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80(2 / 2)

路人攻上位合集 陳可羞 50014 字 5個月前

大巴車隻把一夥人送到繞城路出口,後麵就各走各的。

鄧明薑把背包背在身後,打開手機導航,領著季初燕去坐地鐵,誰知走著走著,身邊的人走沒了。

回頭一看,季初燕站在路邊上,摸出手機不知道在乾什麼。

鄧明薑倒回去:“怎麼了?”

季初燕正在翻通訊錄:“在這兒等等,我打電話叫司機來接我們。”

“……”鄧明薑太陽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伸手抓住季初燕的手腕,“你要去我家的話,就跟我一起坐地鐵。”

季初燕抬頭:“為什麼?坐車多方便。”

“你家的車太顯眼了,開到我家附近不合適。”

季初燕恍然地哦了一聲,拍了下腦門,又埋頭看起手機來:“那我打個車吧。”

“……”

“你家地址是哪兒?”

鄧明薑一把抓過季初燕的手機,把人拖走了。

還以為小少爺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會很不適應,結果人家不僅適應得很,還活蹦亂跳、精神奕奕,甚至在轉最後一趟公交車時擠贏了其他人搶到兩個後麵的位置。

季初燕熟門熟路地打開車窗,滿臉新奇地看著外麵的風景:“原來你家這邊的白天是這個樣子啊。”

鄧明薑前麵一路抱著背包和睡著的季初燕,後麵一路護著和他一起擠地鐵公交的季初燕,加上昨晚沒有睡好,整個人疲憊不堪,感覺眼下的黑眼圈都要出來了。

他無精打采地眯著眼睛,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季初燕說:“這邊好破舊哦,路上都是垃圾,原來a市還有這種地方。”

“……”鄧明薑掐季初燕的手,不過力道很輕,像在撓癢。

季初燕你追我躲地撓了回來。

鄧明薑無奈睜眼:“你往後麵看看。”

季初燕扭一下頭,又飛快扭了回來,他湊到鄧明薑耳邊說悄悄話:“有人在瞪我誒。”

“你說那麼欠的話,換我我也瞪你。”

季初燕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鄧明薑以為小少爺終於安靜了,趁這功夫養了半個多小時的神,公交到站,兩人下車。

季初燕一句話也不說,垮著臉走在旁邊。

鄧明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伸手去拉季初燕的手。

手指剛碰上對方的衣服,季初燕就用力甩了下手:“彆碰我。”

鄧明薑停下腳步:“你又怎麼了?”

季初燕的臉都是紅的,明顯不高興的樣子:“你不是說你要瞪我嗎?”

鄧明薑一頭霧水,反應半天才明白過來季初燕在說什麼,簡直無語:“誰讓你在公交車上說那種話,還說得那麼大聲。”

季初燕委屈死了:“彆人瞪我就算了,連你也瞪我!”

“……”鄧明薑一本正經地糾正,“我沒瞪你。”

“你說你要瞪我。”

鄧明薑望天片刻,不想糾結了,重新去拉季初燕的手:“走了走了,我媽都做好飯了。”

然而又被季初燕躲了過去,季初燕原地一蹲:“你走吧,我不想走了。”

說完把頭往旁一撇,留了個後腦勺給鄧明薑。

鄧明薑臉上的表情漸漸下沉,很快變得沒有表情,他低頭看著季初燕的頭頂,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旋。

“季初燕,走了。”

“你走吧。”

“我再說一次,走了。”

季初燕很穩得住,一聲不吭。

鄧明薑轉頭就走。

其實季初燕不是真的生鄧明薑的氣,就是委屈,在公交車上不過腦子地說了那句話,被彆人瞪就算了,還被鄧明薑說那種風涼話。

鄧明薑就不能安慰他幾句、哄他幾句嗎?!

說幾句好話會要了鄧明薑的命嗎?為什麼老是一副冷冷冰冰、硬硬邦邦的樣子?

一直都是他在服軟、他在主動,他像狗皮膏藥似的貼上去,鄧明薑隻管站在原地,連腳尖都懶得動一下。

季初燕越想越委屈,心裡的酸意排山倒海地往上衝,衝過喉管,酸到他的鼻尖和眼眶上。

眼中有什麼東西要掉不掉。

他閉了閉眼,心想今天就釘死在這片地上了,除非鄧明薑回來哄他,否則他就是累死在這裡、餓死在這裡也不會離開一步。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一雙腳在他麵前停下。

季初燕站了又蹲、蹲了又站,心裡慢慢慌了神。

鄧明薑真的走了?

