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博文就站在一旁, 看著皇上與陸夫人不停的大呼小叫。
陸夫人怎麼可能讓皇上將太子荊白玉給叫過來, 若是荊白玉至此,恐怕他們精心布置的所有計劃,便要付之東流。
宮人們聽到皇上的呼喊聲,已然立刻有了動作, 想要小跑著出去尋太子殿下。然而才走到門口, 便被守門的侍衛堵住。
宮人滿目驚訝, 道:“這……陛下要請太子殿下過來, 你們為何阻攔?”
侍衛一看便是陸夫人尋來的人,乃是陸家出身,根本不理會那宮人的問話,麵無表情的執劍站立。
皇上喊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有些個不對勁兒。
他顫巍巍起身, 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而去, 眼看著被攔住的宮人, 心中“咯噔”了一聲。
皇上一把愣是將門口的大插屏給推倒了去,嗬斥說道:“你們要做什麼?沒聽到朕說要叫太子過來?為何阻攔!反了反了!你們是要造反嗎?!你們不怕朕砍了你們的腦袋嗎?!”
皇上一連嗬斥,腦內缺氧麵紅耳赤, 頓時間頭昏眼花, 根本站立不穩。
陸夫人與康下泉這才慢悠悠走過來。
陸夫人目光中儘是失落之色, 道:“陛下!太子並非您親生孩兒,您為何這般袒護於他!這是非要將大荊的大好河山, 送與外人手中才心甘情願不成?!”
陸夫人說著, 立刻將站在一麵的荊博文推了過來, 滿眼精光的說道:“陛下您看!陵川王荊博文,可是您的親弟弟啊,也是太後娘娘的親兒子!這親弟弟,難道不比一個野種要可靠的多?”
“朕不相信!”皇上瞪著渾濁的眼目,道:“大膽!你以為朕真的老糊塗了!看不出這是你的陰謀詭計!你們陸家真是狼子野心!竟是敢汙蔑太子!你們當真好大的膽子啊!”
“皇上!”陸夫人道:“您在說些什麼?!我陸家忠心耿耿,何時做過一件對不起皇上,對不起大荊的事情!倒是皇上您!”
陸夫人仿佛被戳中了逆鱗,整個人瘋狂的大喊著:“倒是皇上!為何這般對待勞苦功高之臣?!臣妾是皇後啊,皇上您為什麼這般對我?!臣妾伏侍了皇上這般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皇上為何看不到呢!竟是將我貶為夫人!皇上您當真是——有眼無珠!”
“你說什麼?!”皇上劇烈的咳嗽起來,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敢置信的瞪著陸夫人,道:“你竟然罵朕!你這個刁婦!”
“啪——”
一聲脆響,伴隨著陸夫人晚了半拍的痛呼之聲。
皇上氣怒至極,牟足了勁兒一巴掌打下去,狠狠給了陸夫人一個嘴巴。
陸夫人驚叫一聲,感覺滿嘴的血腥之氣,一邊的槽牙竟是被打的鬆動起來。
“你敢打我?!”陸夫人道。
皇上大喊著:“來人!將這個刁婦給朕抓起來!朕要砍了她的頭!朕要滅了陸家滿門!一個也不能放過!來人!”
守門的侍衛聽到皇上的大喊之聲,卻未有一個動彈半分。
皇上喊得累了,止不住的咳嗽。他也發覺,根本無人理會自己,當下氣憤的衝將出去,還未跑到那些守門侍衛麵前,竟是一個不穩,自己摔倒在地上。
荊博文看著眼前的一場鬨劇,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皇兄看起來的確可憐,然而這一切有因有果,又何嘗不是皇兄一手造成的?誰也沒有資格可憐他,他也並沒有資格,尋求旁人的憐憫。
因果報應,不過如此。
“朕!”
“你們將朕的話!當耳旁風嗎?!”
“大膽!朕命令你們!”
“朕命令你們……”
“咳咳咳——”
皇上摔倒在地,不停的嘶吼著,卻仍是未有人動彈半分。
陸夫人施施然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匍匐在地的皇上,眼角和唇角都帶著森然的笑容。
陸夫人踏上前一步,未有扶起皇上,竟是抬腳踩住了皇上的手背。
“啊啊啊啊!”
