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山裡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裡不答反問:“你的刀疤呢?”
安玉說:“什麼刀疤?”
“這裡的刀疤。”季明裡用食指輕輕點在安玉的胸口上, “之前你這裡有條刀疤,你說是尹山所傷。”
話說到此,安玉也意識到了什麼, 他很坦然地說:“好了。”
“所以你騙了我。”季明裡收手。
可手收到一半, 被安玉一把抓住。
安玉的體溫很低,皮膚時常冰涼, 之前季明裡以為安玉體質如此, 現下看來, 應當是和那段經曆有關。
季明裡猶豫了下, 沒有掙紮。
“我隻騙了你一半。”安玉說,“刀疤是真, 受傷也是真, 隻是傷我之人並非尹山。”
“那是誰?”
安玉眉梢一揚:“想知道?”
“……”這不是一句廢話嗎?不想的話能問這個?季明裡心想, 卻不敢說,隻道, “不能說?”
“說倒是能說——”安玉拖長語調,“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你先答應了。”
“那不可能。”季明裡想也不想地拒絕,他說得一本正經, “你得先說了,我再思考答不答應。”
安玉嘴角往下一撇, 像是不高興了,突然來了脾氣:“那我不說了。”
“……”
安玉不忘補充:“我也不說傷我的人是誰了。”
“……”
季明裡無語極了。
不說就不說, 他還不稀罕知道。
於是他把被安玉枕在腦袋下麵的手往回一抽,作勢就要起來。
安玉見狀,表情霎時慌了, 連忙伸手拽住季明裡的手臂,身體也被拖得從床上抬起一半:“你要去哪裡?!”
驚慌的聲音簡直不像從安玉嘴裡發出來的。
季明裡回頭看到安玉臉色慘白, 甚至一骨碌地從床上翻坐起來,他岔開雙腿跪在床上,臉色惶恐得仿佛被季明裡丟在了哪個吃人的魔窟裡。
季明裡莫名其妙,本想甩開安玉的手,見安玉如此害怕,又有些於心不忍。
“我不去哪裡。”
“你要去哪裡?”安玉還是剛剛的話。
“我不去哪裡。”季明裡輕晃了下被安玉緊抓的手臂,想了想還是多說一句,“天色不早,我們該起來了。”
安玉兩眼發直地盯著季明裡,像是在確定季明裡這句話的真假。
季明裡隻好開口:“你也該起來了。”
安玉的屁股落回床上,緊繃的臉有輕微地放鬆,僅是這麼一會兒,他的額間竟然滲出了一層冷汗,他呼出口氣,低頭將汗往季明裡的衣袖上一擦。
季明裡:“……”
罷了。
他忍。
安玉觀察著他的反應,輕聲問道:“你生氣了?”
季明裡說:“我沒生氣。”
安玉一臉不信:那你為何突然起來?”
這什麼鬼問題?
季明裡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但直覺告訴他,他必須解釋,還得解釋得清清楚楚。
“不是到早上了嗎?早上就該起床,其他人肯定早起來了。”
安玉思索片刻,似是信了。
就在季明裡以為自己和安玉終於掰扯完了時,安玉又冷不丁地說:“你不是好奇傷我的人是誰嗎?卻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我。”
季明裡坐回床上,他決定和安玉好好掰扯一下。
“不是我不答應你,難道不是你連是什麼要求都不說嗎?”季明裡試著扯開安玉的手,跟鉗子似的,根本扯不開,也不知道安玉哪兒如此大的力氣,他隻好作罷,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萬一你想要我的幫主之位,我就拱手相讓了?這既是對我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我們浪浪幫派的不負責,你說是吧?”
安玉幽怨地看著季明裡:“我才不想要你的幫主之位。”
季明裡順勢說道:“那你想要金錢?權力?還是讓我們浪浪幫派幫你殺人?”
“我也不想要這些。”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一直留在這裡。”安玉忽然很認真地說,“我想一直留在浪浪幫派。”
隨著話音的落下,空氣也變得安靜了。
季明裡詫異地和安玉對視,安玉眼眸黑亮,他從中看到了自己的臉,也在某一刻清晰地接受到了安玉傳遞過來的意思。
他大腦一片空白,隨即仿佛屁股上被燙著一般,一下子掙開了安玉的束縛,他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季明裡。”安玉仰頭看他,“你可以答應我這個要求嗎?”
季明裡抹了把臉,他的思緒異常混亂。
若是之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安玉,可現下各種念頭充斥了他的腦海,他不想把自己和安玉捆綁起來,更不想留一個依然對自己抱有那種想法的安玉在身邊,可假若安玉離開了這裡,又能去哪兒呢?薛相早已是前宰相,曾經風光一時的薛家不複存在,外麵有的隻是一群對安玉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
而且安玉的確聰明,甚至比他更有領導能力,也更合適這個幫主之位。
季明裡第一次在這種時候沉默了,他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艱澀地說:“我考慮一下。”
這種回答算是讓步了。
安玉眉眼一彎,喜色逐漸蔓延到他的麵頰上,他說:“就是裴家的人。”
“嗯?”