他還在這裡啊,鄧明薑就這麼走了!

季初燕穩不住了,焦急地環視四周,他循著剛剛鄧明薑離開的方向走,腳步越來越快,可鄧明薑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路喊過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倒是來往的路人紛紛側目看他。

“鄧明薑!鄧明薑,你去哪兒了?”季初燕摸出手機想打鄧明薑的電話,才想起自己和鄧明薑壓根沒有交換聯係方式,於是他連著給鄧明薑轉了五筆十萬。

【你人呢?】

【你去哪兒了?】

【你回來!】

【我還在這裡,你回來啊!】

【鄧明薑你回來!】

淚水快溢出眼眶時,一隻手從後麵伸來,輕輕捂住了他的眼睛,已經懸在眼睫上的淚水浸入那隻手的指縫間。

與此同時,鄧明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就在你後麵,你一直往前走,也不回頭看看。”

第78章 集團小少爺x工地工人

季初燕的眼淚嘩地一下流出來了, 不多時,鄧明薑的手心全被打濕。

鄧明薑沒想到季初燕的反應會這麼大,剛才季初燕蹲在地上的時候, 鄧明薑便悄悄溜到了另一端, 本來隻想嚇嚇季初燕,誰知季初燕站起來時臉色白得嚇人, 幾乎是跑著奔往他離開的方向。

“小季少爺……”

季初燕沒等他把話說完, 驀地轉身將他抱住, 雙手緊緊圈著他的腰, 手指將他的衣服攥出一道道皺褶。

兩個男人在大街上抱在一起實在奇怪,周圍的人都在回頭看, 但看到季初燕臉色煞白、神態驚恐的模樣, 又能理解了。

不知道那個矮些的青年經曆了什麼, 看著真是有些可憐。

鄧明薑由著季初燕在自己懷裡蹭來蹭去,直到察覺了什麼, 他拎起季初燕的後衣領,艱難地把人從自己身上扯開。

低頭一看。

鄧明薑的臉色微沉下去:“你的眼淚鼻涕都擦我身上了。”

他的外套是淺色,經過季初燕的一陣磨蹭後, 上麵深一塊淺一塊的水漬相當明顯,像是滴了一堆油上去。

季初燕的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的, 和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大顆大顆的眼淚還在往下掉。

這會兒光線充足, 又離得近了,鄧明薑發現季初燕的眼淚是十分完整的一顆,從下眼瞼的中間落下去, 能在地上滴出一朵小花。

他第一次瞧見這種像是比著模板流出來的眼淚,覺得稀奇, 認真看了一會兒。

他的目光專注,把正在認真哭鼻子的季初燕看得惱羞成怒了。

“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哭啊?”季初燕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痕,“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你居然撇下我走了。”

鄧明薑從兜裡摸出一包紙,扯了一張出來,剩下的全部塞給季初燕,他一邊低頭擦自己的衣服一邊說:“我讓你走,你不走,我有什麼辦法?跟你一起站一天一夜嗎?”

季初燕也扯了張紙擦臉,又擤鼻涕,然後裹成一團:“你就不能多喊幾次嗎?你多喊幾次我就走了。”

“……”鄧明薑心道要是換個人,不得被這個小少爺煩死,還好他接受良好,“好好,走了,再不走飯菜都涼了。”

季初燕摸了摸鼻子,低聲說了句好。

鄧明薑接過季初燕的廢紙,和他用過的紙一起扔垃圾桶裡。

這個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到巷子外時,小少爺又恢複成了活蹦亂跳的小少爺。

他讓鄧明薑等等,說是不好空手上門,想買些水果提上去。

於是鄧明薑跟著季初燕來到一個水果攤。

季初燕挨著問了價格,東挑西揀,湊了一個果籃。

鄧明薑站在邊上看著,發現小少爺的適應能力真不是一般地強,既開得了跑車,又在水果攤上講得了價。

巷子還是老樣子,狹窄、逼仄、透不進光,上麵的住戶從窗子裡架出一根根竹竿,上麵掛了不少衣服,被巷子裡的涼風吹得微微搖晃。

一股臭味在巷子裡飄散,鑽進季初燕的鼻孔裡,他眉頭一皺,立馬將果籃拎到胸前。

這是季初燕第二次過來,第一次來時是晚上,他又醉著、毫無意識,走時在和鄧明薑吵架,也沒有留意這裡的環境,現在仔細觀察,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你在工地上乾活拿的錢不少吧?怎麼不找個好點的地方住?”季初燕說,“我們坐公交路過的那些地方也行,看著比這裡好多了,房租應該貴不了多少吧。”

