恭喜孟先生,從今往後,便要得償所願!”
孟雲深眯著眼睛,目光有些狠辣,又有些迷茫。
厲長生仿佛在唱獨角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怎麼?孟先生還沒想明白?隻要孟先生跟著太子殿下,不日就能成為輔佐明君的曠世功臣。這不是孟先生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麼?”
“咳——”
孟雲深突然猛的咳嗽起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頸部,顯然咳嗽使得他喉嚨疼痛不已,有血腥味兒蔓延開來,頸部的傷口不知是否撕裂了。
厲長生道:“莫要急著否認。你口口聲聲,一切都是為了荊博文。然而荊博文早已不再想要登上皇位,可你的意誌卻從未有一絲改變,不是嗎?”
“你……”
孟雲深發出沙啞的聲音,隻有一個字,充滿了憤怒和不甘,然而再多的聲音,卻也無能為力。
厲長生冷笑一聲,道:“你的野心都寫在自己的臉上,我們是同一種人,所以我看的一清二楚,你騙得了荊博文,卻騙不了自己,也無法騙我。”
孟雲深雙手攥拳,狠狠的砸了一下榻頭的矮櫃。
那小櫃子不堪重負,竟是咕咚一聲翻了過去。
厲長生道:“你一直以來跟著荊博文,口中說著全是為了他,但實則不過是在利用他罷了,你心中最為清楚無比。你以為荊博文是個糊塗蛋?根本看不明白你在想什麼是不是?但我可以告訴你,荊博文雖不及你聰明,卻與你相處了這般久,他是了解你的,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孟雲深渾身一顫,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厲長生笑著說:“所以如今,荊博文成全你了。”
荊博文自請削掉番位,這般一來,他便不再是陵川王,不過隻是當今皇上的弟弟罷了。
“荊博文無有番地,無有爵位,無有兵權,已經一無所有。”厲長生笑容不達眼底,道:“他現在已經身無一物,再沒有你能利用的任何東西。從此你可以安心的跟著太子殿下,做你真正想要乾的事情。”
厲長生說罷了,回身打開房門,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哐當”一聲響,不知是孟雲深將什麼東西推倒在地。
厲長生未有回頭查看,自顧自的走了。
孟雲深忍著渾身劇痛,不管不顧的衝到了房門口,用力打開那扇門,陽光瞬間刺在他的雙目之上。
孟雲深抽了一口冷氣,他已經不在什麼會盟營地,這裡是陵川王宮。
這裡是他最為熟悉的地方……
一草一木,他看了不知多少個春夏秋冬……
“嗬……嗬——”
孟雲深嗓子裡發出淡淡的笑聲,滿含譏諷之意,滿滿儘是自嘲。
厲長生說的不錯……
孟雲深扶著門框,目光眺望著整個陵川王宮。
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要如此執著……
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荊博文,但事實又是怎麼樣的?
孟雲深從不敢細想,從不敢問自己。
孟雲深一直以為,自己會為了荊博文,付出一切,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
“到頭來……”
孟雲深沙啞的說著,到頭來一切都是錯的,付出一切的那個不是孟雲深,反而是荊博文。
會盟已經結束,厲長生與荊白玉也已經下令離開會盟大營。他們先行回到陵川王宮,需要整頓兩日,將物資儘數準備妥當,這才可踏上返回都城的歸途。
“太子殿下……”
有侍衛急匆匆而入,單膝跪下,垂著頭稟報:“孟先生他……”
荊白玉抬頭來,道:“孟先生又怎麼了?莫不是要尋死膩活?”