“傷我的人是裴家的人。”安玉說,“我偷溜進裴府被發現,逃跑時被他們的人劃了一刀。”
刀口很深,刀疤還長,可想而知當時安玉受了多麼重的傷。
也難怪安玉對裴家的構造了若指掌,估計沒少偷溜進去。
季明裡沒再多問,去隔壁屋子拿了安玉的衣服。
外麵又下起了小雪,積雪覆蓋了昨晚堆起的雪人,還好不多,出去時正好看到小魚和李二壯湊在雪人麵前嘀嘀咕咕。
季明裡過去,把兩人趕走:“彆碰著雪人了。”
“老大,是你堆的雪人啊?”李二壯說。
“雪人在我院裡,不是我堆的還能是你堆的?”季明裡說完,想到什麼,招手又把小魚和李二壯喊了過來,“來來來,你們瞧瞧,能瞧出來我堆的什麼嗎?”
小魚和李二壯彎腰瞧了半天。
小魚皺著一張臉,不確定地說:“堆的雪人?”
季明裡:“……”
沒等他出聲,李二壯先反駁了:“你是不是傻?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是個雪人。”
說完,轉向季明裡,李二壯嘿嘿一笑,伸手比劃了下雪人的高度,試探地回:“我侄子?這雪人和我侄子差不多高,就是老大你這下麵的雪沒處理乾淨。”
季明裡:“……”
他想說下麵的雪是雪人盤膝而坐的雙腿。
算了算了。
這倆蠢蛋,說了也不明白,安玉的圍脖都掛上麵了,硬是眼瞎。
這下季明裡更加確定昨晚自己是被詐了。
他扯過安玉的圍脖,抖了抖上麵的雪搭到自己肩上,轉身走了。
後麵幾天,幾乎每天都下鵝毛大雪,天氣越來越寒冷,天色越來越陰沉,除非必要,大家都更樂意窩在屋子裡,季明裡讓小魚在安玉屋裡備了炭火和湯婆子,然而用上的次數少得可憐,安玉天天往季明裡的屋子裡鑽,後麵到白天也賴著不走。
臨近年關,大家開始準備迎接新年。
與此同時,把望京客棧開到京城那邊的事也商議出一個結果了,先安排幾個人過去打探情況,倘若那邊與這邊類似,再決定具體將客棧定在哪個位置也不遲。
不過從豐陽縣到京城山高路遠,加之下著大雪,車馬難行,著實任務艱巨,在場幾個領頭的人都埋著腦袋不敢吭聲,誰也不想在逢年過節時跑那麼遠的路,不如等安玉安排。
沉默正在蔓延,季明裡站了起來:“我去。”
刹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望向了季明裡,包括安玉。
安玉的表情不鹹不淡,看不出在想些什麼,他默了許久,問道:“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季明裡還是那兩個字,“我去。”
事後,安玉照常留下李二壯單獨交代事情,季明裡跟在李大壯和周貴等人後麵出了屋子。
李二壯和周貴等人都沒腦子,安玉指哪兒他們打哪兒,直到這會兒才品出些許不對。
“我們望京客棧的生意剛紅火起來,按理說不是該先考慮長嶺縣嗎?怎麼一下子就跨到京城去了?”
“是啊!京城離我們未免太遙遠了!”
“安公子這麼做自有他的考慮。”陳六兒依然沒把腦子撿起來,大大咧咧地說,“安公子怎麼說、我們怎麼做便是,你們想這麼多作甚?”
“也是。”李二壯和周貴等人再次丟掉腦子,紛紛點頭應是。
季明裡:“……”
不怪小魚和李二壯蠢,他們一群人都蠢。
“對了,老大。”李大壯看向季明裡,“你怎麼想起來去京城了?京城好遠,你這一去怕是得等到開春才能回來。”
季明裡不好說,隻道:“我孤家寡人一個,沒牽沒掛,去就去了,你們大過年的好好跟家裡人呆著。”
李大壯等人聞言,眼睛瞬間紅了:“老大……”
季明裡不想和他們煽情,趕緊溜了。
很多事情李大壯和周貴他們不清楚,可他一清二楚,比如安玉代替真正的安玉被人牙子賣入尹府是想通過尹山控製尹府、比如安玉設計被他們浪浪幫派綁來是想在殺裴家人前磨一把趁手的刀、再比如安玉決定把客棧開到京城是想暗中尋找他爹的舊部。
最近一個夢是昨晚做的。
季明裡沒再夢到關於安玉的事,而是夢到了那些同樣在尋找安玉的人,他們從京城一路秘密找來,已經快要找到這邊。
夢醒後,季明裡驚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做出一個決定——
他要把安玉送回去。
他不能再讓幫派成為安玉殺人的刀。
第202章 山裡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裡想把安玉送回去, 就得叫上安玉和他一起,可安玉在幫派裡呆得好好的,他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叫上安玉。
去京城的人可多可少, 季明裡不想讓幫派的人跟著, 便讓李大壯在長嶺縣裡找了個熟悉路線的車夫,由車夫帶他來回。
不過眼下距離出發還有些日子, 他可以慢慢跟安玉提起。
年三十這天, 下了許久的雪難得停了, 一縷陽光穿過沉甸甸的烏雲, 落在正在院裡掃雪的兩人身上。
昨晚下了很大的雪,一覺醒來, 皚皚白雪仿佛覆蓋了整個世界, 他們忙碌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院裡的雪勉強清掃乾淨。
爐子裡燒著火, 放在上麵的水壺開了,發出嗚嗚聲響。
季明裡隨手把笤帚扔到地上, 過去拎起水壺進了屋子,他先將茶壺灌滿,又在茶壺外麵包了一層保溫的棉套, 才把剩餘的熱水灌進湯婆子裡。
走出屋子,安玉還在打掃。
季明裡走到安玉麵前, 把湯婆子遞了過去。
安玉停下動作,看著湯婆子。
季明裡伸手:“笤帚給我。”
安玉抬起眼皮子, 目光掃過季明裡的臉,隨即慢吞吞地給出手裡的笤帚。
季明裡接過笤帚,順勢把湯婆子塞到安玉手裡, 手指和安玉的皮膚相觸時,他發現安玉的手很冷, 跟觸到了冰塊似的,垂眼看去,皮膚已被凍得青白,薄薄一層,能夠清楚看見下麵的細長血管。
之前隻覺安玉做起事來比烏龜還慢,沒想到也是如此能忍。
“你彆掃了。”季明裡說,“你把屋裡的炭燒上,進去暖和一下。”
安玉站著沒動:“還有一點沒掃完。”
“我來掃就是。”
安玉說了聲好,往前走了幾步。
其實剩的不多,邊邊角角的雪不用掃得那麼細致,季明裡拿著笤帚揮了幾下,餘光瞥到什麼,回頭一看,安玉沒走,兩隻手縮進衣袖裡,隔著衣袖抱著湯婆子。
季明裡問:“你怎麼不進去?”
