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荊白玉從皇上寢殿之中走出, 他輕快的腳步很快停了下來,站在大殿門口四處張望。
“厲長生去哪裡了?”
荊白玉露出納罕的表情, 自然自語說道:“說好了在這裡等我的呢……”
內侍溱洧滿麵堆笑的跟了出來,道:“太子殿下勿要著急, 聽說是太子殿中出了什麼事兒, 所以厲大人提前回去了。”
“提前回去了?”
荊白玉眯著眼目去打量那垂著頭, 看似本分的內侍溱洧。
溱洧一時間不敢抬頭, 整個人嚇得肩膀輕微抖動。
“你可知, 在我麵前說了假話,下場會是如何?”
荊白玉在厲長生麵前的溫和, 仿佛隻是假象一般。如今厲長生並不在身邊,荊白玉負手而立, 白衫一塵不染, 瞧著旁人的目光, 一星半點的感覺也無有, 平靜到冷酷的地步。
溱洧趕忙雙膝一彎, 直接跪在了荊白玉的跟前,一行磕頭一行顫聲說道:“太子饒命啊!太子饒命!小臣如何敢跟太子殿下說謊話。太子殿下請……”
溱洧猶言未了, 那麵荊白玉已然“嘩”的一甩長袖, 轉身急匆匆而去。
荊白玉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發慌,溱洧那些小把戲, 自然是騙不過荊白玉的, 他一定說了謊。
然而溱洧為何要說謊, 這一點荊白玉心中無底兒, 隱隱滋生出濃重的不安之感。
溱洧乃是個內侍,他的主子自然便是當今聖上無疑。這皇宮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太子殿下荊白玉是惹不得的人物。溱洧不惜與荊白玉說謊,那說明什麼……
荊白玉雙手攥拳,大步快速往自己的寢宮而去。
“厲長生!”
“靈雨!厲長生可回來了?”
荊白玉趕忙攔住路過的靈雨,道:“你可看到厲長生了?”
靈雨有些納罕的說道:“太子殿下,厲大人不是跟著您一同去陛下的寢宮拜見了嗎?”
“他可先回來了?”荊白玉問。
“不曾先回來。”靈雨道:“可是厲大人出了什麼事情?”
“果然是這樣……”荊白玉喃喃的說道。
靈雨跟隨荊白玉十數年,自然是了解荊白玉的,當下一瞧荊白玉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是出了大事情的。
靈雨有些著急,道:“太子殿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荊白玉表情平靜,目光亦是鎮定,道:“去將竇延亭,給本太子叫來,快,莫要叫旁人知道。”
“竇將軍?”靈雨又吃了一驚,道:“是,婢子這就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有人急匆匆的跑來,荊白玉定眼一瞧,突然而至的人還真是不少。
陸輕舟走的著實匆忙,在殿門口一個沒看清楚,便與同樣急匆匆的人撞了個正著,差一點子跌倒在地。
喻青崖亦是急匆匆而來,被撞的一個趔趄,低呼了一聲。
好在喻風酌就在身後,一伸手便將他給扶了住。
“怎麼都來了?”荊白玉看了一眼跟來的喻風酌。
喻風酌可不像喻青崖那般咋咋呼呼,平日裡是最為淡定的,如今走的步履生風,顯然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荊白玉一見,快速撥開喻青崖,道:“出了什麼事情。”
喻風酌言簡意賅,道:“是大事情,關於厲大人的。”
“進去說。”荊白玉立刻道。
一行人匆忙進入大殿之內,將殿門關閉。
陸輕舟第一個問道:“厲大人如何不在?這種時候,厲大人可不宜出門。”
荊白玉臉色難看,未有第一時間開口。
喻風酌眼睛微眯,低聲說道:“厲大人,可是被陛下傳喚去了?”
“什麼?那就糟糕了。”陸輕舟皺眉說道。
荊白玉道:“方才父皇傳我過去,厲長生在門口被攔下,是我獨自去見的父皇。”
荊白玉入了皇上的寢宮,發現皇上並未有病的半死不活,隻是看起來臉色不怎麼好罷了。
皇上許久未見荊白玉,特意將荊白玉傳來,卻似乎有什麼急事,隻是與荊白玉急匆匆的說了兩句話,便說自己身子疲憊,叫荊白玉先行退下。
荊白玉從殿內離開,出來便未有看到等候在外的厲長生。
“如此說來……”喻風酌麵色也凝重了起來,道:“恐怕真是叫陛下帶走了。”
荊白玉道:“可是發生了什麼?父皇為何突然將厲長生帶走?!”
