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悔婚,江懷瑾從來都是委屈的。在他不在意蘇孚時,那委屈清清淺淺,當他真正將少女放在心頭,委屈與不解才鋪天蓋地、呼嘯而來。
他習慣獨立、習慣算計、習慣喜怒不形於色,將情緒化作籌碼,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強將那股酸澀怨憤壓下去,卻在此時此刻,終於無法忍耐。
蘇孚正色說:“正因不貪美色,隻愛慕你,才選擇退婚。”
江懷瑾仿佛聽見什麼笑話:“因為愛慕,所以退婚?”
蘇孚:“那段時日,三皇子瘋狂地糾纏於我,你可還記得?”
江懷瑾示意她繼續說。
“他威脅我,要將我在殿試榜下捉妻。我不從,便糾纏我一生一世;若娶旁人,便叫旁人死無全屍。江公子,你曉得三皇子的性子,他有何事做不出?”
蘇孚苦澀一笑:“而那時我有什麼呢?區區一解元,連官身都不是,我何必拖累你?”
江懷瑾沉默片刻:“退婚時,你為何不說實話?”
蘇孚:“你那時內憂外患,我何必給你添堵?再說,告訴你,能改變什麼呢?不怕和你說,當日錦心亭與三皇子當眾說破,是我想賭一把。三皇子看重麵子,若能從此厭棄我最好,若不能,要找個由頭將我治罪,我也認,所以才更要提前將你摘出去。”
蘇孚以指撥開劍身,寶劍順著她的力道挪開,垂在江懷瑾右側。
江懷瑾捏緊劍柄:“那之後,為何不解釋?”
“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而且,你看起來,對我並無情意。婚約到底是江姨定下的,你、”
蘇孚欲言又止:“我想給你選擇的權利。既然今日話說到這裡,江公子能否也給我個態度。這夭折的婚約,解釋清楚退婚原由,還是否算數?”
江懷瑾不禁仔細打量少女,對視時,心中湧起一股奇特的緊張感。
“怦、怦、怦——”
她期待的目光,像一根羽毛,輕輕落在他心上,微妙的癢意順著血液,流到四肢百骸。
“哪裡有說退婚就退婚,說恢複就恢複的道理?”
蘇孚頓時滿臉失落。
江懷瑾緩緩勾起嘴角:“蘇翰林方才說,要給草民選擇的權利,草民深以為然。那翰林就從現在開始努力,讓草民選擇翰林罷。”
蘇孚眼眸一亮:“此話當真?”
江懷瑾將寶劍重新掛回牆壁,背對著她,淡淡嗯一聲。
看似平靜,可那白玉一樣的耳垂,已然燙到發紅。
蘇孚轉身去他麵前:“今後江公子能否不叫我翰林,也不自稱草民啦?”
“於禮不合。”
“私下哪有那麼多講究,懷瑾,你今後叫我蘇孚,好麼?”
江懷瑾原本避著她,聞言,刷地望去,不敢置信地瞪圓雙眼。
懷瑾、懷瑾、她怎麼敢用那麼親昵的口吻直叫他的名字?
怎麼敢那麼孟|浪?
蘇孚見他一動不動,伸手在他麵前抓了一把:“魂兮,歸來——”
江懷瑾猛然回神,推她出書房。
蘇孚不肯就範:“嘿,方才還說要我努力,不給機會?”
推搡間,手指無意推到他前胸,蘇孚一開始還沒意識到怎麼,直到江懷瑾臉色爆紅,整個人似火爐冒煙,才反應過來,女尊世界,男子胸部——
蘇孚迅速收回手,無比乖覺地跳出書房外,甜甜一笑:“知道你忙,晚點再來找你。”
她一溜煙跑遠,江懷瑾滿麵羞怒逐漸消散,盯著她消失的拐角,久久,露出個乾淨純粹的笑來。
少女說話算話,晚點真的提一飯盒過來。
江懷瑾一人之力,接管偌大的江家,是真的忙,算盤撥得飛快,木珠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他進入工作狀態,頭也不抬,以為是昭拂:“放那吧。”
蘇孚搖頭:“恐怕不行,昭拂特地叮囑,公子總是胃痛,一定要按時用膳。”
江懷瑾這才意識到進來的是誰!
他並非因私廢公的性格,算珠未停:“一會再用。”
蘇孚坐他下首,拄著下巴,欣賞美人算賬。
認真工作的人,總有種獨特的魅力。
被那明晃晃的眼神盯著,江懷瑾動作漸漸緩慢,勉強完成一頁,歎口氣:“拿來吧。”
夜間,即將就寢,忽而有人敲窗。
外邊遞進來一個燈籠,薄紗裡螢火蟲上下飛舞,閃爍著黃綠色的柔光。
少女頭頂肩膀還有草葉子:“聽說小公子都喜歡。”
江懷瑾接過,撥弄兩下,清冷說:“我不是小公子。”
他已經十九歲,比少女還要大兩歲。
少女彎眸一笑:“那也是小公子,你多大,在我這,都是小公子。”
江懷瑾於是輕輕哼一聲,不露聲色地勾了勾唇角:“夜深路暗,蘇翰林還是趕緊回府罷!”
蘇孚無奈:“說了不要叫翰林。”
在江懷瑾的瞪視下,蘇孚收聲:“好、好、好,你願叫什麼就叫什麼。”
蘇孚走後,昭陵驚奇地看著公子抱著燈籠,笑得滿臉單純,內心嘖嘖兩聲,去找昭拂說悄悄話。
清晨,蘇孚早早守在府中小廚房,親自下廚,給江懷瑾變著法子做早膳。
她花樣繁多,心思周全,往往令江懷瑾不知不覺,多吃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