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蘇孚吩咐侯府護衛等在外麵,隨月溶進屋。
點燃壁燈,亮亮堂堂。
這是間十分俗氣的屋子。
顯眼的地方擺設著各種各樣金玉財寶,風格不一致不說,一樣當朝崇尚的筆墨紙硯都沒有。
蘇孚四處打量:“沒想到,你的屋子是這樣的。”
月溶畢恭畢敬道:“蘇小姐認為,奴的屋子該是什麼樣的?”
屬於原主的回憶裡有個少年。
即使那樣清貧,即使家徒四壁,也要撿墨石,在牆壁上畫蓮花。
他教育小小的蘇孚:“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蘇孚停止回想,輕輕道:“有人教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月溶恭維:“能說出這等話,那人定才高八鬥,品高德馨。”
蘇孚盯視他:“是你告訴我的。”
月溶明顯地不信:“蘇小姐彆逗奴開心。”
眼帶三分笑意,好像真快活極了。
蘇孚伸手,搶下麵紗。
燕國人人會武,五歲小兒也能飛簷走壁。可這些青樓玩物不同,為了更好地體驗折辱,不許反抗,入青樓的第一日,他們的內力就被儘數廢去了。
月溶根本反抗不了,也不反抗。
他整體的表情,竟然也是笑吟吟的,挑眉:“蘇小姐是等不及了麼?”
五官生得清貴漂亮,就算露出這樣下賤的笑意,也隻讓人覺得風流倜儻,俊美無鑄。
蘇孚露出顯而易見的痛心:“你彆這樣,我隻是不想你再偽裝。”
月溶垂下眼簾,蓋住點漆般眸子,脫衣裳:“蘇小姐說得奇怪,奴有什麼可偽裝的。”
蘇孚趕緊按住他的手。
他的手是涼的,那股涼氣也竄到蘇孚手上。
蘇孚壓低聲音,叫出封塵已久的名字:“林鏡,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紅光映襯,月溶眉眼淡淡,不見半分多餘情緒:“誰是林鏡?”
蘇孚肯定道:“你。”
沉默片刻,月溶低低媚笑:“蘇小姐酒後失言,林鏡早死在三年前。奴叫月溶,燕國二十四城,哪裡不知奴的豔名?哪怕照您說得,離開,又能去哪裡呢?”
他的表情無懈可擊,似乎前塵儘忘,恩怨全消,安然接受命運捉弄。
可蘇孚明確地知道,越是這樣,他的心防越堅固,越難攻略。
《穿到古代做公主》是火爆一時的古言小言,講述高中生南宮璃穿到架空朝代,成為同名同姓的燕國小公主後笑擁江山美男的故事。
美男指的就是琴師清遠。
燕國子嗣凋零,現在隻剩下皇帝南宮鈺與南宮璃兩個皇族,南宮鈺對這個親妹妹十分疼寵,可再疼寵,也沒寵到能讓她選個男倌當駙馬,丟儘皇家臉麵的地步。於是南宮璃想了個讓月溶當擋箭牌的法子。
沒有蘇孚乾涉,月溶真的被立為駙馬。
月溶受到南宮鈺以及無數南宮璃追求者的刁難攻擊。
在這個過程中,因為南宮璃獨特的思想,愛上公主。
後來知曉真相,雖傷心難過,卻也衷心祝福。
畢竟,清遠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他放過彆人,南宮璃不想放過他。
南宮璃認為月溶是她人生必須抹除的汙點。
月溶受到來自小公主的追殺,慌不擇路,九死一生,幸而被清遠所救,沒來得及開心,被逼問製香訣竅。
原來月溶豔名遠播,卻至今清白,皆因有獨門秘籍,會製得一手**香,能在睡夢中催眠他人,改變他人認知。
而清遠身份並不簡單,他不僅僅是琴師,更是前朝皇子。苟且偷生,就為複國,一直接受月溶維護,卻也覬覦月溶的手藝。
月溶曾對養父發過誓,製香法不再外傳。
清遠遂對月溶動刑,看他骨頭硬,甚至不惜動用奸刑。
月溶差點死在那個沉悶逼仄,充斥著肮臟體味的院落。
他起初不敢相信。
他對清遠多好啊!
清遠不肯接客,是他惜才,從舊老鴇手裡救出的他。
更是他想出的法子,傳出貌若鐘馗的流言。
可後來,他不得不相信。
從相信到絕望,從絕望到仇恨,沒用多少時間。
後來找到機會,月溶利用製香法殺死院落護衛們,逃出後加入魔教,一路成為魔教教主。
他嗜血好殺,所到之處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可以說,是女主南宮璃,與男主清遠一手促成月溶這個最大的反派boss逼至絕境,澆灌其心中的惡之花茁壯成長。
雖然最後因男女主光環,月溶伏法,可那些慘死的冤魂再也回不來。
蘇孚這次來,為的就是攻略並改造月溶,令其擺脫原本的命運軌跡。
至於原身蘇孚,並不是什麼好人。
倘若說男女主是反派月溶的促成者,那蘇孚就是月溶的締造者。
她原本是村頭乞丐,全仰少年林鏡好心收留,才有一食一飯。
後來收養林鏡的赤腳大夫去世,林鏡決定尋親,也沒忘記帶著蘇孚。
可蘇孚是怎麼報答林鏡的呢?
她偷了林鏡的信物,將林鏡騙到風月樓賣掉。
拿著金子與玉佩,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淮陰侯府丟失的二姨娘的孩子,蘇孚。
後來同樣愛上清遠,被南宮璃不喜,直接找機會砍頭殺掉。
蘇孚緊緊握住林鏡的手:“來侯府。”
她手心溫度灼人,林鏡皺眉,扯回手。
蘇孚:“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早點回來找你,隻是……其中隱情,現在還不能說,早晚有一日,你會知道。”
林鏡冷嗤。
回來?
她當年走得那樣決絕,任他在背後哭啞嗓子,怎麼會是想過回來的模樣。
蘇孚眼底劃過清晰可見的隱痛:“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輕易相信我。你隻要知道,不論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糾糾纏纏,林鏡終於看不過去蘇孚的虛情假意,麵色冷下來:“蘇小姐不要再說笑話了。”
蘇孚一心解釋。
他充耳不聞,疲憊地問:“你這次來,到底想乾什麼?”
見林鏡已經開始不耐煩,蘇孚不再撒潑打諢,直言道:“南宮璃早就和那清遠勾搭上,來找你,是為了讓你給清遠防災。”
林鏡並不愚蠢,相反,能在風月樓三年,依舊保持清白,還護住清遠,他腦子伶俐得很,轉一轉,就意識到,蘇孚說得是真的。
蘇孚:“我來,真是為救你……當然,早該來。”
那抹隱痛又浮現在她眼底,仿佛林鏡是什麼易碎,偏偏被打碎的珍寶。
林鏡覺得可笑。
審視她,半晌,冷笑:“蘇小姐請回吧。且不論真假,就算是真的,我寧願為清遠擋災而死,也不願與你再扯上任何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