荊白玉未能瞧見厲長生,內侍溱洧又言辭奇怪,他心中難免多想,雖不知道具體緣由,但也有所猜忌。
荊白玉並無立刻開口要人,而是急匆匆趕回自己的宮殿,叫靈雨去急招竇延亭將軍來見。
他心知肚明,自己目前隻是太子罷了,就算手頭的權利再打,亦不是九五之尊。若無兵力在手,是不可打草驚蛇的。
荊白玉憂心厲長生,卻也隻能先忍耐下來。
喻青崖滿臉驚訝的說道:“難不成,皇上還真信了那樣虛無縹緲的傳聞?”
“什麼傳聞?”荊白玉道。
旁邊陸輕舟一個字廢話也無有,道:“都城之中突然有傳聞,說流安小侯爺之所以長相如此相像九千歲,其實不是偶然,便是九千歲死而複生。”
“對對。”喻青崖連連點頭,道:“還說太子殿下這般寵信流安小侯爺,也是因著這關係。這城裡的人,已經把厲長生傳的神乎其神了,說他會死而複生的法術,而且還可長生不老。”
十年前,九千歲為救太子荊白玉而死,十年之後,厲長生麵容一絲未老的再次出現,這仿佛便是長生不老的奇跡。
荊白玉聽到此處,心中“咯噔”一聲,無用旁人再多言,也已經知道皇上為何大費周章的,突然扣住的厲長生。
“皇上是要……”荊白玉喃喃的說道。
喻風酌道:“看來皇上已然聽說了這個消息,怕是也希望可以長生不老,甚至死而複生罷。”
的確是這麼回事,荊白玉心中想的便是如此。
日前皇上不甚跌入潭水,整條命去除了大半,躺了很久才悠悠轉醒。
而救醒陛下的人卻不是什麼太醫,乃是內侍溱洧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一個世外高人。
那世外高人以仙丹救活了皇上,皇上必然從此更加相信這類鬼神之說。
就在陛下惶恐不安,感覺自己命不久矣,想要再多活個一兩百年之時,聽說了厲長生可長生不老死而複生的傳聞,那麼……
荊白玉死死抿著嘴唇,止不住“嘭”的狠狠拍了一下案幾。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喻風酌道:“厲大人被皇上扣留,應當暫時無有生命之憂。”
喻青崖在旁邊小聲說道:“皇上也真是的……這樣荒誕的事情都相信了,還真把厲大人給帶走了。這不是有病亂投醫嗎?”
如今的皇上已經是強弩之末,他自己自然也是隻曉得,所以才會這般慌不擇路,明知道厲長生乃是荊白玉跟前最寵信之人,卻還是背著荊白玉,將厲長生扣留在自己的寢殿。
皇上心中覺著,自己好歹是九五之尊,亦是太子殿下荊白玉的父皇,荊白玉不論如寵信厲長生,也不可為了一個小小的期門掌,便與自己撕開臉麵反目成仇。
可惜了的……
皇上左思右想,卻一點子也沒猜中荊白玉的心思。
“竇將軍可來了?”荊白玉聲音平靜,略微眯眼說道。
靈雨聽到荊白玉的聲音,趕忙走過來,道:“太子請稍等,婢子已經命人速速去請了竇延亭將軍。隻是竇將軍眼下並不在皇宮之內。”
“太子殿下,您這是……”陸輕舟第一個說道:“這是要……”
荊白玉平靜的說道:“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本太子帶著人,將厲長生從皇上那麵要回來。”
說是“要”人,其實荊白玉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便是要叫竇延亭帶著士兵,施壓於皇上,這樣才好將厲長生給帶回來。
陸輕舟欲言又止,喻風酌說道:“太子如此,怕是會惹來皇上的不滿。”
“我顧不得那麼多了。”荊白玉淡淡的說道。
他一想到厲長生會有危險,心裡便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兒,恨不得一刻也等不下去,如今他還能坐在這裡說話,已是消耗了他最大的耐性。
喻青崖有些摸不著頭腦,聽不太懂他們說些個什麼,在旁邊說道:“這皇上發現厲長生全不會什麼長生不老之術,過不得幾日,不是應該就將人放回來了嗎?何必如此著急。”
“你閉上嘴巴。”喻風酌側頭,在喻青崖的耳邊低聲說。
“連句話都不讓我說……”喻青崖瞪了他一眼,道:“陛下難道會一個不歡心,將厲長生給砍了腦袋?”
