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風酌並不知道康下泉是誰, 他此時心中著實有些個好奇康下泉是誰,然而喻風酌是聰明人,知道這事情問出來,對他是全無好處。
喻風酌點了點頭, 道:“我知道了, 厲大人可放心。”
“多謝喻大人幫忙。”厲長生又是一拱手,態度十足謙和友善。
喻風酌道:“能有幫到厲大人的地方, 喻某人倒是榮幸之至。想必日後,喻某人若是請厲大人半點什麼事情, 厲大人必然也不會推辭。”
“這個自然。”厲長生爽快的說道:“便當長生欠了喻大人您一個人情。”
“那喻某人卻之不恭。”喻風酌道。
厲長生隻是稍微離開一小會兒時間,他心中惦記著, 若是荊白玉問起自己去了哪裡,也不好離開太長工夫。
厲長生匆匆與喻風酌說了幾句話,便轉身往回走去。
他還未行至太子宮殿門口, 就聽到有個女子聲音在說話。
“靈雨,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家娘娘想要見太子殿下,你為何不去傳報?”
這聲音有些個耳熟,日前也算是熟人一個。
厲長生轉了個彎, 果然看到了昔日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桃夭, 正在瞪著眼睛與靈雨麵前理論。
如今的桃夭, 已經不再是皇後身邊的宮女,而是陸夫人身邊的宮女。
皇後因著他表弟韓忠德與華夫人的事情, 被牽連革掉了皇後的頭銜。如今一國之母空缺, 昔日的皇後也隻成了一宮夫人罷了。
陸夫人的打扮與以前有些不同, 已經換下了皇後大妝的華服,看起來有些個樸素。有些許日子不見,陸夫人蒼老了至少十歲。
陸夫人攔住身邊的桃夭,親自走上去,慈祥溫和的說道:“靈雨啊,我聽說太子這會兒就在宮中。我這個做娘的,許久未有見過太子殿下的麵兒了,今日帶了不少吃食,都是我親手所做。請你通報一聲,太子殿下自然會見我這個當娘一麵。”
“這……”
靈雨著實為難不已,她垂著頭,聲音平板的說道:“太子殿下近日過於操勞,如今已經休息,還望娘娘下次再行看望罷。”
“我們家娘娘來都來了,你一個宮女竟然要將娘娘轟走?!”桃夭氣憤不已,道:“你可是瞧我家娘娘被貶黜,便如此怠慢輕視?!”
桃夭這話一出,靈雨的麵色看起來並無不妥,倒是那陸夫人的臉色,瞬時間變了數變,看上去幾近扭曲。
桃夭一句話,直接戳中了她家主子的痛楚。
這皇後與夫人,哪裡能真的一樣。自從她被貶黜為夫人,不知道被多少人嘲諷。不隻如此,陸家也因為她的倒台,差一點子便徹底土崩瓦解。
好在皇後的弟弟陸輕舟,乃是太子殿下荊白玉跟前的一大紅人,外人瞧在陸輕舟的麵子上,也不至於對於陸家落井下石,還是給陸家保留了一絲顏麵在的。
隻可惜,陸輕舟乃是荊白玉身邊的人,而且是個心竅玲瓏的機敏秉性,他自然知道明白,陸家是不可能再重新扶起的,就此落寞下去,反而是最好的結局。
陸輕舟清楚明白,但陸夫人心中十足不甘,她還白日黑夜裡的做著同一個夢,指不定哪一日皇上歡心了,便會恢複她皇後的頭銜,如此一來,一切都會重新步入正軌。
可惜了的,這些日子皇上根本不記得陸夫人是何許人也,一次也未有見過她。
陸夫人心中著急,又聽說皇上身子骨越來越差,指不定就時日無多,那……
若是皇上真的溘然長逝,太子荊白玉繼位,陸夫人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起來。荊白玉會不會因著之前自己與華夫人合謀的事情,對自己產生什麼芥蒂?