厲長生在旁笑著說道:“應當不會。”
侍衛回稟說道:“孟先生請求,想要去見一見陵川王……”
侍衛顯然說的甚是為難。
“這……”
荊白玉也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厲長生倒是笑了出來,道:“太子殿下,孟先生才醒過來,身子骨還不甚健朗,若是駁了他的請求,恐怕孟先生更要食不安寢不寐,還請太子殿下允許孟先生去見陵川王。”
“厲長生……”荊白玉眼神複雜的去看他。
厲長生笑著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小白,你就答應罷。”
“你又要犯壞了是不是?”荊白玉也低聲道。
厲長生笑而不語,荊白玉無有辦法,最終點了點頭,道:“無需限製孟先生的自由,他要去哪裡,就讓他去哪裡。”
“敬諾。”侍衛恭敬的退下。
侍衛一走,厲長生便站了起來,道:“小白,走,我們去看看熱鬨。”
“看什麼熱鬨?”荊白玉興致缺缺,道:“你這不是戲耍孟先生嗎?日後孟先生可是要在我身邊任職的,你這般戲弄於他,他怕是要恨死你。”
“這有什麼?”厲長生笑的極為溫柔,道:“有小白保護我,我自然誰也不怕。”
荊白玉聽他這般一說,根本不知自己再說什麼好。
厲長生拉了荊白玉的手,帶著他一並子出了房去。
他們遠遠的,便瞧見孟雲深的背影,就他一個人,行的有些艱難。
孟雲深走到一處院落,然後“咚”的一聲便跪了下來。
荊白玉一時有些不忍心,道:“孟先生他……”
厲長生攔住荊白玉,道:“彆過去。”
孟雲深跪在門前,垂著頭,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嗓子還不宜發聲,卻忍著痛,沙啞著努力大聲說道:“大……大王……罪臣求見……”
房門緊閉……
一絲聲音也無……
“大王……咳咳,罪臣求見……”
“罪臣……咳——”
孟雲深的嗓音一聲比一聲沙啞,一聲比一聲艱難。
他的嗓子刺痛灼燒無比,甚至有血水從唇角流出,但他並不介意。
他今日無論如何,也想要再見荊博文一麵。
“大王!”
“罪臣……求見……大王!”
始終無人回應於他,孟雲深的一顆心臟墜入了無底深淵之中。
這都是報應!
孟雲深身體虛弱,他有些個跪不住,一個不甚跌在了地上。
“孟先生……”
荊白玉再一次被厲長生給攔住。
荊白玉責怪的看了一眼厲長生,道:“孟先生這樣會出事的。”
“放心,不會。”厲長生笑著說。
“怎麼不會?”荊白玉擔憂的道:“小叔父已經走了,屋裡根本沒人,孟先生再怎麼喊下去,再這麼跪下去,小叔父都不會出來見他啊!”
“無需管他。”厲長生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道:“他喜歡跪下去便跪下去,若是昏倒了,便會有侍衛抬他回去。”
荊白玉搖了搖頭,道:“你真是……”
“怎麼?”厲長生瞧他。
荊白玉說道:“這麼狠心,我都看不過去了。”
厲長生溫聲說道:“長生隻對小白一個人溫柔體貼?難道不好?你不歡心?”
荊白玉麵上通紅一片,被厲長生這麼一說,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什麼事情,到了厲長生口中一說,竟是都變了味道,與旁人說出來全無絲毫相同之處。
“這就害羞了?”厲長生道:“走罷,不用管孟雲深。我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不日還要趕往都城。”
荊白玉一步三回頭,心中還是有些個擔憂。眼看著孟雲深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好似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種心痛與絕望,荊白玉是經曆過的,比旁人都清楚許多。
“再看我可要親你了。”厲長生突然道。
荊白玉嚇了一跳,差點撞在厲長生背上,趕忙停住腳步,辯解道:“我什麼也沒瞧。”
孟雲深一個人跪在荊博文房門前,裡麵靜悄悄的,不論他如何懇求,就是無有一點子聲響。
孟雲深的嗓子很疼,心口也很疼,疼到撕心裂肺,然後再疼到麻木無知。
他頹廢的跪在地上,整個人仿佛被抽了骨頭,喃喃的低聲道:“是我……的錯……厲長生說的,一點也無錯……”
恐怕荊博文再沒心沒肺,也被傷得透了,不想見自己是自然的……
孟雲深說完這話,終於體力不支,咕咚一聲栽倒,雙眼緊閉,失去了意識。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侍衛急匆匆的複又衝進大殿之內,跪下說道:“太子殿下,孟先生暈過去了。”
“什麼?真的暈過去了!我就說會這般。”荊白玉立刻站了起來。
厲長生拉住他的手,道:“暈過去便老實了,請馮先生過去瞧一瞧,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是!”侍衛應聲說道。
荊白玉想過去瞧瞧,但厲長生不叫他去,最後也無有辦法,隻得請馮陟厘過去診治一番。
荊白玉說道:“不若我們在這裡多待幾日,等著孟先生身子好些再上路回都城去。”
“不可。”
厲長生回答的十分迅捷。
荊白玉有些個納罕,道:“為何不可?”