鄧明薑走在他後麵,叮囑道:“看路,注意腳下。”

話音剛落,季初燕差點踩到一隻不知道誰丟的臟襪子,白色的襪子已經浸滿臟水,看著很是惡心。

季初燕秉著呼吸,直到走出巷子,他才深吸口氣,回頭對鄧明薑說:“我在問你話呢。”

鄧明薑看了他一眼,和他並排而行,不答反問:“那你剛剛又是怎麼回事?”

季初燕莫名:“剛剛什麼?”

“剛剛你哭鼻子。”鄧明薑說,“你應該不是無緣無故地哭。”

他不否認季初燕愛哭,但剛剛季初燕的眼淚流得太誇張了,眼裡的恐懼像是雷雨天時翻滾的烏雲,濃厚到幾乎凝為實質。

可能是觸碰到某段不美好的記憶了。

鄧明薑心想。

這種滋味他感同身受。

季初燕的眼神飄來飄去,最後把帽子往鄧明薑的腦袋上一扣,粗聲粗氣地說:“還不怪你,要是你不走,我也不會嚇上一跳。”

鄧明薑扭頭看他。

平靜的目光讓季初燕聲音漸小:“乾嘛?”

鄧明薑搖了搖頭,抬腳邁上樓梯。

還沒走上四樓,在屋裡聽到聲音的宋婭便趕緊過來開門,見季初燕跟在鄧明薑後麵,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小季來啦。”

“阿姨好,又來打擾你們了。”季初燕已經換上一副新麵孔,乖巧有禮地把手裡的果籃遞了上去。

宋婭呀了一聲:“來就來,帶什麼東西?”

“要的要的。”季初燕被宋婭領進了屋,主動換上拖鞋,“上次來就空著雙手,這次再空手都不好意思了。”

宋婭把果籃放到茶幾上,樂得嘴巴都沒合上過。

大菜還在砂鍋和鐵鍋裡溫著,炒菜還沒下鍋,宋婭讓鄧明薑帶著季初燕坐會兒,再炒兩個菜就可以開飯了。

鄧明薑坐到沙發上,拍了拍身邊:“來吧,坐著。”

季初燕才不想坐,在不大的客廳裡轉來轉去,他看到電視櫃上麵有三個相框,一個放了一對年輕夫妻的結婚照,看著有些年頭了,年輕女人正是宋婭,另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應該是鄧明薑他爸,和鄧明薑長得很像,一個放了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裡的鄧明薑隻有五六歲,虎頭虎腦,但已經能看出濃眉大眼的輪廓,還有一個放了一張幾十人的合照。

季初燕的注意力被第三個相框吸引,他問鄧明薑:“我可以拿起來看嗎?”

鄧明薑正在看手機,頭也沒抬:“隨便。”

季初燕拿起相框,注意到照片的右上角有一行很小的金色文字——國際法2014級2015.6.14合影。

原來是大學班級的合照。

季初燕一眼從中找到鄧明薑的身影,八年前的鄧明薑未滿二十歲,年輕、青澀、充滿朝氣,那時候鄧明薑就很高了,眉眼深邃、麵容俊朗,在一群人中宛若鶴立雞群。

鄧明薑眉眼冷淡地注視著鏡頭,嘴角微微揚起,要笑不笑的表情,倒是挺熟悉的。

季初燕第一次看到這麼年輕的鄧明薑,心裡滿是驚豔,舉著相框看了半天。

很快,他發現什麼,慢慢皺起眉頭,用手背擦了擦相框的玻璃麵。

照片裡的背景好眼熟。

他對著相框想了將近一分鐘,腦子裡靈光一閃,驚詫不已地喊:“鄧明薑,你居然是法大的學生!”

鄧明薑正對著手機想事情,聞言抬起頭來,看清楚季初燕手裡的照片後,臉色驟變,他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伸手奪過季初燕手裡的相框。

“你哪兒拿的這個?”

