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結束, 大部隊在城郊暫歇一夜,第二天清晨, 天色蒙蒙發亮之時,已然浩浩蕩蕩的啟程。
憑著天色未亮,四下裡混混沌沌,厲長生大搖大擺十足坦然的將新皇荊白玉公主抱著,一路抱上了車輿。
靈雨趕忙將車簾子掖好, 生怕旁人瞧了去,會有損新皇的威嚴。
厲長生瞧著熟睡的荊白玉, 止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 道:“看來是累壞了,這個時辰了還未醒來。”
隊伍開拔, 用不得多長時間便會回到都城皇宮。
一旦回了皇宮, 荊白玉與厲長生都要忙碌不斷,眼下有不少的事情, 需要他們趕緊處理。
康下泉已死,剩下一個陸夫人。陸夫人如何處置, 這可是關係到昔日權傾朝野的第一大家族陸家的命運,也牽連了半個朝廷, 著實是讓人頭疼過的問題。
除了盧家之外,還有先皇的發喪問題。
新皇荊白玉的登基大典等等,每一樣都棘手的厲害, 決不能有絲毫的紕漏。
厲長生笑著俯身低頭在荊白玉的嘴唇上輕輕的親了一下, 道:“我的小白, 準備做皇帝了。”
十年前相遇,荊白玉還是個隻有八歲大的孩子。厲長生之所以會選擇跟在荊白玉身邊,隻是因著荊白玉年紀小,好掌控罷了。
如今想來……
厲長生止不住的搖頭笑了笑,自詡多麼鎮定多麼理智的自己,怕是真的栽在了一個半大孩子的手中。
“厲長生……”
就在厲長生心中感慨不斷地時候,荊白玉睜開了眼睛,迷茫的看著他,道:“什麼時辰了,是不是該起身了?今天……要回皇宮呢,不能懶睡。”
厲長生聽他喃喃的說著,一片睡眼惺忪模樣,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竟是仿佛十年前一樣,奶聲奶氣的。
厲長生笑著道:“彆擔心,不會耽誤事兒的,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什麼?!”荊白玉腦袋裡嗡的一聲,趕忙一個軲轆翻身坐起,這才發現四周搖搖晃晃的,可不就是在馬車之中。
“我……”荊白玉不敢置信的說:“我是怎麼上的車輿?”
厲長生笑著糾正說道:“小白已然是皇上了,應當自稱朕才是。”
“我!”荊白玉聽他這般說,仿佛被觸動了什麼機擴,瞪大眼睛挑釁一般的盯著厲長生,道:“我是皇帝,我喜歡怎麼叫自己,就怎麼叫自己。”
“是是是。”厲長生煞是溫柔的說:“一切都聽陛下您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陛下您……不會是害羞了罷?”
“不可能!沒有的事!怎麼會呢?!”
荊白玉立刻三聯否認,不過微微泛紅的臉頰,已經出賣了年輕的新皇。
昨兒個夜裡,荊白玉著實體會了一把厲長生的鬼畜程度,什麼溫柔溫和善解人意,那都是假的!假的不能再假。
厲長生這個人,便是徹頭徹尾的大壞蛋,又壞心眼又鬼畜,就沒有比他更討人厭的家夥了。
荊白玉怨念十足,低聲嘟囔著:“大變態!壞得很!”
經過昨兒個一晚上,荊白玉已然對“朕”這個字產生了強烈的心理陰影,一念在嘴邊,立刻便會聯想到某些讓人麵紅耳赤的畫麵。
“大變態!氣死我了!”荊白玉感覺低聲咒罵厲長生,根本不解氣。
大部隊一路回到皇宮,荊白玉吩咐人,將陸夫人押入天牢,隨即帶著厲長生便往寢宮而去。
雖然荊白玉還未有正式登基,但是有先皇的遺詔在手,他眼下也已經是大荊的新皇。所以自然不能再住在太子寢宮之中。
早已有人快馬加鞭的從城郊趕回,吩咐宮中的下人收拾陛下的寢宮,重新布置一番,將裡麵的所有東西更換一新。
厲長生跟在荊白玉身後,被一眾宮人簇擁著,走到了新皇的寢宮跟前。
荊白玉似乎有些個猶豫,感覺還不甚真切,站在門口半晌未有踏入。
厲長生露出淡淡的笑容,回頭吩咐說道:“你們先都退下去。”
“是。”宮人們趕忙齊聲答應,垂著頭快速離開。
荊白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隻剩下厲長生一個。
荊白玉驚訝的說道:“怎麼沒人了?”