厲長生嚴肅正經的說道:“因著長生吃醋。”
“什……什麼?”荊白玉不敢置信,道:“厲長生你不要逗我,我在說正經的事情呢。”
厲長生道:“我此時的表情,不夠正經?”
荊白玉對他翻了個大白眼,但瞧上去沒什麼殺傷力,瞧在厲長生眼中反而軟綿綿的。
厲長生道:“況且,太子離開都城時日已久,都城之內雖有不少人幫襯著,但時間再久一些,難免有些人會想著如何鑽空子。”
“你說的這倒是有道理。”荊白玉點點頭,若有所思。
“再者說,”厲長生又道:“孟先生可能也想要早點到都城去……”
孟雲深受傷頗重,傷口根本未有痊愈,便起身胡亂任意而為,這一下子昏迷過去,竟是直接睡了三天三夜才再睜開眼睛。
等他再次睜眼之時,大部隊已經上路,孟雲深獨自躺在搖搖晃晃的車輿之中,不知行至何處。
孟雲深輕輕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無有刺眼的日光,天色陰沉沉的,就如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一般。
大部隊早已離開陵川王宮,離開了陵川城,四下裡荒郊野嶺,是孟雲深不認識的地方……
孟雲深並無招呼人來,隻是安安靜靜的躺著,既然已經離開了陵川,到哪裡不是一樣?
從此以後,任何地方都再無不同……
孟雲深醒來半日之久,才有宮人發現,趕忙急匆匆的跑去稟報荊白玉與厲長生。
厲長生無有言語,隻是淡淡的一笑。
荊白玉歎息了一聲,道:“都是因著你,把孟先生弄成了這樣。他就算歸順了我,可日後毫無鬥誌,還如何用來出謀劃策?”
厲長生笑著道:“小白可是在埋怨我?”
荊白玉目光閃爍,有些著急的說道:“當然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厲長生笑容擴大,道:“小白可是在對我撒嬌?”
“更不是那個意思了!”荊白玉瞪眼睛。
荊白玉發現,自從自己對厲長生表白以來,厲長生更喜歡欺負人了,變本加厲,簡直蹬鼻子上臉!偏生……
荊白玉是一點應對的法子也想不出。
厲長生道:“放心罷,到了京城孟雲深便好了。這從未有失去,怎麼會知道後悔?”
大部隊往京城而去,走的腳程不慢,如此一來返程比計劃中還提前了三日。
眼看著就要到都城腳下,荊白玉在車輿內坐的悶了,想要出來騎一騎馬匹。
他剛掀開車簾子,便被厲長生抓住了手臂。
“怎麼了?”荊白玉奇怪的問。
厲長生滿麵微笑,道:“小白,想不想和我同乘一騎?”