安玉看著他,突然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季明裡,聽說今兒縣裡很熱鬨,我們下山看看吧。”
“不去。”季明裡皺了皺眉,“都這麼晚了,回來怕是要趕夜路,不方便。”
安玉說:“我們可以住在縣裡。”
“那也不去。”季明裡想也不想,“不安全。”
安玉不說話了,安靜地看著季明裡,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淡。
季明裡這才意識到自己貌似拒絕得太不留情麵,他撓撓下巴,放緩口吻:“山路上都是雪,白天走尚且不易,何況晚上?而且縣裡實在沒什麼好玩的,我之前去過一次,人擠人……”
沒等他把話說完,安玉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季明裡忙喊:“安玉?”
安玉頭也不回:“行吧,不去了。”
季明裡鬆了口氣,笑了出來,正要回應,卻見安玉的步伐停了下來。
“你是去過一回,體驗過熱鬨,可我從小活在深宅大院裡,眼前晃來晃去就那麼幾個人,也沒瞧過外頭有多熱鬨、人有多擠……”說到一半,竟是帶上了哭腔,“罷了,你說不去就不去,你是幫主,我聽你的。”
季明裡:“……”
不多時,一輛馬車離開幫派,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跑去。
季明裡不好意思在年三十的晚上麻煩彆人,隻好親自趕馬車,雪是停了,可天兒冷得不像話,凜冽的寒風跟刀子似的往臉上刮,饒是季明裡覺得自己臉皮厚也有些頂不住。
後麵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人靠到了他的身上。
安玉穿得很厚,說裹成球也不為過,往他身邊一擠,硬是擠得他往旁坐了幾寸。
季明裡扭頭看了安玉一眼。
安玉手裡抱著湯婆子,脖頸被毛茸茸的圍脖遮擋,黑發披散,包著一張精致白皙的臉,眼睫微閉,腦袋慢慢貼了過來。
季明裡連忙偏了下肩膀:“你進去坐啊。”
可惜這個動作還是沒能避開安玉的腦袋,他的臉頰貼到了季明裡的肩上,明明隔著厚實的衣服,仍能感覺肉軟軟的。
季明裡無語淩噎,索性往回坐了幾寸,頗有些放棄掙紮的意思。
再往旁坐,他人都要掉下馬車了。
“裡麵就坐著我一個人,好安靜。”安玉的聲音被風吹散,隻有一點飄進了季明裡的耳朵裡。
季明裡坐姿彆扭地扯著韁繩:“裡麵暖和,外麵風大,冷得很。”
“我就想吹吹風。”安玉頓了頓,“再說了,靠著你一點也不冷。”
“……”季明裡說,“行吧。”
臨近傍晚,陽光已經收進層層疊疊的烏雲後麵,天空逐漸變得淺藍,光禿的樹枝仿佛在空中張牙舞爪。
季明裡生怕把安玉抖下去,隻能將車速一降再降。
這條山路每天都有幫派的人打掃,雪早被掃到兩旁,一條路雖不寬敞,但也恰好容下一輛馬車。
隨著車往前走,兩旁的景色也在變換。
安玉靜靜看著,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浪山上的景色還不錯。”
“何止不錯。”說起浪山,季明裡的話就多了起來,“每到春夏,山上樹葉綠時,景色那才叫好,隨處可見野兔,就是機靈得很,一竄安玉就沒了,不好抓,得做陷阱。”
安玉扭頭看著季明裡的側臉,好奇地問:“你抓到過嗎?”
“那是自然。”季明裡說,“我和李大壯他們一起做的陷阱,最後把野兔烤著吃了,那肉又多又嫩,聞著都香。”
安玉說:“我也想吃。”
“等著吧。”季明裡說,“等到春天,我再帶你去捉野兔,冬天都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安玉兩眼一眯:“好啊。”
季明裡聽出了安玉話語裡的笑意,頓時一愣,遲鈍地反應過來——
等等!
開春之前他就得想方設法把安玉送回去,開春之後還抓個屁的野兔。
讓安玉自個兒在京城那邊抓去。
季明裡默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亂說什麼呢?瞎許諾!