“我叫他們都退下了。”厲長生笑著說道:“畢竟陛下趕了半日的路,恐怕疲憊了,也應當稍微午休一番才是,不需要那般多的宮人伏侍,隻長生一個,陛下您還吃不消呢。”
“你說什麼呢。”
本來前半句話並無什麼問題,但在荊白玉聽來,這後半句話就著實過於曖昧,叫他聽得是麵紅耳赤。
“彆磨蹭,進去了。”
荊白玉假裝強勢,背著手便率先走進殿內。
這裡他熟悉的很,以前經常往皇上的寢宮來問安,哪裡有不熟悉的道理。然而今兒個開始,這裡便是荊白玉自己的寢宮,又叫人有些個陌生。
厲長生走進去,四下裡看了一圈,隨即站在榻邊上,道:“陛下趕路疲憊,不如先行休息一番。”
“我不累,不休息。”
荊白玉瞄了一眼那龍榻,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厲長生走上前來,微微彎下身,在荊白玉耳邊笑著說道:“陛下放心,大白天的,長生不會對陛下您做些什麼的。難不成長生在陛下眼中,便是個急色之人?”
荊白玉轉過頭來,對他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嘴。
回答簡直不言而喻。
趕路疲憊,再加上昨夜荊白玉根本未有休息好,恨不得天明才閉眼,如今晌午時分,陽光不錯,的確讓人有些個困頓起來。
厲長生是心疼荊白玉,才非要讓他少做休息。
這麵荊白玉才睡下,靈雨就從外麵走了進來,壓低了聲音道:“厲大人,殿外有不少朝臣求見。”
厲長生並不多問,他心中清明的厲害,隻是淡淡的說道:“新皇繁忙,叫他們先退下。”
“是,婢子這就去。”靈雨道。
厲長生哪裡能不明白,這般急匆匆跑來求見新皇的,十有八/九是與陸家有關係之人。
他們急匆匆趕來,自然是為了給自己求情,或者撇清關係,以免陸夫人那謀反的罪名連帶在自己的身上。
就算荊白玉見了那些個人,也不過是聽些廢話罷了。
靈雨離開往外麵去打發那些個求見的大臣們,過不多久,又急匆匆走了進來。
“何事?”厲長生問。
靈雨有些個為難道:“大臣們的確是走了,不過薑王……薑王殿下突然過來。”
厲長生聽了道:“薑笙鈺來了?算了,那我出去見一見他便是。”
“那個……”靈雨猶豫著說道:“薑王殿下是來求見陛下的,並非……並非是來尋厲大人您的。”
薑笙鈺一直很粘著厲長生,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對荊白玉十足敵視。薑笙鈺每次來荊白玉這麵,當然都是來尋厲長生的,無一例外。
不過這一次,倒是讓厲長生有些吃驚。
厲長生笑著說道:“薑笙鈺來找陛下?”
“是這樣的。”靈雨點頭,她也不知道薑王是什麼意思,問了薑王也是不說。
厲長生擺擺手,道:“算了,我還是出去見一見他,瞧瞧他又想到了什麼壞點子。”
厲長生出了殿去,果然就看到在殿門口轉磨的薑笙鈺。
薑笙鈺手中拿著東西,嘴角噙著不壞好意的笑容,一看便是沒想好主意的模樣。
厲長生走過去,輕輕的拍了一下薑笙鈺的肩膀。
“嗬——”
薑笙鈺全無準備,給他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將手中的東西背在身後,道:“叔叔,怎麼是你啊。”
厲長生笑著說:“可是在想什麼壞主意?”