“同乘一騎?”荊白玉納罕的眨了眨眼睛。
厲長生道:“是啊,如此這般便能光明正大的耳鬢廝磨。”
“你……”荊白玉感覺每日自己若是不紅臉,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道:“你在說什麼啊。”
厲長生說的實在是太過坦然,叫荊白玉反而害羞的厲害。
他隻是稍微腦補,就覺得羞恥的厲害,這麼多人都會瞧見,也太……
荊白玉不敢再多想,趕忙從車輿上跳了下去,逃之夭夭。
厲長生無奈的搖搖頭,低聲說道:“這薄臉皮的小孩,明明一臉很想的樣子。”
“太子殿下!”
“厲大人!”
厲長生跟著荊白玉從車輿走下,便在這個時候,突聽有噠噠的馬蹄之聲傳來,一騎快馬卷著漫天煙塵而至,有個高大人影從馬背上躍下,單膝跪地朗聲說道。
“竇將軍!”
荊白玉定眼一看,著實驚喜,親自扶起那高大之人,道:“竇將軍怎麼來了?”
眼下還未進入都城,竇延亭竟然一人一騎,特來出城迎接,倒是叫荊白玉著實納罕。
厲長生站在旁邊皺了皺眉頭。
荊白玉止不住問道:“莫不是都城之中出了什麼事情?”
竇延亭站起身來,湊近荊白玉,低聲說道:“請太子速速回宮,皇上身子情況……不是甚好。”
厲長生就在荊白玉旁邊,自然將竇延亭的話聽得是一清二楚。
“父……父皇……”荊白玉開口稍微有些不自然,很快調整過來,道:“父皇情況不好?”
“正是。”竇延亭道。
厲長生立刻說道:“事不宜遲,太子應當速速回宮,以免叫一些宵小之輩鑽了空子。”
“好。”荊白玉立刻點頭,道:“厲長生,你隨我速速回宮!”
“是。”厲長生道。
有侍衛立刻牽來馬匹,厲長生與荊白玉快速上馬,點齊一隊親隨,便隨著竇延亭快馬加鞭往皇宮之中趕去。
宮門口的侍衛們突然見太子殿下歸來,都有些驚訝,連忙跪下行禮。
來不及在宮門前停馬,侍衛們打開宮門,一行人驅馬入宮,眨眼便消失了蹤跡。
宮內看起來有些個蕭條,就如漸漸轉涼的天氣。
雖有不少宮人來來去去,可大家夥一個個都不敢高聲闊談,說話聲音壓的很小,生怕驚擾了身子抱恙的皇上。
厲長生跟隨著荊白玉,大家直接在皇上寢宮門口才停了馬匹,翻身而下。
皇上身邊的內侍溱洧,聽到外麵的動靜,趕忙出來探看情況。
溱洧“咕咚”一聲跪在荊白玉跟前,叩頭大呼著:“小臣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
荊白玉上前一步,道:“父皇身子骨如何?”
溱洧甚是恭敬老實的模樣,回話說道:“日前皇上突然感染了風寒,竟是在滌川園暈倒,墜入了潭水之中……”
皇上帶著幾位愛妃在滌川園嬉戲,因著風寒有些頭暈,一個不甚跌進了潭水之中。當時的情況可是把隨行一眾人給嚇得要死。
侍衛們趕忙跳下潭水救人,快速將皇上打撈上來。
皇上身子骨本就不好,又是落水又是受驚,傷寒更加嚴重,在榻上一直躺了十來日,日日有太醫問診,卻絲毫也不見好,反而愈來愈是言重。
朝中大臣聽說了這事兒,雖眾人不敢表麵上說些什麼,但心底裡都知道,這皇上恐怕是要不行了!
溱洧垂首說道:“不過好在,太子殿下您回來了!定然是太子殿下您帶回了福氣,保佑了陛下!”
就在今兒個一大早,皇上悠悠轉醒,太醫再次前來問診,吃了湯藥與膳食,這皇上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整個人又有了精神頭。
溱洧滿臉的歡喜,道:“這會兒陛下堪堪歇下,小臣私以為,太子殿下若是想要給陛下問安,過個片刻再來。小臣等陛下醒來,一定前去通知太子殿下!”