皇上疼得大喊起來,他渾身無有力氣,竟是無法從陸夫人的腳下將手抽出,隻能疼得不斷哀嚎。
“哈哈哈!”陸夫人大笑著說道:“皇上,您也有今兒個!是不是著實想象不出?!”
“陸夫人!”
荊博文終於開了口,走上前去,揮手將陸夫人推開,道:“你這是做什麼?想要將外麵的大臣全都引來嗎?”
“我已安排了守衛,那些個大臣不可能進來。”陸夫人信誓旦旦的說道。
陸夫人低頭瞧著趴在地上的皇上,目光陰冷無比,低聲喃喃的說道:“他折磨我那麼久……我也要折磨他!折磨他!”
陸夫人瘋魔了一般,快速上前,狠狠抬起一腳,便去踹趴在地上的皇上。
“陸夫人!”
荊博文隻覺脊背一陣惡寒,嗬斥說道:“莫要……”
他話還未有說完,就聽到陸夫人“啊”的一聲驚呼。
陸夫人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瞳孔不斷收縮,踹了一腳皇上之後,自己“咕咚”一聲便倒在了地上,嚇得猛抽好幾口冷氣。
“死——”
“死了!”
陸夫人驚恐大叫。
荊博文低頭去看,就瞧見皇上趴在地上,未有站起來,保持這方才的姿勢,伸著手一動不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幾人鼻尖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有粘稠的紅色液體,從皇上的身畔緩緩流出。
荊博文腦子裡一陣發懵,趕忙蹲下來喊道:“皇上?皇兄?!皇上?”
他伸手將皇上翻將過來,頓時瞧見一片的鮮血,從皇上口中溢出。而皇上整個人頹廢的很,雙眼閉著,呼吸停止,手腳僵硬萬分,的確像是……
死了。
“不!”
“不可能!”
“我隻是踢了他一腳罷了!”
“怎麼可能死了?!”
陸夫人先前還囂張跋扈,而此時此刻,她已然六神無主,嚇得魂飛魄散,不停的搖頭晃腦,裝扮仔細的發飾都要被她給弄散了去。
“冷靜點!”
康下泉嗬斥一聲,道:“此時不是慌張的時候!”
“可,皇上他……”
“他死了!”
陸夫人驚恐的瞪大眼睛。
荊博文摸不到皇上的脈搏,也感覺不到皇上的呼吸。他連忙站起身來,道:“快叫太醫前來!”
“不能叫。”
康下泉攔住荊博文,冷笑著說道:“你們慌什麼,皇上去了,這樣新皇才能登基啊!”
“可!”
陸夫人仍是驚魂甫定,道:“可是我……是我殺了皇上,我會……我會被滅九族的!”
“娘娘請冷靜。”康下泉道:“沒有人會知道是娘娘殺了皇上的,小人全不會告訴旁人,而陵川王應當亦是如此罷!”
荊博文想要衝出去找太醫,然而他的動作僵硬無比,他不能如此,孟雲深還在陸夫人與康下泉手中。若是荊博文一旦做出什麼他們不歡心的舉動,隻怕……
荊博文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著,終於咬下牙,緩慢的站了起身來,道:“我能說什麼?還不是你們說了算數。”
陸夫人這才漸漸鎮定下來,道:“對,說的沒錯,沒人會知道是我殺了皇上的。明明是……是荊白玉!對,就是荊白玉!”
康下泉笑了一聲,道:“娘娘您說的沒錯,便是那假太子荊白玉。皇上得知了荊白玉是假太子的消息,想要廢除傳位詔書。那假太子荊白玉聽聞消息,氣急敗壞,所以一怒之下殺了皇上。這合情合理,絕無半點疑問。”
“對,就是這樣!”陸夫人連連點頭,道:“還等什麼,快,召集眾臣,我們將這消息告之大家,請大家一起討伐太子荊白玉!”