季初燕從未見過鄧明薑如此陰鬱的眼神,嚇得都結巴了,指了指電視櫃上麵:“這、這上麵。”

鄧明薑看到其他兩個相框,一時明白是宋婭又把這些東西擺出來了,他拿著相框進了臥室。

季初燕跟在後麵,眼睜睜看著鄧明薑把相框扣倒放在床頭櫃抽屜的最下麵。

等鄧明薑出來,季初燕還是沒忍住說:“我二姐就是法大的學生,跟你一級的,以前經常看到她發朋友圈,所以我認得你們後麵那棟實驗樓。”

鄧明薑嗯了一聲,坐回沙發上,他手又開始癢了,想抽煙。

季初燕走到沙發前,小聲地問:“你都讀法大了,怎麼不從事相關行業啊?”

在工地上乾活掙的錢是不少,但乾的都是體力活,沒有任何門檻,隻要能吃苦,誰都能乾。

季初燕已被震驚到無以複加。

鄧明薑居然是法大學生……

可法大學生怎麼會跑到工地上乾苦力活呢?

鄧明薑忍了又忍,終於忍住沒摸出煙盒和打火機,他的指尖碰到了褲兜裡的一顆糖。

是陳皮糖。

不知道季初燕什麼時候放他褲兜裡的,另一邊也裝了一顆。

他拆了包裝,把糖放進嘴裡,酸味在口腔裡蔓延,勉強壓住從心底裡生出的煩躁。

“我算哪門子的法大學生?”鄧明薑重新拿起手機,沒有目的地翻來翻去,“我就一個高中文憑。”

那就是沒畢業。

季初燕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問,可看著鄧明薑的側顏,又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吃過午飯,鄧明薑收拾碗筷去廚房清洗,季初燕在旁看著。

鄧明薑洗完擦手,發現季初燕從頭到尾連姿勢都沒變一下,怔怔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他把手伸到季初燕眼前一晃。

季初燕驟然回神。

“下午去逛公園嗎?”鄧明薑說,“帶上我媽。”

“好啊。”

今天上午還是陰天,下午就出了太陽,國慶節出行的人多,小區裡也熱鬨得很,到處都是玩耍的小孩和打牌曬太陽的老人。

第79章 集團小少爺x工地工人

出門時, 季初燕看到了鄧明薑說的那個女鄰居,是個年紀不大的女生,叫吳倩倩來著, 她手裡提了一個塑料袋, 裡麵裝著一個瓶裝的什麼東西。

“宋阿姨,鄧哥, 你們出去啊?”吳倩倩把塑料袋拿給宋婭, “這是我上回說的豆豉, 宋阿姨你先拿一瓶回去, 好吃的話我再給你拿。”

宋婭連忙道謝。

等宋婭提著塑料袋回屋,吳倩倩才問鄧明薑:“你們出去嗎?要不要我和你們一起?”

“今天不用, 我和我朋友在。”鄧明薑說。

“好。”吳倩倩看了眼季初燕, 朝他點了點頭, 又對鄧明薑說,“那我晚點再來找你們。”

女生轉身下樓了, 站在欄杆前的季初燕瞬間垮起一張臉。

鄧明薑回頭看到,覺得有些好笑,上前捏住季初燕的一邊臉頰。

季初燕臉上肉感很足, 一捏就起來了,連帶著嘴角也被迫往上扯出一些弧度。

“多笑笑。”鄧明薑說, “垮著臉不好看。”

季初燕站著沒動,任由他捏, 隻是眼神極度不爽:“剛剛那個女生就是吳倩倩啊?給你寄棉被的那個?你們挺熟的嘛,她和阿姨的關係也很好的樣子。”

鄧明薑嗯了一聲,鬆手, 替季初燕理了理翻進去的衣領:“左鄰右舍的,關係好很正常。”

季初燕沉默片刻, 冷不丁冒出一句:“她不會喜歡你吧?”

鄧明薑說:“沒有的事。”

“那你不會喜歡她吧?”

鄧明薑吸了口氣,臉色頗沉地垂著眼皮子和季初燕對視:“你覺得可能嗎?”