“父皇無礙了?”
荊白玉聽了,心中有點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無礙了無礙了。”溱洧一連串的說道。
厲長生站在荊白玉背後,露出一個笑容,道:“那真是再好也無有,太子殿下亦是可以放心了。”
“說的對。”荊白玉點點頭:“那本太子過一會兒再來探看父皇。”
“是,恭送太子殿下。”溱洧說道。
厲長生對荊白玉點了點頭,兩個人便離開了皇上的寢宮跟前。
“在想什麼?”厲長生淡淡的開了口。
荊白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腦子裡一片空白……”
厲長生握住他的手,低聲說道:“彆擔心,有我在你身邊。”
“我知道。”荊白玉用力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路走回太子宮中,靈雨早已在門口望著,翹首以盼的等著荊白玉回來。
這麵不隻是靈雨一個,陸輕舟與喻青崖亦是都在,他們都聽回來的竇延亭說了,所以著急火的聚集在一起,就等著迎了太子殿下回來。
遙遙的,果然有人走了回來,其中一個白衣少年風姿綽約,定然便是太子荊白玉無疑。
“太子回來了!”
喻青崖第一個大叫一聲,滿麵歡喜模樣。
他叫罷了,又露出狐疑納罕的表情,道:“旁邊是流安世子?”
“不,已經是流安小侯爺了。”陸輕舟在旁邊很自然的說。
“對對,流安小侯爺。”喻青崖道:“叫什麼都行。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不是和他拉著手呢?走路便走路,為何要拉著手走路?”
喻青崖這般一說,旁邊靈雨方才注意,登時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趕忙垂了頭不敢多看。
陸輕舟乃是心竅玲瓏之人,日前便聽說了不少太子與流安小侯爺的傳聞,本不覺得是真事兒,可眼下一瞧……
陸輕舟心中快速盤算起來,臉上不做表情,一派高深莫測。
“哎呀!我知道了!”喻青崖獨自猛的拍手,大喊著說道:“糟糕!一定是太子殿下受傷了,不然為何要拉著扶著?!”
喻青崖腦袋一熱,心中擔憂,立刻火急火燎衝了過去。
“喻……”陸輕舟想要叫住他,但是根本來不及。
喻青崖直衝過去,大叫著:“太子殿下,您受傷了?快叫我看看?!”
荊白玉眼看著喻青崖仿佛大型犬一樣撲過來,立刻錯了一步,躲到了厲長生的背後。
厲長生身材高大,頓時將荊白玉擋得是嚴嚴實實。
“喻公子此話何解?”厲長生說道:“太子殿下不曾受傷。”
“不可能。”喻青崖道:“我向來觀察細微,你休想騙我。若是太子未有受傷,你拉著太子殿下的手做什麼?不是在扶著太子殿下?”
“手?”荊白玉一愣,當下低頭一瞧……
果不其然……
厲長生先前牽住了荊白玉的手,兩個人都不覺得有何不妥,便這般很自然的走了回來。而此時此刻……
荊白玉仿佛被電了一下,趕忙鬆開,還將手不自然的負在身後背好,道:“咳,本太子沒受傷,就……就……就是剛才沒站穩,所以厲長生扶我一下而已。”
“扶了一下?”厲長生挑眉去看荊白玉,滿麵含笑。
荊白玉給他遞了個眼色。
喻青崖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太子殿下您受傷了。太子殿下您這次去了很長時間,可叫我們擔心壞了。”
“有厲長生跟著,沒什麼可擔心的。”荊白玉隨口說道。
喻青崖擠到荊白玉身邊,似乎絮絮叨叨的,有許多話要講,竟是將站在荊白玉身邊的厲長生給擠開了些許。
厲長生側頭看了一眼喻青崖,喻青崖全無意識。
倒是荊白玉,趕忙給厲長生又遞了個目光過去。
厲長生垂著眼睛,目光不善的看了一眼喻青崖。
喻青崖感覺渾身涼颼颼的,但是根本沒想太多,還在不停的說著話。
靈雨將眾人引進殿內,一路喻青崖都在絮絮叨叨。
陸輕舟似乎已然看不過去,撥開喻青崖,說道:“太子殿下可去見過了陛下?”