“不可。”康下泉連忙阻止,道:“娘娘這般作法,實在是過於魯莽,會將我們的大計毀於一旦。”
在這些人之中,顯然康下泉最為淡定。陸夫人一瞧,趕忙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康下泉說道:“眼下傳位詔書不能毀掉,要照樣拿出來,宣讀給眾人才是。”
“可是……”陸夫人滿麵不解的模樣。
康下泉說道:“等朗讀了傳位詔書,荊白玉馬上成為九五之尊的那一刻,我們再站出來,當場揭穿荊白玉的陰謀!讓他與皇位失之交臂,那樣的感覺,豈不刺激?!”
“你的意思是……”陸夫人慢慢的冷靜下來,略有思索的點了點頭。
康下泉笑道:“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的穩妥一些,不可讓荊白玉有翻身的機會!”
“好。”陸夫人冷笑一聲,說道:“反正我們有了你這一張臉,隻要你站出來在大家麵前,誰還能看不出你便是荊白玉的父親呢!”
“說的沒錯。”康下泉道:“我這些年過著偷雞摸狗,忍辱負重的日子,也是該到了清算的時間!”
“瘋了……”
荊博文站在一麵,忍不住無聲的自然自語,康下泉和陸夫人恐怕都已經瘋了!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大事不好!”
喻青崖那大嗓門子,最為常說的一句話,恐怕便是“大事不好。”
荊白玉正坐在席間,聽到這話忍不住頭疼欲裂。
而厲長生陪在一側,聽了反而微微一笑。
“你怎麼的還笑的出來?”荊白玉道:“這喻青崖,仿佛便是烏鴉托生轉世的。”
厲長生道:“太子您這可是誤會了喻公子。”
房內不隻是他們兩個,還有竇延亭和葛終南將軍在側,就連陸輕舟也是在的,還有喻風酌。
喻風酌無奈的打開房門,讓喻青崖進來,道:“崖兒,莫要一天到晚大呼小叫。”
“爹?!”
喻青崖驚訝的說道:“你怎麼也在這裡?我有大事兒!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到底怎麼了?”荊白玉問。
喻青崖衝進房間,來不及行禮,也顧不得坐下,著急忙慌的說道:“太子殿下!皇上……皇上過世了!”
“你說什麼?!”
荊白玉驀然而起,目光中有些不確定。
“是真的,就在方才!”喻青崖道:“我聽到的消息絕不是假的,太醫們正趕過去,估摸著很快便會有人來通知太子殿下您的。”
“咕咚——”
旁邊一聲響,竇延亭連忙伸手去接,道:“陸大人?陸大人你還好嗎?”
陸輕舟聽到這消息,隻覺得眼前一黑,渾身再無力氣,整個人瞬間便倒了下去。
竇延亭將人摟住,道:“陸大人?”
在場眾人,恐怕也隻有葛終南和喻青崖腦子直一些,旁人都是玲瓏心竅,再精明不過的。
陸輕舟明白,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去世,就算皇上身子骨再差,也不可能這般突然,這絕對是有原因的……
而原因……
陸輕舟不敢細想,但他知道,陸家恐怕這一下子是真的完了。
完了……
荊白玉震驚不已,厲長生聽到這個消息,卻淡然的多,仿佛他早已料到。
厲長生麵容淡定到冷漠,道:“皇上去世,請太子殿下做好準備,恐怕陸夫人他們隨時會要發難。”
“我知道……”
荊白玉怔愣了很長時間,這才低聲回答了三個字。
厲長生看了一眼眾人,對他們擺了擺手。
眾人識趣的退出房間,將房門關好,隻剩下荊白玉與厲長生兩個人。
厲長生上前兩步,走到荊白玉身邊,伸手將人抱在懷中,低聲說道:“心裡難過?”
“難過……”荊白玉低聲歎息著說:“但是更覺得複雜。”
說是難過的感覺,那不儘然,荊白玉也不知怎麼到底怎麼想的,複雜的厲害,一時間無法敘說。
厲長生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道:“沒關係的,日後有我陪著你。”
“我知道。”荊白玉也死死抱住厲長生,道:“隻要有你就夠了,所以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
“這可不行。”厲長生忽然笑著說。
“你說什麼?!”荊白玉震驚的仰起臉來,抓住厲長生的手勁兒更大,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厲長生眼看著荊白玉突然炸毛,止不住笑了一聲,道:“長生眼下就要離開小白一會兒,不過很快就會歸來。”
“不行,不讓你走。”荊白玉立刻又抱住了厲長生,耍賴一般的說道:“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起。”
“太子不方便過去。”厲長生道:“所以長生一個人就好,太子稍等我片刻。”
荊白玉仍是抱著他不鬆手,道:“反正我不叫你一個人去,你必須帶著我。”
“嘖嘖,堂堂的大荊太子,這是在耍賴嗎?臉皮厚得很呢!”