陸夫人左思右想,最後決定趁著這段時間,要與太子好好的重修母子之情,這般一來,皇上駕崩之後,那太後之位便……
陸夫人想到此處,態度便越發的慈祥起來,道:“桃夭,你說的是什麼話,莫要著急上火。我這個做娘的最為知道,太子殿下平日裡的確操勞的厲害,說起來便讓為娘心疼不已。”
桃夭一瞧娘娘這般說,也隻好閉上了嘴巴,垂著頭站在一旁。
陸夫人好脾性的又道:“如此……反正我左右無事,不如就在這麵候著,若是太子殿下太忙也沒甚麼關係,我等到他不忙也就是了。”
“這……”
靈雨滿臉尷尬為難之色,叫陸夫人一直等在外麵,這若是叫旁人瞧見了,指不定會怎麼編排太子殿下,說太子殿下冷酷無情,苛待了自己的娘。
“卑臣見過陸夫人。”
厲長生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看清楚情況,隨即滿麵微笑著大步走了過來。
陸夫人聽到聲音,都無需抬頭去看,就已覺得牙根癢得很。
“若不是……”
陸夫人恨恨的垂著眼睛,低聲自然自語,若不是厲長生,自己的表弟韓忠德又怎麼會死?都是因為厲長生想要搶奪期門掌的位置,韓忠德才會被害死,自己也才會從皇後的寶座上跌下!
陸夫人一陣咬牙切齒,卻不能太過表露。她換上勉強的笑容,轉頭去看,道:“原來是期門掌。”
厲長生規規矩矩給陸夫人行了一禮,道:“陸夫人恐怕還不知,卑臣托了太子殿下的福氣,就在今兒個一大早,皇上下了旨意,封了卑臣一個少府卿之職。”
“什麼?!”
陸夫人睜大眼睛,那臉麵上的表情無論如何也是保持不住,震驚的死死盯住厲長生。
少府卿負責掌管皇室的財政大權,那可是陸夫人與陸家皆窺伺已久的位置。然而太子殿下一直未有應允,皇上那麵也是不鬆口,這麼一大塊肥肉,最終也沒能被陸家人一口吃下。
但現在……
陸夫人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打量了厲長生無數眼,心中又是恨又是怨的,卻也根本無有辦法。
陸夫人勉強一笑,笑的那是比哭還難看,道:“那……那真是恭喜厲大人了。”
“卑臣不敢。”厲長生笑著說。
陸夫人心中憋氣的厲害,若厲長生還是個小小的期門掌,她一個夫人,想要捏咕厲長生幾下,也不是不可的大事情。
然而眼下……
厲長生一躍成為少府卿,陸夫人若真是不開眼的捏咕了厲長生,隻怕以後的日子要不好過。
這在皇宮之中,但凡與銀錢碰上關係的事兒,都是要經過厲長生的眼目,真的將厲長生給得罪了去,怕是日後根本無法在偌大的皇宮之中活過。
厲長生才一露麵,便給了陸夫人一個下馬威,隨即又換上友善的麵容,道:“陸夫人可是來見太子殿下的?不若由卑臣為娘娘進去通報一聲。”
“你去通報?”陸夫人又是一驚,趕忙說道:“那太好了,你快去罷!我就在這麵等著!”
靈雨聽到厲長生的話,止不住側頭瞧了一眼他。
厲長生對靈雨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進去見一見太子。”
“是。”靈雨當下並不反駁,垂頭答應。
厲長生轉身入了大殿,往裡麵走去。
荊白玉就坐在內殿,看來早已經醒了,正在案幾前批改著奏折。
厲長生走進來,荊白玉便聽到聲響。
“靈雨?”荊白玉並不知是厲長生回來了,一行寫著字一行問道:“陸夫人可走了?”
“還未離開。”厲長生道。
“厲長生?”荊白玉驚喜的回過頭來,道:“你回來了?”