厲長生瞧陸輕舟表情有幾分嚴肅,道:“陸大人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荊白玉入了席,叫大家都坐下,道:“但說無妨。”
陸輕舟道:“日前皇上重病,今兒個一早才有所好轉。”
荊白玉點點頭,道:“方才聽父皇身邊的內侍說了些。”
陸輕舟的人脈在宮中甚為廣博,若想要在宮中打聽點什麼事情,叫陸輕舟去是再好不過的。
陸輕舟道:“有些個事情,太子殿下決計未有聽那內侍說起。”
“是什麼?”荊白玉問。
厲長生聽著皺了皺眉頭。
皇上落水病重,太醫們束手無策,怎麼都不見好轉,這拖拖拉拉的小十日,眾人都覺著陛下就要從此一蹶不振。
而就在這個時候,內侍溱洧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世外高人,說是個煉丹修仙之人,給陛下吃了一顆什麼仙丹,隻用了一夜時辰,陛下竟是悠悠轉醒,複又睜開了眼睛。
“有這樣的事情?”
喻青崖倒是第一個搭了嗆,道:“我怎麼的從未聽說過?”
陸輕舟笑了笑,道:“若是連你也聽說了,恐怕滿城百姓儘人皆知。”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喻青崖不服氣的道。
厲長生道:“那世外高人是何來頭?”
陸輕舟搖了搖頭,道:“這還未探聽出來。”
皇上醒來,對那世外高人奉若神明,連帶著舉薦的內侍溱洧都升了官職。
荊白玉想了想,說:“改日本太子親自會一會那世外高人。”
“太子殿下。”
靈雨從外麵走進來,垂頭說道:“孟先生帶回來了。”
“孟先生來了。”荊白玉回頭去看,道:“請他快快進來罷。”
“太子且慢。”厲長生開了口,荊白玉立刻將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荊白玉很是自然的問道:“怎麼了?”
厲長生笑著道:“這一路奔波勞累,孟先生定然已經疲憊。不若今兒個就請孟先生先回府去休息,有什麼要緊事情,也等到明日再說。這般才能顯示出太子殿下,對孟先生的關懷體諒。”
厲長生似乎說的話中有話,荊白玉一聽,倒是也笑了,道:“那好,聽你的。”
旁邊的喻青崖根本感覺不出什麼不對勁兒來,而陸輕舟吃了一驚,隻覺得這次回來,太子殿下對厲長生的態度著實變了很多。
不隻是態度,就連眼神也大不相同……
有些個……
陸輕舟仔細這麼一忖,頓時心中驚濤駭浪無休無止。
靈雨得了太子殿下荊白玉的吩咐,從殿內退出,又去見候在外麵的孟雲深。
孟雲深表情很是冷淡,說是冷淡也不儘然,更多的是默然,仿佛對旁的事情全不關心,正是一片心如止水。
靈雨道:“太子殿下念及孟先生車馬勞頓,請先生先行出宮回府休息,改日再來入宮。”
“是。”孟雲深一禮,一個字也無多說,轉身離開了宮殿。
他已然成了太子殿下荊白玉的謀臣,荊白玉知他是個能人,自然不會虧待了他。在路上之時,便已給孟雲深尋好了宅邸,就等著孟雲深進入都城可以落腳。
孟雲深往車馬署而去,自會有宮人趕車送他出宮,直接就去了新府邸。
“轟隆”一聲。
車輿到了府門口,府門便被小廝打開,有不少仆役在門口迎接,那場麵是十足有排場的。
孟雲深卻一點子也不在意,仿佛目中無人,平靜的踏入府中,一句話也未有說道。
“孟先生這麵請。”
一名小廝連忙上前,道:“厲大人特意吩咐了,小人們已經幫孟先生打理好了房間,請孟先生這麵走。”