過年這幾天,豐陽縣通行任意,進去沒走多久便聽見了鼎沸的人聲,這時天已黑下,街道兩旁亮起燈火。
季明裡將馬車停在一處客棧裡,順便訂了兩間房,然後帶著安玉步行到附近熱鬨的街上。
街上果然如他所說般人擠人,一眼看去,全是攢動的人頭,兩邊攤販各式各樣,有賣刺繡的、有賣泥人的、有賣糖葫蘆和一些新奇吃食的。
安玉又買了兩個泥人,讓攤主照著他和季明禮的樣子捏。
攤販瞅著安玉,一個勁兒地誇讚:“哎喲,這小公子真是俊俏,這眉眼長的,跟畫出來的似的,這一路走來,得有不少小姑娘偷偷瞧你吧?”
安玉麵不改色:“沒注意。”
攤販嗬嗬笑著:“小公子今年多大了?還沒成親吧?”
安玉想了想說:“二十有八。”
“啊?!”攤販瞳孔地震。
旁邊的季明裡聽了,也驚訝地扭過腦袋,不可置信地將安玉上上下下打了個遍:“你二十八了?!”
安玉輕輕揚眉:“怎麼?”
“你居然二十八了……”季明裡喃喃,若非他看攤販有一副驚掉下巴的樣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安玉看著不像二十八歲,說他十八歲都有人信,季明裡一直下意識地以為安玉比自己小,結果比自己大了八歲!
他有些昏。
攤販也不說話了,似乎被震住了,隻是沉默地捏完泥人。
季明裡不禁有些同情攤販,方才攤販左一口小公子右一口小公子,估計這會兒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等安玉一手一個地拿好泥人,季明裡付了錢,和安玉並排往前走。
走著走著,他忍不住問:“你真的二十八了?”
安玉說:“假的。”
季明裡嗤笑一聲:“我就說嘛,你看著不像……”
安玉冷不丁地說:“我三十了。”
季明裡的聲音戛然而止,憋了半天,又問出了剛才那句話:“真的假的?”
這次安玉回答得頗為認真:“我在年齡上麵不說假話。”
季明裡:“……”
這就是變相承認以前說的每一句就是假話嘍?
安玉觀察著季明裡的表情:“不信?”
“不是不信,主要是你這也太誇張了……”季明裡撓著下巴,撇去長相問題,他說起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李大壯比你還小兩歲,他孩子都能上樹掏鳥蛋了,可你這……”
安玉眼神幽幽,語氣幽幽地說:“我也想要孩子,可我生不出孩子啊。”
“……”季明裡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哦對,他差點忘了安玉喜歡男人。
“你喜歡孩子嗎?”安玉問。
季明裡想了想,他對孩子說不出喜歡、也說不出討厭,可能因為他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不過有時候看到李大壯和周貴他們媳婦孩子熱炕頭,還是免不得會羨慕。
當然,當著安玉的麵,他可不能說這些話。
“喜歡啊,我喜歡孩子。”季明裡故意說道,“我喜歡姑娘,陳六兒那姑娘才幾個月大,白白胖胖,多可愛。”
“那怎麼辦?”安玉苦惱地歎口氣,“我生不出孩子。”
“咳咳咳——”
季明裡當場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
第203章 山裡惡匪x被搶男媳婦
一旁樓上, 溫知文正聽著對麵的老楊講話,目光忽然暼到下麵的某處,他一時愣住, 連手裡端起的茶都忘了喝。
直到老楊喊了一聲:“老溫?”
溫知文這才反應過來, 目光仍舊盯著下麵,放下茶碗說:“那人不是少主嗎?”
老楊順著溫知文的目光看去, 看到了站在一處攤前買麵具的兩人, 今年出了不少新奇款式, 街上都是許多戴麵具的人, 兩人挑挑揀揀,終於選了兩個麵具。
安玉拿著麵具, 季明裡很自覺地掏錢。
老楊表情複雜, 不知道想到什麼, 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是少主吧?”溫知文眯起眼睛,又確認了一遍, 他視力不錯,通常不會認錯人,隻是要說少主跟著一個陌生男人逛街, 還一起買東西,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是他。”老楊說, “旁邊那個你也認識,是浪浪幫派的幫主季明裡。”
“他就是季明裡?”溫知文驚訝地多看了季明裡幾眼。
溫知文不知道安玉在尹府和浪山的遭遇, 之所以會來豐陽縣當知府,也是通過京城那邊的人和老楊接應上了,聽聞之前少主打算殺了季明裡取而代之,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季明裡居然好端端地在少主手裡活下來了。
在溫知文看來, 這個季明裡多少有些本事。
老楊見溫知文蠢蠢欲動地想下去打個招呼,頓時臉色微變,連忙說道:“浪浪幫派的人暫時不知少主與我們相識,就算以後在其他地方遇到,我們也全當不認識他。”
溫知文愣了一下,隻好坐了回去,頗為失落:“可惜我來豐陽城有段時間了,還沒正式見過少主。”
老楊安慰他:“會有機會的。”
“如此說來,少主還沒完全拿捏住那個幫派?”溫知文說,“一個小小幫派,智取不成,用武便是,拖到後麵豈不麻煩?”
老楊默默歎氣:“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溫知文問,“可是幫派裡的什麼人不好解決?難道問題出在那個季明裡身上?”
老楊心說讀書人就是不一樣,直擊重點。
問題可不出在那個季明裡身上嗎?