不等季初燕回答,他又說,“如果我喜歡她的話,你是不可能站在我家門口的。”

季初燕嘴角一翹,開心了。

他就喜歡得到準確的答案。

附近沒有大公園,隻有零碎幾個連帶小區修建的小公園,a市南邊倒是有一個很大、很出名的濕地公園,以前季初燕和同學經常過去野炊。

季初燕提議去那個濕地公園,但鄧明薑沒同意。

“就在附近走走,要是出了意外,方便回來。”

“我們三個大活人能出什麼意外?”季初燕不解,“打個車就去了,而且我搜了下地圖,就算坐公交的話,從你家過去隻用轉一趟車。”

鄧明薑還是沒同意。

宋婭倒無所謂去哪裡,有自己兒子和季初燕陪著,她的開心全部寫在臉上。

秋天的陽光不像夏天那般炙熱,落在身上暖暖洋洋,季初燕走著走著就熱了,脫下外套搭在臂彎上,又走了一段路,外套從季初燕的臂彎上挪到了鄧明薑的臂彎上。

宋婭看季初燕的額頭上都是汗水,便從包裡摸出紙巾給他擦。

季初燕愣愣望著宋婭近在咫尺的臉,突然說了一句:“阿姨,你好像我媽媽。”

宋婭直樂:“因為我也是媽媽,每個媽媽都是一樣的。”

季初燕搖了搖頭:“但媽媽也是人,人都是會變的。”

宋婭見季初燕垂下眼睫,模樣略顯沮喪,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肩膀。

附近裡開了一家商場,入住的都是些沒什麼名氣的商鋪,商場裡門雀可羅,相當冷清,但負一樓的連鎖超市人來人往。

宋婭說想買點東西,三人便去逛了超市。

鄧明薑推著購物車跟在後麵,宋婭和季初燕便在前麵挑挑揀揀。

挑著挑著,季初燕悄悄落後,湊到鄧明薑身旁,他笑得有些賊,一臉得意的小表情:“原來你不喜歡吃甜食是因為高中時候長過蛀牙。”

鄧明薑已經麻木了,季初燕和宋婭走一起時話特彆多,宋婭這人平時悶聲不吭,可一說起話來百無禁忌,什麼都往外麵吐。

他拿過季初燕手裡的辣條扔進購物車裡:“不要再跟我媽打聽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了。”

“哪裡莫名其妙了?”季初燕彎起胳膊,輕輕撞了下鄧明薑的手臂,“這些可都是你的經曆。”

鄧明薑麵無表情:“我的經曆可太多了。”

季初燕雙手背在身後,肩膀扭了扭,直接把腦袋扭到了鄧明薑眼前,他眨了眨眼:“那跟我說說你大學時候的經曆唄。”

話音未落,鄧明薑的臉沉了下去。

他的輪廓本來就深,鼻梁高挺,眼窩微凹,往下垂著的睫毛濃密得像扇子一樣,這是一張天生自帶冷漠氣息的臉,麵無表情時仿佛拒人於千裡之外。

被這麼一張臉注視著,季初燕頓感緊張,心跳加速,怦怦直響。

季初燕咽著唾沫,後悔說那句話了。

他就是好奇。

他太想知道鄧明薑經曆過什麼,可鄧明薑什麼都不說,心裡裝了一道門,門上裝了七八道鎖。

他被鄧明薑鎖在門外,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十分糟糕。

兩人前後停下腳步,在兩排貨架中間沉默地對望。

直到宋婭的聲音從貨架的一頭傳來:“你們站在那兒乾什麼?不走了嗎?”

“來了來了。”季初燕轉身就跑。

宋婭想買米,正好超市的米在搞活動,有珍珠米也有泰國香米,原價不同,折扣力度也不同。

宋婭站在碼放著米袋的貨櫃前糾結,她問季初燕:“小季,你喜歡吃哪種米?”

季初燕本是心不在焉,聞言打起精神,認認真真地將幾種米對比一番,最後指向其中一袋:“這個可以,折扣力度最大,是長米。”

宋婭彎腰看貨櫃上貼著的價格標簽。

這時,兩個超市的工作人員扶著一輛堆滿米袋的手推車過來,把手推車停到貨櫃旁邊,兩人開始搬米。

一袋米有50斤重,兩人分彆拎著一邊的兩角,抬起米袋,又重重放到地上,米袋落地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季初燕扭頭看了一眼,發現一袋米的重量不輕,他們是走著來的,扛一袋回去估計夠嗆。

不過買袋小的還行,這裡離家隻有不到一公裡的路程,他和鄧明薑可以交換著提。

這麼想著,地上也堆了不少米。

兩個工作人員把手推車往前挪了挪,繼續下米。

又是砰的一聲,就在他們腳邊。

一個工作人員說:“姐,麻煩讓讓。”

季初燕這才瞧見宋婭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拉了拉宋婭的手,沒拉動,探頭一看,隻見宋婭整張臉都慘白無比,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身體微微發顫。

“宋阿姨?”