孟雲深還是一句話不說,但好歹未有抵抗,跟著那小廝徑直而去,很快入了府中深院。
府邸頗大,九轉十八彎一般。
小廝恭敬的說道:“孟先生,這就是您的房間。”
院子裡空蕩蕩的,院門對著一處偌大的房間。
孟雲深邁開步子,往房間而去,小廝見了未有跟隨,隻是轉身離去,似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孟雲深略微垂著頭,目光隻在靴前兩步遠的地方。這一路走來,他一片草木也未有注意,一塊假山石也未有入眼,也不知在思索什麼。
“咚——”
眼看著就要走入房間,就在這最後的節骨眼,孟雲深卻突然撞到了什麼。
有人擋在了他跟前,來了個出其不意。
孟雲深瞧見一片寶藍色的衣角,還有白色的靴子……
他的傷口,被來人撞得有些隱隱作痛……
但這些,孟雲深皆是不在意的。
他乾脆略微轉身,準備繞過去。
“我說你……”
有人抬手拉住了孟雲深的後衣領子,舉動頗為無禮輕佻。
那人聲音氣憤的說道:“你是故意無視我的嗎?就算有了新主子,也不用這般目中無人罷?”
“嗬——”
孟雲深猛的抽了一口冷氣。
他驟然抬起頭來,劇烈的動作,使得他脖頸上的傷口刺辣辣的疼。
“荊……”
孟雲深的嗓子還未有恢複好,聲音沙啞到了極點,緩慢的說道:“荊……博文……”
“好你個孟雲深啊。”
那一身寶藍華袍之人,氣得直瞪眼,道:“以前還叫我一聲大王,如今換了個主子,便敢直呼我的名字了,你還真是……真是市儈的……”厲害。
猶言未了,荊博文便被狠狠的一拽,一頭撞進了孟雲深懷中。
“我的娘……”
荊博文低呼一聲,道:“孟雲深!你想把我活活勒死,是也不是?!”
“真的是你……”
孟雲深不敢置信,激動的死死抱住荊博文,生怕自己一鬆手,荊博文便會再次消失不見。
他的聲音沙啞,卻又迫切。
“我的錯……”
“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害了你……”
“你怨我恨我都好,但是不要避開我……”
“你終於……”
“肯見我了……”
荊博文死命的推了孟雲深好幾下,止不住說道:“你給我鬆手,我真的要被勒死了。你不是肩膀受傷了嗎?這麼快就好了?我的娘,這麼大力氣……”
荊博文怎麼都推不動,自己越是推,孟雲深反而抱得越緊,生怕荊博文再消失不見,簡直適得其反。
荊博文納罕的說道:“我什麼時候不見你了?我乾什麼要避開你啊?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被那一箭射中腦袋了,說話顛三倒四的。”
孟雲深稍微冷靜下來一些,卻不敢鬆開荊博文的手,抓住他的腕子,道:“你定然是生我的氣,才這般說的反話。”
“見了鬼。”荊博文翻了個大白眼,怎麼都甩不開孟雲深的桎梏,道:“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粘人,你是屬狗的嗎?”
“你怎麼說都好,”孟雲深堅定的說:“總之,隻要你不再生氣。”
“我生什麼氣?”荊博文說道:“我若是生你的氣,當時便不求太子他們救你了!”
“可……”
孟雲深微微皺眉,終於有些個感覺到不對勁兒,道:“日前在陵川王宮,我跪在你門外,你為何不見我?”
“什麼時候的事情?”孟雲深一臉納罕,道:“你跪在我門外做什麼?”