可這關乎少主私事,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放私下議論,他搖頭歎氣,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樓下,安玉拿著麵具擺弄,倒是季明裡往樓上看了兩回。
“怎麼了?”安玉問他。
“貌似有人在看我們。”季明裡把麵具戴到臉上,一手拿過安玉手裡的兩隻泥人,一手牽過安玉的手臂,扯著安玉穿過人群往前走。
不管感覺是真是假,總歸得謹慎些才好。
安玉既不說話、也不掙紮,乖順地跟著他走,直到走到橋頭停下。
季明裡回頭看到麵具還被安玉捏在手裡,他鬆開手,拿起麵具給安玉戴上。
兩個麵具都是安玉挑的,一黑一白,上麵畫著相同卻詭異的圖案,有些像微笑的人臉。
安玉戴著白色麵具,五官被遮擋,隻能看到一頭烏黑的長發,一支木簪盤在發頂,簡單卻素雅,即便穿著厚實的冬衣,也能在人群中被一眼看到。
季明裡想,倘若安玉從小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也許會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光明璀璨的路。
“還想買些什麼?”季明裡問。
“不買了。”安玉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出,麵具製作得並不精細,隻有眼睛處挖了兩個小孔,周圍火光明亮,映在小孔後麵一雙黑亮的眼眸裡。
“那去哪兒?”
“隨便走走吧。”安玉指了下季明裡身後的橋,“到那上麵看看。”
季明裡沒有拒絕。
縣裡的雪被掃得乾乾淨淨,包括那座橋上的雪。
那座橋似乎是一座新修的橋,橫跨浪河,不過浪河也沒多寬,若在平時,兩人幾步路便能走完那座橋,可這會兒在年三十裡,橋上也是人擠人,半天走不出兩步。
橋頭掛了幾盞大紅燈籠,橋身也被裝飾一番,站在橋頭往下看,能看到一艘艘夜船在河裡緩慢地遊,船是附近酒樓放出來的,招待的都是縣東的有錢商人或者達官顯貴,琴師坐在船頭彈唱,引得一群人駐足圍觀。
季明裡拉著安玉擠到了中間的位置,反正在這兒聽曲兒不要錢。
然而橋上的人太多了,他們身後的人熙熙攘攘,安玉重心不穩,被擠得左搖右晃。
季明裡本想叮囑安玉站穩一些,可轉頭瞧見安玉被擠得實在可憐,索性伸手將人拉到身前,雙手往旁一放,正好把安玉圈在自己懷裡。
他自個兒皮糙肉厚,任由身後的人如何擠,他就是巍然不動。
安玉沒有掙紮,安靜地縮在他的懷裡。
季明裡低頭看了一眼:“要是麵具戴著不舒服,就摘下來吧。”
安玉搖了搖頭。
季明裡沒再說話。
他們旁邊擠了一對小夫妻,也都戴著麵具,男人把女人圈在懷裡,自己被擠得身體歪了好幾次。
男人看了季明裡幾眼,麵具後麵露出的眼裡有著藏不住的羨慕,季明裡長得人高馬大,彆說在這橋上,即便在剛剛路上也頗為顯眼,此時跟一堵牆似的隔絕了身後的人流。
季明裡倒沒注意男人的視線,他光聽女人嘀咕去了。
“還要多久呀?想看場煙火可真不容易。”
男人安慰女人:“快了,馬上就是新年了,今年應該也是準時的。”
女人歎氣:“我餓了。”
男人說:“方才叫你買倆包子揣著你也不肯。”
女人撒著嬌說:“誰出來揣倆包子呀?你還說我,我讓你幫我揣,你不是也不肯。”
男人說:“我不想揣包子。”
女人說:“我也不想。”
男人說:“那你自個兒餓著吧。”
女人瞬間沒了聲音。
季明裡用餘光看去,雖然麵具遮擋了小夫妻的臉,但是能感受出來兩人都負了氣,女人更是一把扯下麵具,將手往前一趴,儘量離身後的男人遠點,男人毫無反應,更沒哄哄女人的意思。
這就吵起來了?
季明裡從頭圍觀到尾,隻覺莫名其妙。
揣兩個包子而已,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
說到包子,他忽然想起什麼,用手臂碰碰安玉的肩膀:“你餓了嗎?”
安玉老實地說:“有點。”
他們出來時沒吃東西墊墊肚子,來到縣城也隻買了一些街邊的吃食,這會兒被冷風一吹,也覺得肚裡空空的了。
季明裡一手掌著石欄、一手在懷裡掏了片刻,在旁邊小夫妻瞟來的目光裡,他掏出一個還熱乎著的燒餅,反手塞給安玉。
安玉轉過腦袋,隔著麵具都能感受到他的驚訝:“你何時買的?”
“你挑麵具的時候。”季明裡還在掏,又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烤地瓜,香味從縫裡飄出,引得周圍的人直勾勾地看了過來,“還有烤地瓜,你吃哪個?”
安玉說:“烤地瓜?”
季明裡把烤地瓜遞過去。
安玉扒著油紙看了一眼,驚訝更甚:“你一直揣著這些東西?”
季明裡說:“我們晚上吃的東西不多,我怕走著走著餓了。”
安玉猶豫了下:“我吃烤地瓜。”
“行。”
季明裡用烤地瓜換了安玉手裡的燒餅,他也餓了,感覺自己能一口吞下五張燒餅,不過礙於這會兒是在外麵,他沒像平時一般秋風掃落葉,還是稍微注意了下形象。
大晚上的,吃著燒餅聽著曲兒,這體驗真不是一般的新奇。
除了橋頭的風大了些,站久了的雙腿有些酸,其他的都挺不錯,主要是不花錢。
不花錢就是好的。
季明裡突發奇想,要是前宰相的那些舊部認回了安玉,是不是從今往後安玉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不必跟他擠在一個屋裡,也不必在下雪天和他一起掃院裡的雪,凍得皮膚青白、瑟瑟發抖,更不必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和他站在橋頭吹著冷風蹭彆人的曲兒。
也許今後坐在那船裡聽曲兒的人就是安玉了。
季明裡越想越遠,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了些微的不適,人都是有感情的,一條狗、一隻貓、哪怕隻是一棵樹,養久了也會產生感情,何況安玉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自安玉來到幫派起,幾乎每天都和他形影不離。
吃到隻剩最後一點時,前麵的安玉忽然偏了下頭:“我吃不下了。”
季明裡問:“還剩多少?”