荊白玉剛說完,就聽道一個聲音傳來,帶著濃濃的譏諷與鄙視。
不用說,不用瞧,不用想,荊白玉便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決計便是薑笙鈺無疑!
皇上的壽宴結束,薑笙鈺作為前來朝拜的薑王,理應離開大荊返回薑國去。不過薑笙鈺舍不得離開厲長生,所以故意在驛館多逗留了幾日。
正好又趕上皇上要親自往城郊祭拜,薑笙鈺乾脆便提出一同祭拜的提議,於是這番下來,便跟著一道前來了城郊。
薑笙鈺抱臂站在窗口,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的,薑笙鈺滿臉鄙夷之色,眼神輕蔑的厲害。
“薑笙鈺?!”荊白玉登時惱了,放開厲長生衝到了窗口,道:“誰叫你偷看的?你來這裡做什麼?”
薑笙鈺露出勝利者的微笑,道:“你不知道啊?是我叔叔叫我來的?否則我怎麼會來找你呢?”
荊白玉不敢置信的回頭,厲長生無奈的笑著站在原地。
厲長生道:“你們兩個莫要一見麵就吵架,的確是我叫鈺兒過來的。”
“不許叫他鈺兒!”荊白玉瞪了一眼厲長生。
薑笙鈺“嘖嘖”兩聲,道:“你這麼小心眼子,我叔叔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叔叔,不如和我一起回大薑去罷!”
“好了好了,莫要吵架。”厲長生在中間做和事老,說道:“小白,我要離開一會兒,鈺兒陪你在這裡,你們莫要亂走,可知道了。”
“他陪我?!”
荊白玉不敢置信,原來真的是厲長生將薑笙鈺叫過來的,還是用來陪自己的?
薑笙鈺看似很是不甘心,但還是老實的點頭,道:“我知道了,不會叫太子少一根汗毛的。”
荊白玉不放心厲長生一個人,其實厲長生同樣不放心荊白玉,所以特意將薑笙鈺給叫了過來,有薑王在旁,就算有人想要有所動靜,那也要多多思量三分。
荊白玉哪裡能不知道厲長生的意思,他看起來彆彆扭扭的,最後欲言又止,隻要小聲說:“你自己小心,我……我會很乖的。”
厲長生聽了一笑,微微彎下腰來,在荊白玉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道:“乖,小白真乖。”
有薑笙鈺陪著荊白玉,不隻是安全,還會熱鬨許多,免得荊白玉心中複雜難以平息,厲長生這般也算是用心良苦。
薑笙鈺看著旁邊兩人你儂我儂的,頓時感覺牙都酸倒了,嫉妒的整個人就要炸裂。
他忍不住抱臂翻了個大白眼,嘟囔說道:“多大的人了,還乖呢,我看都是裝出來的!哼……”
厲長生與荊白玉說了幾句,隨即便離開了房間。
荊白玉這才變臉一樣,瞬間從一臉乖巧變成了麵無表情,眯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薑笙鈺。
“哎呦呦,我叔叔才走,你就原形畢露了?”薑笙鈺道:“這變臉的功夫,平日裡沒少練罷?”
荊白玉冷笑說道:“看來你是嫉妒我。”
薑笙鈺氣得瞪眼睛,道:“誰嫉妒你這個小屁孩!”
荊白玉道:“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厲長生隻喜歡過一個人。”
“荊白玉,你得意個什麼?”薑笙鈺趴在窗口,探著身子說道:“你等我進去,撕爛你那張善變的臉。”
“你若是進來了,”荊白玉抱臂瞧他,道:“一會兒被欺負得大哭,可彆與厲長生告狀。”
“你說什麼?”薑笙鈺氣得頭頂冒煙,道:“你等著,我這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