“怎麼可能?叔叔你開什麼頑笑啊。”薑笙鈺乾笑著說道。
“手裡拿的是什麼?”厲長生問。
薑笙鈺趕忙搖頭,道:“什麼也不是,這個不能給叔叔看。”
厲長生也不強求,隻是說道:“鈺兒啊,如今太子已經是大荊的新皇了。你也該稍微注意一點,莫要欺負人欺負到新皇的頭上,以免自討沒趣。”
“什麼啊,叔叔!”薑笙鈺不樂意了,道:“叔叔,你怎麼給荊白……”
薑笙鈺叫的順口,不情不願的頓了一下,改口說道:“你怎麼給新皇說話,一點也不向著我。我以前也沒有欺負他,根本沒有。”
厲長生說道:“若是沒有就好了。你們兩個簡直八字不合,見麵便吵架。以後收斂一點,可知道了?叔叔也是為了鈺兒好。”
“我知道了……”薑笙鈺蔫頭耷拉腦的,隨即露出一個壞笑,道:“我不會給叔叔添麻煩的,我一定會努力討小嬸嬸歡心的。”
厲長生聽了挑了挑眉,小嬸嬸這個稱呼,倒是叫厲長生十足愛聽。
薑笙鈺神神秘秘拿著東西離開,厲長生並不知他手裡那是什麼,不過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東西,薑笙鈺不想讓自己知道。
那麵荊白玉午休起身之時,厲長生已然不在跟前。
荊白玉叫了靈雨過來,問道:“厲長生呢?怎麼不見人影了?”
靈雨說道:“厲大人去尋陸大人了。陛下您的登基大典,還有登基後的宮宴刻不容緩,厲大人說眼下就要開始籌備才是。”
“厲長生真是個急性子。”荊白玉嘴上這般說,其實心裡有些個歡心。
厲長生果然是最喜歡自己的,最心疼自己的,一心為了自己著想。什麼侄兒鈺兒啊,那都要排在自己身後才行。
剛想到薑笙鈺,旁邊靈雨便說道:“陛下,薑王又來了,就在殿外,說是想要見您。”
“又?”荊白玉捕捉到一個關鍵詞。
靈雨點點頭,將方才薑笙鈺前來,厲長生去見了他的事情詳細告知。
荊白玉道:“他來找朕,決計沒什麼好事兒。不過……還是見一見罷。”
靈雨很快將薑笙鈺引了進來,隨即退出大殿,將殿門關好。
荊白玉掃了薑笙鈺一眼,背著手淡淡的說道:“薑王這規矩學的,見了朕怎麼不跪拜?”
薑笙鈺表情抽搐了一番,之前荊白玉隻是太子,薑笙鈺已然是薑王,自然是不需要跪拜荊白玉的。然而眼下十足不同,荊白玉已是大荊的皇帝,而薑笙鈺乃是大荊附屬國的國君,硬是說起來,隻不過與陵川王荊博文等級齊平罷了,見了荊白玉理應跪拜行禮。
薑笙鈺眸子一轉,道:“我與小嬸嬸那般熟悉了,這左右無人的,若是真的跪拜行禮,豈不是顯得見外?”
“小嬸……”荊白玉給他嗆了一下,瞪著眼睛說道:“莫要亂叫。”
薑笙鈺笑著說道:“難不成,你不是我小嬸嬸,你不喜歡我叔叔?陛下莫不是要……見異思遷了,叔叔聽了會很傷心的。”
“你……”
荊白玉一聽,薑笙鈺果然是來尋自己黴頭的。
荊白玉眯著眼睛,湊近了薑笙鈺一步,道:“彆以為厲長生是你叔叔,朕就不能將你怎麼樣了。如今厲長生可不在,小心朕揍你。”
“陛下武功那般厲害,我還真是害怕呀。”薑笙鈺開玩笑的說。
他說罷了,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荊白玉,道:“我可是一片好心前來,陛下打開看看罷。”
“這是什麼?”荊白玉展開一瞧,冊子上密密麻麻,寫的都是蠅頭小字。
薑笙鈺露出一個壞笑來,道:“陛下有所不知。您已經成為新皇,這新皇如何能無有皇後呢?如今新皇不隻是沒有皇後,連一個後妃也是無有,這朝中大臣絕對擔心壞了。不隻是朝中大臣啊,驛館之中的各位外臣,也是怪擔心的!”