安玉把烤地瓜遞了過來。
季明裡垂眼一看,頓時臉有些黑。
這哪兒叫吃啊?這分明是沿著烤地瓜的邊緣細細密密地啃了一圈,牙印都在上麵呢!
季明裡想說不吃扔了,又不忍浪費,糾結半天,咬著牙說:“不吃留著,等會兒我吃。”
安玉的麵具戴在額頭往上,眉眼全部露了出來,他眼巴巴盯著季明裡手裡的燒餅:“我想吃燒餅。”
季明裡說:“我都快吃完了。”
安玉說:“不是還有一點嗎?”
季明裡說:“我咬過的。”
安玉很慢地眨了下眼:“我又不介意。”
“……”
季明裡心說這也太奇怪了,這不是相當於在互吃口水嗎?但沒等他開口,旁邊的小夫妻看不下去。
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樣:“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說完擠開人群走了。
男人看看季明裡,又看看安玉,欲言又止,轉身去追女人了。
季明裡用吃剩下的燒餅換了安玉吃剩下的烤地瓜,忍不住說:“我倆都把人家氣跑了。”
安玉不以為然,就著燒餅上的豁口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咀嚼。
從季明裡的角度,可以看到安玉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像兔子進食,以前他捉到的野兔便是這般吃草,當然,最後那些野兔也被他吃了。
午夜子時,河邊和橋上依然熱鬨,船上的曲聲停了,船裡的人紛紛走到船頭。
卡在進入新年的那一刻,一顆煙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伴隨著眾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煙火一顆接著一顆,絢爛的火光像花兒一般連成一片。
饒是季明裡並不怎麼注重節日,在這時也被氛圍感染,他用下巴碰了下安玉的後腦勺:“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安玉將背靠在他的身上,扭頭看他,天上的煙火倒映下來,在安玉眼裡綻放,“新年到了。”
“嗯。”季明裡說,“新年到了。”
安玉安靜了下,很突兀地說:“年後你不是要去京城嗎?我陪你去。”
季明裡愣住,垂眼和安玉對視。
安玉白皙的皮膚被花火襯得發紅,但他表情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就我倆去。”
第204章 山裡惡匪x被搶男媳婦
過完年, 季明裡便打算啟程了,小魚忙前忙後地給他打點行李。
車夫那邊早就安排好了,出發前一日, 李大壯下山把車夫接來, 翌日一早,收拾整齊的車夫和馬車一起規規矩矩地出現在季明裡的院門外麵。
這天雪倒是停了, 就是地上的雪沒來得及掃, 堆得厚厚一層, 季明裡和安玉走在上麵, 留下一深一淺的兩串腳印。
幫派裡的不少人過來為他們送行,不過想著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大家臉上並無太多不舍。
隻有李二壯眼眶通紅地站在李大壯身旁, 時不時地用衣袖擦拭眼睛。
本來季明裡已經走到馬車下麵, 想了想還是折返回去。
“二壯,我又不是不回來。”季明裡用力拍了兩下李二壯的肩膀, “好好乾活,多聽你哥的話。”
李二壯抽噎一聲,眼淚簌簌而下, 他看也沒看麵前的季明裡一眼,撲到安玉身上。
“安玉哥, 你快去快回啊,我會想你的。”
季明裡:“……”
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安玉被李二壯撲得險些一個踉蹌, 站穩腳步,安玉毫不留情地將李二壯從自己身上扯開。
“我叮囑你的事,都記住了嗎?”
李二壯淚眼婆娑:“記住了。”
“季幫主說得對。”安玉說, “好好乾活,多聽你哥的話。”
李二壯重重點頭:“我定會牢記安玉哥的話。”
季明裡:“……”
那明明是他說的話。
算了, 這不重要……
坐上馬車,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聲響,馬車逐漸走遠,再往窗外看去,大家的身影已經變成一個個細小的黑點。
出發第一天,馬車走走停停,速度不快,等到第二天,車夫估摸著季明裡和安玉差不多習慣了,便慢慢加快速度,一路再未停下。
山上下雪的時候比山下多,走到第三天,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馬車裡堆放的東西不少,季明裡和安於活動範圍有限,也不敢在裡麵燒炭,隻能趁著休息時燒幾壺熱水,灌上四個湯婆子用綿套包著。
季明裡不怕冷,把四個湯婆子都塞到了安玉的毯子裡,馬車裡的環境到底比不上家裡的被窩,饒是安玉抱著四個湯婆子,也時常凍得瑟瑟發抖。
季明裡雙手抱臂,身形跟著馬車搖晃。
坐在他對麵的安玉一共裹了三條毯子,渾身上下隻露出一張略顯青白的臉。
季明裡看著安玉的臉:“你貌似比尋常人更怕冷。”
之前天熱,安玉都沒什麼特彆反應,如今天冷,安玉的皮膚總是泛起青白,有時連嘴唇都變得烏青,看著甚是瘮人。
可能和被囚禁在荒涼地的那段經曆有關。
季明裡默默想著。
“我從小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玉很自然地說,“我一直怕冷,這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了。”
季明裡說:“京城那邊每年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聽說比我們浪山上冷多了。”
“是嗎?”安玉垂著眼皮,“我不清楚。”
走到第五天,雪終於停了。
季明裡閒來無事,索性拿出針線包縫鞋墊,他縫得勤快,在馬車上縫,下馬車休息時也縫。
車夫拾來柴火燒水,三人圍坐在火堆前,季明裡給安玉灌好湯婆子,隨即拿起針錢包和鞋墊就開始縫。
坐在火堆對麵的車夫見狀,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季、季幫主,你這是?”