“都讓你閉上嘴了。”喻風酌又是低聲說。
喻青崖覺得自己說的十足不靠譜,但如今皇上已經朝不保夕,誰也說不準他一氣之下會做出什麼暴虐之事來。
荊白玉最為清楚他這個父皇,年紀越大所做的事情就越為任意妄為。喻青崖所說的事情,絕對會發生,絕對……
“太子殿下!竇將軍來了!竇將軍來了!”
靈雨急匆匆走進來,身後跟著大步而來的竇延亭。
竇延亭快速入殿,單膝跪地給荊白玉行了個禮。
“竇將軍不必多禮,快,速速點一隊精兵,隨本太子來!”荊白玉說道。
“太子殿下勿要著急。”竇延亭攔住焦急的荊白玉,從懷中拿出一物。
“啊!鏡子!”
荊白玉還未有說話,後麵的喻青崖已經低呼了一聲。
荊白玉接過竇延亭手中之物,雙手捧著仔細端詳,果然是一麵非常清晰的小鏡子,這東西除了厲長生之外,旁人再也無有。
“這是厲長生的?”荊白玉肯定的說道。
竇延亭道:“正是如此。此物乃是厲大人托人交付於太子殿下的,說是太子一看便知。”
荊白玉死死捏住手中的小鏡子,他的確一看便能認出來,除了厲長生之外,旁人恐怕再也拿不出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來。
竇延亭道:“除了這麵鏡鑒之外,厲大人還托人送話於太子殿下。”
“他說什麼?”荊白玉的心臟瞬間提了起來。
“一切安好,切勿輕舉妄動。”竇延亭道。
“可……”荊白玉當下著急起來,如今這情況,如何讓人能安心的下來?
……
厲長生跟隨著內侍溱洧進入大殿,便被溱洧直接帶到了角落無人的偏殿之中。
溱洧垂著頭冷笑了一聲,等走入偏殿,那態度與方才大有些不相同,輕蔑的看著厲長生,道:“厲大人請罷,陛下命厲大人就在此處等著。”
“敢問太子殿下何在?”厲長生看起來不慌不忙,語氣平靜的說道。
“哼。”溱洧又是嗤笑一聲,這回根本不回答厲長生的問題,轉身便施施然離開了偏殿。
“哐當——”
殿門瞬間關閉,偏殿之內一點子光亮也無,昏昏暗暗的。
厲長生眼看著緊閉的殿門,目光卻未有絲毫的波動,隻是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
他抬起手來,憑空虛擺一下,眼前立刻出現了係統控製麵板。
【恭喜玩家“厲長生”成功觸發任務16】
【任務16:揭露皇上的暴行!】
【係統提示:完成任務16,可增加隱藏結局“登基為帝”24%概率】
那內侍溱洧顯然有問題,厲長生這般多長了一個玲瓏心竅之人,哪裡能看不出?
然而厲長生並無多說什麼,仍是跟著溱洧進了大殿,明知道這乃是一個圈套,卻還要一步步踏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厲長生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道:“這一次事情,似乎格外的有意思。”
那內侍溱洧關閉偏殿之門,對守在一邊的四個侍衛吩咐說道:“看好了,若是叫人跑了,陛下必然砍掉你們的腦袋!可知道了?”
“是!”
侍衛們齊聲回答,道:“卑將不敢有絲毫懈怠。”
溱洧點點頭,連忙小跑著往正殿而去。
此時此刻,皇上已將太子荊白玉打發離去,正滿心焦慮的在大殿中走來走去。
他臉色看起來有些發灰發黃,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恨不得下一步便要跌倒。
一眾宮女和寺人,皆是跟在旁邊,皇上走一步他們走一步。每個人都心驚膽顫,恨不得下一刻儘數衝上去扶住陛下。
皇上卻不喜歡被旁人扶著,隻覺得自己還未有老態龍鐘,那些人著實看自己不起。
“溱洧!你來了!”
皇上乍一見溱洧,仿佛見了親兒子,竟是親自大步迎上。
內侍溱洧笑嗬嗬跑過去,道:“陛下!小臣未有辜負陛下的囑托,已經將那厲長生給帶來了,此時就關在偏殿之中!”
“太好了!”
皇上大喜過望,一雙渾濁的眸子裡,頓時迸濺出驚喜與希望的光彩。
“走!”皇上朗聲說道:“朕要去見他!去見他!”