與此同時,那兩個人手起手落,一袋米重重落地。

砰——

宋婭猛地打了個哆嗦,像是緊繃到了極致的神經突然斷裂,她蹲到地上,雙手抱頭,嘴裡發出尖銳的叫聲。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搬米的那兩個人直接愣在原地,驚慌失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季初燕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宋婭的情緒說來就來,快得他沒有絲毫心理準備。

周圍的人全在往這邊看,沒有一人上前。

等季初燕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準備上前時,扔下了購物車的鄧明薑從圍觀的人群外擠了進來。

鄧明薑的速度極快,動作嫻熟地將宋婭抱進懷裡,他一麵撫著宋婭的背一麵在宋婭耳邊低聲細語。

但宋婭什麼都聽不到,張著嘴一直尖叫:“啊啊啊——”

叫到後麵,宋婭一屁股坐到地上,雙腿亂蹬,雙手亂舞,瘋狂地想要掙脫鄧明薑的束縛。

她那頭梳得整齊的長發變得淩亂不堪,散在額前,擋住了那雙被驚恐和懼怕撐到極致的黑瞳,因為掙紮得用力,衣服往上挪了一截,後腰露了出來。

季初燕找到他們的購物車,拿起他搭在上麵的外套披到宋婭身上。

保安聞聲趕來,一邊疏散擁堵的人群一邊詢問他們怎麼回事。

宋婭還在尖叫,聲音都嘶啞了,她開始往鄧明薑的懷裡躲,好像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

鄧明薑用力抱著宋婭,沒有抬頭。

季初燕攔住想要上前的保安,他的臉色也很難看,低聲開口:“沒事,我阿姨被嚇到了,等她好點,我們立馬帶她回去。”

女人的叫聲覆蓋了超市裡的音樂,著實刺耳,但保安們也不好說什麼,隻問:“要幫你們打120嗎?”

“不用不用。”季初燕擺手,“謝謝你們。”

又過了一會兒,宋婭的叫聲戛然而止,她的臉埋進鄧明薑的胸膛裡,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

鄧明薑始終沒有抬頭,一聲不吭地把宋婭往背上扶。

季初燕趕緊上前幫忙。

購物車裡的東西也沒法要了,季初燕跟保安打了聲招呼,抓起從宋婭身上掉下來的外套跟上鄧明薑的步伐。

一路上,無數人回頭。

剛剛的動靜鬨得太大,甚至有人跨越大半個超市來看熱鬨,有的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們,有的人竊竊私語,有的人眼神怪異,好像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事情。

鄧明薑的腳步越來越快,即使走出超市也沒有停下。

季初燕安靜地跟在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一起走到巷子外麵,鄧明薑終於放緩腳步。

季初燕猶豫著問:“鄧明薑,我們不去醫院嗎?”

鄧明薑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異樣:“沒用的,讓她回家睡一覺就好。”

季初燕欲言又止,很想說點什麼,抬頭看到鄧明薑緊繃的下頜線,又硬生生地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走進巷子裡,他才問:“阿姨剛剛是怎麼了?”

“沒什麼。”鄧明薑說。

季初燕看著前麵的高大身影,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走出巷子,陽光趕走了巷中的涼意,溫暖重新覆到兩人身上,輕風吹拂,夾雜著鄧明薑若有似無的說話聲:“她隻是聽不得重物落地的聲音罷了。”

第80章 集團小少爺x工地工人

從白天到晚上, 鄧明薑和季初燕哪兒都沒再去,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玩手機。

外麵的天剛剛擦黑,宋婭醒了, 她恢複到了平日裡溫和親切的模樣, 仿佛忘記下午發生了什麼事,一邊係圍裙一邊詢問鄧明薑和季初燕晚上想吃什麼。

鄧明薑收起手機, 絲毫不提下午的事, 淡淡地說:“你看著做吧。”

“那我煮麵條?”