季明裡頭也不抬:“縫鞋墊。”
“……”車夫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反應過來後,抹了把臉,訕笑著說,“季幫主真是能者多勞,連鞋墊都親自縫。”
“你看這像是我穿的鞋墊嗎?”季明裡抬高手裡的鞋墊,晃了晃說,“不是給我自己縫的。”
沒等車夫開口,裹著毯子坐在季明裡身旁的安玉說:“是給我縫的。”
車夫看向安玉。
安玉衝他咧嘴一笑,眉梢微揚,看著彆提有多喜悅。
車夫:“……”
一個幫派的幫主親自給另一個人縫鞋墊……
車夫活了幾十年,今年也算是長了見識。
季明裡倒不在意車夫如何看待自己,從前他連吃飯都成問題,更不可能有多餘的錢添置新衣,一套舊衣縫縫補補,三年又三年,他雖為男人,但針線活不比那些女人差。
到底是曾經幫了他的一個手藝,即便被人瞧見也不覺得丟人。
縫了四五天,季明裡終於縫好一對鞋墊,為了讓鞋墊踩著舒適柔軟,他特意在上麵縫了一層稀疏的兔毛,兔毛下還加了一層棉花。
在火堆前,季明裡讓安玉脫下鞋子試試。
安玉雙手都在毯子裡,將腳一抬,直接抬到了季明裡的大腿上。
季明裡皺起眉頭:“你乾什麼?”
安玉縮著肩膀,小聲地說:“你幫我脫。”
“自己脫。”季明裡看了眼對麵的車夫,隻見車夫也正賊眉鼠眼地朝這邊看,他收回目光,黑著臉說,“你又不是沒手。”
“我手冷。”
“手冷算了。”季明裡把安玉的小腿從自己的大腿上推開,捏著一對鞋墊放到地上,“等你手不冷了再試。”
安玉不泄氣,還想把腿往季明裡的大腿上放。
不過這次季明裡留了個心眼,在安玉抬起腿時,他連忙將身體往旁一歪。
安玉的腿落了空,落在光禿禿的地上,便不動了。
季明裡假裝無事發生,往火堆裡扔了一個地瓜。
火燒得很旺,不多時就把地瓜表皮烤得焦黑。
季明裡用樹枝把地瓜刨出來,放在另一堆火星子裡悶了會兒,隔著洗乾淨的樹葉撿起地瓜,他下意識地問安玉:“安玉,吃嗎?”
安玉沒有回應。
季明裡捧著地瓜散了會兒熱氣,轉頭一看,安玉裹著毯子背朝著他,聽到聲音頭也不回。
又生氣了。
如今季明裡太了解安玉的脾氣,自然知道安玉為何生氣,他又喊一聲:“安玉。”
安玉還是沒有回應。
季明裡說:“你吃烤地瓜嗎?”
安玉身上的毯子裹緊了些,可人依然沒聲兒。
季明裡不想再慣著安玉,心道一聲不吃算了,於是轉而問了對麵的車夫:“廖大哥,烤好的地瓜吃嗎?”
“好啊!”車夫早就聞著味道犯饞,聞言趕緊起身,歡喜地伸出手。
季明裡正要把手裡的烤地瓜遞過去,誰知方才還一聲不吭的安玉突然暴起,轉身一把搶過烤地瓜。
裹著烤地瓜的樹葉落到地上,安玉徒手拿著,也不嫌燙,一雙發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季明裡。
“這是我的烤地瓜。”
季明裡說:“你不是不吃嗎?”
安玉開始耍賴:“我沒說我不吃。”
“你也沒說你要吃。”
“我在心裡說了。”安玉說,“再說了,我沒說你就不能多問幾遍嗎?”
“……”季明裡感覺自己腦門上的青筋都在跳,他忍了又忍,沒忍住說,“安玉,你知不知道你很無理取鬨?”
安玉拿著烤地瓜,表情怔忡,一時沒有說話。
車夫滿麵尷尬,早知道一個烤地瓜會讓事態如此發展,他就不要了,他哪兒知道安玉那麼在乎一個烤地瓜?
那隻是一個烤地瓜啊。
這個吃了,不是下個還能再烤嗎?