溱洧趕忙引著皇上,這就往偏殿而去。
皇上簡直步履如風,恨不得跑著走到偏殿,臉色激動的紅潤了不少。
然而隻是稍有些個激動,皇上便覺得胸悶氣短,呼吸一時間不怎麼順暢,腦袋裡因著缺氧而暈暈乎乎,差點子便跌倒在地。
溱洧嚇壞了,立刻撲過去扶住皇上,大喊道:“陛下!您沒事罷!”
皇上將他快速推開,道:“朕能有什麼事情?你莫要大驚小怪!”
“是是,是小臣看錯了。”溱洧笑著說:“請陛下這麵走,馬上就到了。”
厲長生聽到“吱呀”一聲,殿門被突然推開。
侍衛們衝進來,先行將燭燈點燃,一下子偏殿之內燈火通明起來,四周皆看的清清楚楚。
厲長生麵色淡定的厲害,他目光一尋,就往門口瞧去。
果然……
溱洧走在前麵,一打疊的笑著說道:“陛下,小心腳下,這裡有門檻。”
“厲長生就在殿內。”
“陛下請進。”
厲長生很快便瞧見,一身皇袍的皇上出現在眼前,竟是親自前來,大步走入了偏殿。
“厲長生!”
皇上滿麵歡喜,眼睛裡的光芒著實駭人。
他走過來,圍著厲長生繞了幾圈,越看越是滿意,道:“厲長生!我們又見麵了!”
“期門掌厲長生,拜見陛下。”
厲長生規規矩矩,語音中還是那樣的不卑不亢,在皇上麵前行了一禮。
“期門掌?”皇上嗓子裡發出喋喋的笑聲,道:“你並不是什麼期門掌!你騙不得朕的!朕知道,你是九千歲!朕還記得你!十年前你在皇宮之中,好不風光啊!你以為朕會忘了你嗎?朕差一點子便被你給騙了!”
“陛下,”厲長生平靜的回視,道:“卑職有些個不明白,陛下您在說些什麼。”
“你莫要跟我裝糊塗!”皇上激動的說道:“你當年已經死了,你是如何重新活過來的?快告訴朕!”
“你看看,這十年朕老了許多許多!而你呢,一點也未有老去!”
“你還是這樣的年輕,與當年一模一樣,絲毫未有改變!”
“朕是皇帝啊!朕才應該長生不老,朕才應該壽與天齊!”
“你快告訴朕!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皇上瘋了一般,臉色猙獰,眸子瞪大,死死盯住厲長生,恨不得要將他生吞活剝。
站在皇上身邊的內侍溱洧,露出陰測測的笑容,在旁邊添油加醋的說道:“陛下,請勿著急,如今這厲大人已經被陛下請來,若是他不肯分享陛下這長生不老的秘密,陛下大可一直留他下來。”
“沒錯!”
皇上嗬斥說道:“厲長生!若是你執意不肯告訴朕如何長生不老!那麼,你便不能踏出這偏殿一步!”
溱洧觀察了一番厲長生的神情,心中止不住氣憤不已。
其實皇上身邊根本無有什麼世外高人,那世外高人便是溱洧自己。
皇上落水,不過是受了些風寒罷了,太醫給出的藥方是有效管用的,可一連許多天,皇上飲用了湯藥,卻總是不見好轉,這其中自然少不得溱洧做出的手腳。
溱洧乃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內侍,每每給皇上喂藥之時,溱洧便會將藥湯調包,皇上喝的中藥根本不對症,再加上皇上向來身子骨不好,想要不藥而愈著實困難,如此這般病症自然無論如何也好不得。
溱洧拖了幾日,就在大家都覺著束手無策之際,他便給皇上喝了太醫開的藥方。皇上喝了藥,不多時便醒來,溱洧口稱救活皇上的並不是太醫,而是自己的仙丹妙藥。
皇上年紀大了,心中害怕死亡,根本不舍得拋棄自己的榮華富貴,對於溱洧那樣荒誕的說辭,竟是深信不疑。覺著溱洧的仙丹十足管用,對溱洧自然比以前更言聽計從。
皇上側頭去看溱洧,道:“溱洧,你一看便知,這厲長生是否會長生不老之術?”
“回陛下的話。”溱洧笑著說道:“小臣覺著,厲大人的確是會長生不老之術的,隻是……隻是……”
“隻是不想分享與朕!是也不是!”皇上頓時勃然大怒。
溱洧唯唯諾諾的不敢言語,但他那樣子,簡直便是坐實了皇上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