“好。”

宋婭係好圍裙, 對坐在鄧明薑身旁的季初燕眨眨眼:“阿姨做的炸醬麵還不錯哦, 等會兒你嘗嘗。”

說完進了廚房,順帶把玻璃推拉門拉上。

客廳再次陷入沉寂。

季初燕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戳來戳去, 眼睛卻時不時地瞅向鄧明薑。

鄧明薑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視機, 手裡拿著遙控器, 頭也沒偏一下:“有話就說。”

季初燕悄悄看了一眼廚房方向,往鄧明薑身上靠了靠, 用手捂著嘴說:“阿姨好像又沒事了。”

“嗯。”鄧明薑說,“她就是這樣,習慣就好。”

他已經習慣得很了。

但季初燕不習慣, 想問的話越來越多,又不知從何問起, 而且他心裡清楚,即便問了, 鄧明薑也不一定回答。

起初他以為鄧明薑是個普通工人,初中畢業或者高中畢業,在外麵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或者嫌棄外麵的工資低, 才跟著楊健康在工地上乾活,然而現在發現不是這樣, 鄧明薑身上藏著很多秘密,而且鄧明薑不想把那些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他在內。

季初燕閉上嘴巴,隻是望著鄧明薑的側臉發呆。

晚上依然要打地鋪。

季初燕睡沙發,鄧明薑睡地鋪,把沙發前的茶幾推到電視櫃前,地鋪和沙發相連,季初燕扭頭就能看到躺在地鋪上的鄧明薑。

鄧明薑將一隻手搭在額上,閉目養神。

下午的事讓他身心疲憊,沒過多久,困意陣陣襲來,他的意識變得沉重,仿佛下麵墜了鉛球,被拉著不斷往下,沉入黑暗的海裡。

他逐漸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隻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砰。

砰。

砰。

大腦裡的神經瞬間緊繃,他身體僵硬,不受控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很想趕緊走開,可四肢已經不聽使喚,帶著他尋找聲音的來源。

砰、砰、砰——

聲音越來越近。

他的心臟激烈跳動,幾乎要衝破胸膛。

終於,他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是一個摔得血肉模糊的人,卻連基本的人形都拚湊不出。

一瞬間,所有的氣堵在喉嚨裡,他在這片漫天的血腥味中忘了怎麼呼吸,痛苦像一條勒緊脖子的細繩,他好像快要死了。

隱約中聽見有人叫他。

“鄧明薑。”

“你醒醒啊鄧明薑。”

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擔心吵到其他人。

眼前的黑暗如流水般散去,一點淡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奪回了四肢的使用權,拚了命地朝著淡光跑去。

然後睜開眼睛。

客廳裡的燈沒全關,沙發旁有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

當整片視線被暖黃的光填滿,鄧明薑吐出口氣,有種自己又活過來的感覺。

季初燕從沙發上探出一顆腦袋,睡亂的頭發猶如一朵炸開的太陽花,他的手還按在鄧明薑的肩膀上,一臉急色。

“鄧明薑,你沒事吧?”

鄧明薑躺著沒動,隻覺汗水在額頭上凝聚成滴,從太陽穴旁滑下。

他張嘴說道:“沒事。”

可聲音啞得厲害。

季初燕掀開被子起來,走到茶幾前倒了杯水遞給鄧明薑。

鄧明薑的四肢慢慢有了力氣,他慢吞吞地從地鋪上坐起來,接過水杯慢慢地喝。

喝了一分多鐘,一杯水才被他喝完。

季初燕把水杯放回茶幾上,他沒回沙發,而是試探地坐到地鋪上,見鄧明薑沒有反應,便大著膽子盤起雙腿,扯過鄧明薑的被子把腿蓋住。

鄧明薑一手撐在身後、一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臉色蒼白,目光沒有焦距,一會兒過後,他才回神:“吵醒你了?”

季初燕搖頭:“我起來看到你滿頭的汗,喊都喊不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鄧明薑嗯了一聲。

他又想抽煙了,每次這種時候就想用尼古丁來麻痹自己。

這個想法傳遞到了季初燕那裡,季初燕拿過搭在沙發扶手上的衣服,一陣摸索後,把手伸向鄧明薑,手心裡躺著一顆黃色包裝的陳皮糖。

“彆忍著,吃吧。”

鄧明薑扭頭看了一眼陳皮糖,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他伸手拿過:“這代替品也太短了。”

“短不要緊,重要的是咱有數量。”季初燕把手伸進外套的兜裡,手指一捏,兜裡響起一陣塑料包裝的聲音,他小得意地抬抬下巴,“吃吧,吃完還有,要多少有多少。”

鄧明薑剝開包裝,把糖放進嘴裡。

酸味覆蓋了記憶中的尼古丁味,但習慣成自然,他居然沒有第一次那麼排斥了。

季初燕也剝了一顆,糖在他的嘴裡滾來滾去,和他牙齒碰撞,發出輕微聲響。

兩人背靠沙發,並排而坐。

一陣沉默後,季初燕小聲開口:“我們交換一個秘密吧。”

鄧明薑轉頭看他,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季初燕認真地和鄧明薑對視:“我先跟你說一個我的秘密,你再跟我說一個你的秘密。”

鄧明薑哢嚓一下把嘴裡的糖咬成兩塊,他還是沒有說話。

暖黃的光灑在兩人臉上,眼前的畫麵宛若加了一層濾鏡,有種電影裡兩個好友並排坐在湖邊看日落的和諧。

鄧明薑本想拒絕,可拒絕的話沒能說出來。

季初燕先開了口:“你覺得我和我兩個姐姐的關係怎麼樣?”