荊博文為了請厲長生與荊白玉救孟雲深,甘願交出兵權,甚至自請削番,不再做什麼藩王。
這一點孟雲深聽厲長生說過,但是厲長生並未有把話說全。
荊白玉並沒有真的削掉荊博文的爵位,隻是削掉了荊博文的番地。如此一來,荊博文還是陵川王,隻是陵川地界歸屬於君主直接管理罷了。
荊博文失去了番地,自然是要回到都城去的,權限交接十足複雜,他需要立刻入都城,以免陵川無人管理發生動亂。
荊博文提前三日,等不及孟雲深醒來,已經先行往都城而去。
等他交接之後,乾脆住進了太子給孟雲深新置辦的府邸,就在這裡安安心心的等著孟雲深。
“厲長生……”
孟雲深這才知道事情前因後果,這一係列的事情,顯然是厲長生給他的下馬威,將孟雲深耍的團團轉。
“厲長生又怎麼了?”荊博文好奇的問。
“也沒什麼。”孟雲深向來要麵子,自然不想告訴荊博文。
荊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前,你一直為了我忙前忙後。現在沒有我這拖後腿的,便可以跟著太子大展拳腳,施展你的大才華大抱負了。”
“大王……”孟雲深一瞬間心痛如刀絞,道:“我以前明明……”
“莫要婆婆媽媽的,”荊博文道:“我以前的確想要當皇帝,因為我覺著,當了皇帝就什麼都有了,要什麼便能有什麼。不過現在看看,我看是想得太簡單,你瞧太子每日忙前忙後的,哪有一天安然度過?所以啊,雲深,我現在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已經很歡心了。我知道你有大抱負,所以你不用管我,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大王……”孟雲深低聲道:“是雲深拖累了你。”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荊博文笑著說道:“你已經對我夠好的。”
孟雲深突然板著嘴角,道:“雲深發誓,日後會對大王更好,隻要大王的吩咐,雲深無有不從。”
“啊?”荊博文露出納罕的表情,道:“厲長生那一箭,莫不是真的射到你腦子裡了?不過……”
荊博文摩拳擦掌,有點躍躍欲試,道:“不過你說真的?你聽我的話?我吩咐你什麼,你都聽。”
“真的。”孟雲深頗為嚴肅的道。
天色漸漸有些陰沉下來,夕陽暗淡無光。
傍晚時分,皇上方才從午睡之中醒來,傳喚了太子荊白玉前去。
厲長生被攔在大殿之外,內侍溱洧謙恭的說道:“厲大人,皇上精神頭不佳,不想叫人多打攪,所以就請了太子殿下一個進去。”
荊白玉回頭看了一眼厲長生,道:“你先回去罷,我一個人沒問題。”
厲長生道:“卑職在外麵等候太子殿下。”
“也好。”荊白玉見他執拗,知道自己再說也是無用,便點了點頭,道:“我一會兒就出來。”
荊白玉入了內殿,厲長生便站在大殿外麵的園中等候。
眼看著夕陽一點點的消弭,宮燈變得越來越亮眼……
“厲大人。”
那麵內侍溱洧複又走了出來,恭敬的說道:“厲大人,陛下聽聞您一直在外等候太子殿下,請您也一同入內。”
“陛下叫長生進去?”厲長生問。
“是這麼回事。”溱洧頭垂得很低,說話之時目光閃爍不定,眼珠子下意識的滾來滾去。
厲長生不動聲色的瞧在眼中,微不可見的眯了眯眼睛。
【恭喜玩家“厲長生”成功觸發任務16】
厲長生眼前突然跳出一個係統提示,他快速掃了一眼,隨即露出一貫的笑容,說道:“好。有勞引路。”
溱洧見厲長生答應下來,立刻說道:“厲大人請這麵走,請!”
溱洧迫不及待的引著厲長生進入內殿,然後悄悄對守在門口的侍衛揮了揮手。
兩個侍衛快速關閉殿門,“轟隆”一聲,猶如野獸突然閉合的血盆大口……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