厲長生走到荊白玉身邊,乾脆便矮身坐下來,並未有坐到旁邊,反而與荊白玉坐在了同一張席子之上。
荊白玉身材並不壯實,然而厲長生高壯的厲害,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席間,還是覺得有些個擁擠。
厲長生一抬手,便摟住了荊白玉的肩膀,道:“陸夫人還在外麵,等著你見她。”
荊白玉一聽,頓時有些不樂意,低聲說道:“我不想見她。”
荊白玉為何不想見她,這個厲長生是再清楚不過的。
荊白玉知道皇後並非他的親生母親,但是從小就在皇後身邊長大,對皇後的感情很深。然而皇後對他一直不冷不淡的,荊白玉一直與自己說,那是因為皇後的性子便是如此,其實她真的很是疼愛自己。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皇後與荊白玉之間的衝突越來越多,最終使得皇後徹底拋棄了荊白玉,竟是決定與華夫人為伍,想要廢除荊白玉的太子之位,將荊白玉置之死地。
這事情在荊白玉心中有個疙瘩,無論如何,就算事情已經過去,所有的人卻也已經回不到過去。
自從皇後被降為夫人,作為太子的荊白玉並無需再日日去給陸夫人問安,又趕上七國會盟,荊白玉帶著厲長生到外麵走了一圈,算下來已經有許多時候未見過陸夫人的麵。
厲長生笑著說道:“為什麼不想見她?莫不是怕見了她,你會心軟罷。”
“我才不會心軟。”荊白玉麵無表情的瞧了一眼厲長生,道:“就是不想見她罷了。”
厲長生道:“是是是,小白說什麼就是什麼。隻不過,陸夫人在外麵已經很久了,看她那意思,若你不見她,她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荊白玉歎息了一聲,將毛筆放在一麵,顯然很是煩惱模樣,道:“她又不是真心想要見我,何必如此執著。”
厲長生止不住笑了一聲,道:“畢竟大家現在都聽說了,皇上眼看著就要不行,日後我的小白,可就要變成九五之尊,大家不趁著現在巴結討好你,以後怕是就要討好不上。”
“你要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直白?”荊白玉聽了更是失落,陸夫人的確是來巴結討好的,隻是荊白玉不想說破罷了,著實過於傷人。
厲長生長身而起,伸手將荊白玉也拉了起來,道:“走罷,出去見一麵。若是你不見她,她總在外麵,指不定會傳出什麼歪派了你的傳聞,說你不顧養育之恩,對陸夫人苛刻至極。”
這事情本是陸夫人的不是,厲長生可不想叫荊白玉把黑鍋給背了去。
厲長生又說道:“沒臉見麵的那個,應當是陸夫人才是,並不是太子殿下你。”
荊白玉無奈的歎息一聲,道:“你說的也是,我們走罷。”
陸夫人還以為太子殿下是鐵了心不想見自己的,哪知道厲長生進去不多久,太子殿下還真的便走了出來。
陸夫人大喜過望,高興的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荊白玉的雙手,道:“我兒是不是瘦了些?為娘瞧著好是心疼。”
“快快,桃夭,把我親手做的點心呈上來。”
“我兒嘗嘗,這都是你日前最喜歡的點心,都是為娘親手做的,你一定愛吃。”
荊白玉不著痕跡的撇開陸夫人的手,往厲長生身後站了一步,將厲長生當成了擋箭牌,道:“厲長生,點心你幫本太子收下。”
“是,太子殿下。”厲長生順從的答應。
陸夫人見荊白玉收下了點心,雖還是很抵觸自己的模樣,但已十足歡心,心想著自己好歹養育了荊白玉十數年,荊白玉對自己,絕對是狠心不下的。
陸夫人便道:“我兒啊,若是平日裡政務太累,你便到為娘的宮裡來坐坐,娘給你做好吃的,可好?”
