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鏡腦袋一抽一抽得疼,狐疑地盯著蘇孚。黑潤潤的眼眸,因為生病,略微遲鈍,顯得怯生生的。
蘇孚越看越喜歡,坐在床邊,好奇道:“又在想什麼?”
林鏡並不回答。
蘇孚便自說自話。她的聲音很輕,講這些年有趣的經曆。
這種安逸祥和的環境,令人昏昏欲睡,蘇孚那些話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他轉過頭,不再看這詭計多端的女人。
床頂鏤空的雕花栩栩如生,眼皮越發沉重,睡過去前,他仿佛聽見句:“彆說今夜見過我。”
再睜眼,天光大盛,昨夜幽靈般潛進來的女人不見蹤影。
恍惚中,林鏡分不清真實虛假,手指微微一動,發現還握著那瓷瓶。
他抿抿唇,發現周身沒有不妥,冷哼,作勢要將瓷瓶摔碎,又輕飄飄,將它放到床頭匣底層。
白日風月樓安靜無聲,林鏡吩咐律冬去叫大夫,吃過湯藥,問清遠情況。
律冬最近越發瞧不上清遠,道:“在後麵待得好著呢,白吃......您都病成這樣,還操這些閒心做什麼?”
林鏡輕輕搖頭,律冬又支支吾吾道:“老板,這有個消息,總得告訴您。”
律冬小心觀察著他的神情:“要麼說您深謀遠慮,沒和蘇大人扯上關係呢。她被通緝,成了在逃罪犯啦!”
林鏡脫口道:“你說什麼?”
律冬強笑了下:“昨夜,蘇大人不是押走了永明縣主?她給縣主用刑,導致縣主去世!太後震怒,直接發懿旨,要她的項上人頭!雖說皇上挺看重她的......”
“這是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
“怎麼是小道消息呢!”律冬嗐道:“皇榜告示已經貼出來啦!戴罪潛逃,罪加一等,被捉到,要受剮刑的!蘇侯爺已經宣布,要和蘇孚斷絕關係啦!”
對於飽受威脅的林鏡,這分明是個極好的消息。
可他忍不住手腳發涼。
林鏡捂著腦袋,躺回被褥中,艱澀道:“你先下去吧。”
“是,有什麼事您叫我。”
於林鏡,蘇孚是來去匆匆的。
總是突兀地,不容拒絕地闖進他的世界,又不發一詞,慘烈退出。
三年不曾生病,一病就過去整整十日。
十日來,林鏡未曾見過蘇孚一麵。
十日後,他去皇榜底下,見到了上麵惟妙惟肖的蘇孚畫像。
官兵打量他,出言調戲:“怎麼,月老板也要來揭皇榜?”
旁邊的同僚配合捧哏:“怎麼不能!你可不要小瞧月老板!英雄難過美人關呢。”
“聽說蘇孚一直對月老板求而不得?”
眾人哄笑,林鏡淡淡看他們一眼,轉頭進去馬車。
車夫問:“老板,回風月樓嗎?”
林鏡首肯,並從風月樓搬了浩浩蕩蕩八箱子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出來。
圍觀的老百姓問這是做什麼?
有知情的:“月老板要送去寺廟捐香油嘍。”
林鏡要求的寺廟就在城西不遠,上午出發,晌午便到。
主持與林鏡早相識,邀車隊進去,與他談經。
可林鏡心不在焉,老主持念了句佛號:“施主心不在此,何必強求?”
“抱歉,大師,我最近的確有所困擾,可否在紫竹園中獨自走走散心?”
“施主請便。”
林鏡孤身,踏進闊彆兩年的紫竹林。
每走一步,便有一分被刻意封存的記憶回溯。
初入風月樓吃夠苦頭,他不得不想儘辦法向上爬,內心充滿苦痛。
那時,他每陪笑後,便來這裡,捐香油錢。
捐完,便來這紫竹林痛哭流涕。
後來不哭了,就隨意找根竹子,坐上整整一天。
他還記得,竹林深處連著陡坡,坡下有一隱蔽山洞......不知洞裡白兔還在不在。
林鏡找到山洞,隔著蓬勃雜草,聞到陣肉香。
猶豫片刻,撥開雜草,山洞裡麵被整理得很乾淨,陽光射進來,照亮正中央,烤架上的兩隻河魚。
“林鏡?!”身後傳來驚呼。
陡然回頭,林鏡瞪大眼眸,蘇孚看上去風塵仆仆,狼狽得很。
靠近倒是沒有異味。
她放下水囊,招呼林鏡坐下,搓搓手:“我的情況,你應該已經了解。暫時住在這裡,你的病怎麼樣了?”
林鏡緩過來神試探道:“昨兒痊愈的,那,我先走了?”
蘇孚麵上有顯而易見的不舍,但還是磨磨蹭蹭讓開道路。
林鏡走兩步,動動喉嚨,停下道:“你就這麼放我走?不怕我出賣你?”
蘇孚挑眉,像是有點驚訝,反問:“你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