荊白玉一聽,登時便明白過來,薑笙鈺果然是來尋自己的晦氣的!自己便不應該叫他進來。
不論是大荊的朝臣,還是各個國家的外臣,都想要為新皇進獻美人。若是哪位美人能博得新皇青睞,指不定便是未來的皇後。
這可是增進邦交的最好辦法,所以驛館裡的外臣們,皆是十足的熱情。最為熱情的便是薑笙鈺了,薑笙鈺見他們不好將美人名冊送入宮中,便自告奮勇的拿了名冊前來,準備送給荊白玉過目。
“薑笙鈺,你這是……”
荊白玉話還未有落點,就聽到外麵靈雨的聲音。
靈雨說道:“厲大人,您回來了。陛下正在裡麵。”
“厲長生回來了……”荊白玉莫名有點做賊心虛,趕快抓了那份美人名冊,就要藏起來毀屍滅跡。
厲長生已然推門走進來,眼看著藏東西有些個來不及。
薑笙鈺一瞧,還添亂的喊著:“陛下,您彆把名冊收起來啊。”
荊白玉狠狠瞪了一眼薑笙鈺。
厲長生自然一進來便瞧見了荊白玉手中的小冊子,道:“鈺兒怎麼又來了?”
薑笙鈺滿麵笑容的走到厲長生身邊,道:“我正巧沒事,所以過來瞧瞧。”
“厲,厲長生,你回來了啊。”荊白玉有點磕磕巴巴,心想著決不能叫厲長生看到名冊,他指不定會誤會自己是個渣男。
荊白玉是絕對沒有再納其他女人為妃的想法,這輩子他有厲長生一個便足夠了。雖然荊白玉知道,如此一來前路必然坎坷,但他早已下定決心。
厲長生走過去,道:“長生回來了,陛下手中可是拿了什麼?”
“什麼也無有。”荊白玉果斷的說道。
厲長生微微一笑,道:“看來小白是不想叫長生知道啊。”
“不是。”荊白玉道:“其實……其實……”
他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側頭瞪了一眼薑笙鈺。
薑笙鈺笑眯眯的回視著荊白玉,道:“叔叔,你可能還不知道,大臣們還有驛館裡的外臣們,都在積極的給陛下尋找美人呢!”
“薑笙鈺你!”荊白玉氣得瞪眼睛,威脅的說道:“你在胡說八道,我讓你一會兒後悔!”
荊白玉趕忙拉住厲長生的袖子,道:“你聽我解釋,其實我……”
荊白玉一肚子的話未有出口,厲長生突然低下頭來,準確無誤的在荊白玉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荊白玉仿佛被點了穴道,整個人頓時沒了聲響,目瞪口呆的瞧著厲長生。
那麵薑笙鈺頓時也傻了眼,他哪裡見過這般光明正大的?簡直將自己當成了空氣。
厲長生笑著說道:“小白不用解釋,我當然知道,小白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怎麼還有心思去尋其他美人,是也不是?”
荊白玉腦子裡有點發懵,聽了厲長生的話,忍不住點了點頭。
薑笙鈺眼看著他們兩個人又開始你儂我儂,頓時撇了撇嘴吧。
“鈺兒。”厲長生叫了薑笙鈺一聲。
“叔叔……”薑笙鈺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道:“怎麼了?”
“這名冊可是你拿過來的?”厲長生眼神淡淡的瞧著他,道:“之前你拿來的便是這個罷?”
“叔叔,其實,我……”
這回換成了薑笙鈺糾結的想要解釋。
厲長生道:“好歹我也是你叔叔,鈺兒怎麼胳膊肘向外拐,一心想著給你叔叔頭上戴綠帽子?”
“綠……帽子?”薑笙鈺不明所以,滿臉迷茫的模樣。
荊白玉倒是聽懂了,畢竟他與厲長生相處的時間長,自然知道一些個新鮮的詞語,止不住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其實我……”
薑笙鈺最後蔫頭耷拉腦的從大殿走出,恨不得走一步歎息三口氣。
他出來之時,正巧碰見路過的馮陟厘。
馮陟厘迎麵走來,目光掃了一眼薑笙鈺,卻仿佛未有看到,麵無表情的便要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馮陟厘!”
薑笙鈺立刻伸手一攔,道:“你這是什麼態度?見到孤當做沒瞧見嗎?”
“拜見薑王殿下。”馮陟厘這回未有遲疑,抱拳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