“這,”荊白玉還未開口,厲長生倒是先說道:“這恐怕不和規矩罷。”
“什麼規矩?”陸夫人皺眉。
厲長生說道:“陸夫人並非太子殿下生母,太子殿下也不好往皇上的後妃宮中走動不是?恐怕惹了閒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陸夫人一聽便惱了,她才要發怒,頓時又有些語塞,根本無從嗬斥厲長生。
厲長生說的全對,如今陸夫人已經不是皇後,不過是普通的一名夫人罷了,以荊白玉太子殿下的身份來說,陸夫人根本受不住荊白玉稱呼她為母後。
日前荊白玉每日往皇後宮中問安,那是再正常不過的。而眼下,太子再往皇上後宮妃嬪宮中走動,便是不合規矩的作法。
厲長生尋了個體體麵麵的理由,道:“所以,陸夫人若真是為了太子殿下著想,日後便隻要心中時時惦念太子殿下,也就是了。切莫再常來走動,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給太子殿下惹來什麼閒話,陸夫人定然第一個懊悔不跌啊。”
荊白玉點了點頭,趁機說道:“厲長生說的對,也是本太子以前考慮的不夠周全。陸夫人的心意,本太子已然收下,往後裡還是少走動的為妙。”
“太子……”
陸夫人焦急的說道:“太子可還是在責怪於我?”
“這便要問,陸夫人做了什麼對不住太子殿下的事情了。”厲長生插話進來。
陸夫人頓時被噎得麵色鐵青,她以前做的那些個事情,哪裡有不被嫉恨的?
厲長生轉頭對荊白玉說道:“太子殿下,卑臣這裡還有些事情需要稟報,請太子殿下移步。”
“好,那靈雨送一送陸夫人,厲長生與本太子進來。”荊白玉果斷的說道。
陸夫人眼看著荊白玉與厲長生一同入了大殿去,簡直頭也不回……
“娘娘……”桃夭低聲說道:“要不然先回去罷。”
陸夫人聽到桃夭的聲音,用力的回身推了她一把。
桃夭手中端著一堆盤盤碗碗,裡麵自然皆是精巧的糕點。她被陸夫人一推,“哎呀”低呼一聲,各種糕點登時摔了滿地。
“娘娘,這……”
桃夭大吃一驚。
陸夫人嗬斥說道:“愣著做什麼?還不走?!”
她一臉氣急敗壞模樣,撒氣一般,說罷了甩袖轉頭便走。
桃夭看了一眼滿地的碎片,也不顧得太多,隻要追在陸夫人身後。
“陸夫人!”
“陸夫人請留步!”
“請留步!”
身後有人低呼的聲音,陸夫人正在氣頭上,回頭一瞧,卻又趕忙斂下氣怒的表情,瞬間變臉一般。
“是溱洧大人啊。”
陸夫人笑著說道:“可是尋我什麼事情?”
在後麵追趕陸夫人的,可不就是皇上身邊的內侍溱洧?
陸夫人也是知道,最近內侍溱洧在皇上跟前著實得力,所以陸夫人見了溱洧的麵,也是要禮讓三分。
溱洧笑嗬嗬的說道:“娘娘可是剛從太子殿下那麵回來?”
陸夫人一聽,頓時表情僵硬。
溱洧道:“小臣無有彆的意思,隻是方才路過,所以聽到了幾句不該聽的。說句掏心窩子的實話,太子殿下實在是……唉,娘娘您好歹養育了太子殿下十數年啊,太子殿下如何能這般絕情?!”
絕情!
陸夫人眯了眯眼睛,心裡想著,是啊,太子竟是如此絕情絕義!自己先前也是被華夫人要挾,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事情根本沒成,早已經是過眼雲煙,荊白玉竟捏著不放,一直懷恨在心。
“唉——”
溱洧又是歎了一聲,道:“這終歸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所以啊難免……”
他話說一半,卻已經恰到好處,此時無聲勝有聲。
陸夫人拳頭越攥越緊,麵上表情也越來越是狠戾。
溱洧露出諂媚的笑容,說道:“娘娘不必傷心,若是日後有什麼難處,不妨與小人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