鄧明薑想了想:“應該不錯。”

在他看來,季初燕和父母的關係不好,但和外婆以及兩個姐姐的關係很好,季初燕說不想讓兩個姐姐知道江瑞劈腿的事,可能也是不想讓兩個姐姐擔心。

主要是在他的夢裡,季初燕和他的兩個姐姐相處得不錯。

不過季初燕的兩個姐姐也就出現了兩三次。

這個回答讓季初燕笑了起來,他把外套扔到沙發上,手裡摳著陳皮糖的包裝袋,低頭說道:“我小時候跟著外婆生活,上小學四年級才回我爸媽身邊,所以我和她們之間有些隔閡。”

鄧明薑麵露詫異。

“她們很厲害,做什麼事都能拿第一,我就是個吊車尾的,樣樣不如她們,慢慢地,她倆更有話題,她倆的關係更好,我連她倆的話題都加不進去。”季初燕的頭越來越低,指甲摳得包裝袋嘩嘩地響,“其實我和她們也沒那麼好。”

鄧明薑明白了。

一家五口,各有各的心思,像一盤散沙,不像一個家庭。

季初燕撕開包裝袋,把糖扔進嘴裡,讓糖在牙齒間翻滾,他對鄧明薑說:“該你了。”

鄧明薑說:“我沒什麼好說的。”

“那也要說。”

鄧明薑想了想,用三言兩語概括:“我爸是跳樓死的,我和我媽沒趕上,隻撞到他從樓上跳下來,摔得粉碎。”

季初燕愣道:“他為什麼跳樓?”

鄧明薑露出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隻是眼裡沒有一點笑意,很冷,像外麵的風。

“這就是另外的問題了。”鄧明薑抖了抖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轉了個方向躺下,“上去睡覺。”

季初燕撲到被子上,扯著被角:“好好說著話呢,你怎麼就睡了?”

鄧明薑兩眼一閉,腦袋一歪,像睡著了。

季初燕鬱悶地用食指戳鄧明薑的臉頰:“你也彆裝,你根本睡不著。”

鄧明薑閉著眼說:“隻要你彆煩我,我就睡得著。”

“你就吹吧。”季初燕戳了半天,見鄧明薑一點反應都沒有,跟戳屍體似的,他撇了撇嘴,翻身倒到鄧明薑旁邊,盯著客廳的天花板說,“許貴跟我說,你經常失眠,半夜醒來就睡不著了,要麼去外麵抽煙,要麼在床上坐一宿,心事很重。”

鄧明薑默不作聲,呼吸均勻。

季初燕扭頭盯著鄧明薑緊繃的側臉看了許久,忽然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他抬手圈住鄧明薑的脖子,身體也貼了上去。

地鋪隻睡得下一個人,剛剛兩人坐著還好,這會兒都躺下了,一下子顯得擁擠起來。

季初燕在鄧明薑懷裡蹭來蹭去,把臉埋進鄧明薑的頸窩裡,總算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鄧明薑一直沒動,等季初燕停下,他才把被子往季初燕那邊扯了扯,將被角在季初燕身下撚實。

半晌,說了一句:“許貴真是個大嘴巴。”

季初燕沒來由地嘿嘿直笑,笑出來的熱氣全噴在鄧明薑的皮膚上。

鄧明薑伸手按住季初燕的後腦勺:“再笑就把你扔到沙發上睡。”

季初燕咧著的嘴一收,笑聲戛然而止,他也想起臥室裡還睡著宋婭,安靜半晌,抬頭親了親鄧明薑的下巴:“晚安,鄧明薑,希望你能睡著。”

“嗯。”鄧明薑的手往下放,撫在季初燕的背上輕輕拍了拍,“睡吧。”

“好。”

然而沒過兩秒,被子又被掀開。

剛閉上眼的季初燕被鄧明薑一把扯了起來:“刷牙。”

季初燕:“……”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