“幫、幫主……”車夫結結巴巴地說,“那個烤地瓜給安公子吃吧,我還不餓。”
季明裡真的生氣了,板著臉,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冷得嚇人,他沒再搭理安玉,轉身坐回剛剛的位置上。
“沒事,我再給你烤一個。”這話是對車夫說的。
車夫搓了搓手,隻覺自己夾在冰火兩重天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偷偷瞟向安玉,震驚地發現安玉哭了。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安玉眼裡湧出,安玉臉上掛著數條淚痕,可視線始終放在季明裡身上。
然而季明裡又從包裡拿出一個地瓜,放進火堆裡,專心盯著火候,仿佛安玉不存在一般。
等季明裡把地瓜烤好遞給車夫後,扭頭再看,安玉不知何時走了。
他往火堆裡添了柴火,聽見柴火燒得劈裡啪啦地響。
大概再有三天,他們就要抵達京城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是他和安玉最後相處的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方才過於衝動了,明知道安玉就是那樣的性子,還故意和車夫說話冷落安玉。
最後幾天,他應該更加包容安玉才對。
等這幾天一過,他和安玉橋歸橋、路歸路,也許此生永不再見。
季明裡拿起地上的鞋墊,拍了幾下麵上的灰塵,大步流星地走到馬車外麵。
上了馬車,果然看到安玉蜷縮在裡麵的身影。
安玉幾乎把自己裹成一團,原本青白的臉有些漲紅,淚水還在往外湧,淚痕遍布臉頰。
聽到季明裡上車的聲音,安玉沒動,隻是斜眼瞥他一下,又很快收回目光。
季明裡沒有說話,走過去蹲到安玉麵前,伸手進毯子裡摸索片刻,摸到了安玉的一條腿。
以往安玉最是講究,這會兒連鞋也不脫,就這麼盤腿坐著。
季明裡拉下安玉的一條腿。
安玉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沒掙脫掉,於是沒了動靜。
第205章 山裡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裡脫了安玉的鞋子, 又從懷裡摸出鞋墊,拿著其中一個墊進安玉鞋裡。
墊鞋剛好合適。
季明裡之前觀察過安玉的鞋子和腳,對尺寸拿捏得很準。
接著是另一隻腳。
季明裡抬了下頭:“腳放下來。”
安玉表情不情不願, 動作磨磨蹭蹭, 等了半天,還是把另一隻腳從毯子裡放了下來, 方才的腳沒穿上鞋, 索性踩到季明裡半跪在地上的膝蓋上。
季明裡低頭, 目光在安玉踩著自己的腳上停留片刻, 他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麼。
給兩隻鞋都墊好鞋墊, 季明裡用手揮開安玉一直踩著自己的腳。
安玉的腳落了空, 又一起收回毯子裡。
“這下好了嗎?”季明裡撐著膝蓋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安玉,“李二壯真是把你慣壞了, 連墊雙鞋墊都要人幫。”
安玉整個人都縮在毯子裡,抬頭和季明裡對視,泛紅的臉上淚痕已乾, 但一雙眼睛仍有些腫。
“我又不是誰都可以。”安玉吸了吸鼻子說。
季明裡愣了一下,頓時感覺這句話不太對。
果不其然, 安玉下一句話便是:“隻有你……”
季明裡趕緊打斷他:“我在外麵還烤了幾個地瓜,你要吃嗎?”
被打斷的安玉眼神頗為幽怨, 直勾勾地盯了季明裡好一會兒,開口說道:“不吃。”
季明裡摸了摸鼻子,順勢挪開和安玉對視的目光:“不吃算了, 那你在馬車上歇著吧,我出去了。”
說完不等安玉有所反應, 轉身便要下車。
“這裡還有一個。”安玉突然開口,“你把它吃了吧。”
本來季明裡已經掌在門上準備下去,聞言不由得停了下來,他扭頭一看,發現之前安玉拿走的地瓜沒有吃掉,而是放在了馬車裡的小桌子上。
猶豫了下,季明裡過去用手碰了一下紅薯的表皮,還是溫的。
他拿起地瓜,頓覺無語:“你不吃還搶。”
“我想吃的。”安玉望著他,語氣悶悶,“後來又不想吃了。”
季明裡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李大壯他們老說自己媳婦翻臉比翻書還快,可他看沒一個人比得上安玉,安玉的心情當真跟六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而且沒有任何轉折,時常讓他猝不及防。
“行吧。”季明裡決定什麼都不說了。
然而正要下車,安玉又開口了:“你就在這裡吃吧。”
季明裡回頭。
隻見安玉眉心微蹙,雙手緊緊攥著毯子的邊緣,模樣看著有些可憐:“我不想一個人呆在車上。”
季明裡本想讓安玉下去,一起坐火堆旁,但轉念想到之前安玉的尷尬表現,還是作罷了,估計這會兒車夫看到安玉都覺彆扭。
於是他坐到安玉對麵,撥開地瓜的表皮,一口咬掉一大塊。
安玉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在季明裡快吃完時,安玉才問:“我們快到京城了嗎?”
季明裡說:“快了。”
“還有幾天?”
“車夫說按照我們現在的速度,頂多五天。”
安玉哦了一聲。
季明裡還剩最後一口,剛想放進嘴裡,就冷不丁聽得安玉說:“我想吃烤地瓜了。”
“……”季明裡隻好起身,“我去給你拿。”
“我要你手裡那個。”
季明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隻剩一小塊的烤地瓜,又抬頭看向安玉:“這個我吃過了。”
“我知道。”
“你……”
“我又不介意。”安玉把下巴擱在毯子上,巴巴望著季明裡,“我不介意吃你的口水。”
安玉的聲量不大,可馬車裡太安靜了,以至於他吐出的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傳入季明裡的耳朵裡。
每個字都仿佛帶有滾燙的溫度,燙得季明裡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之前隻是模模糊糊的感覺,他不敢深想也不讓自己深想,可此時此刻,安玉的眼神如此專注、如此直白、如此露骨,也讓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安玉是對他有意思的。
安玉應該是喜歡他的。
這個想法讓季明裡惶恐不安,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剩下一口烤地瓜塞進嘴裡:“我介意。”
安玉似乎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表情並無意外,隻是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季明裡囫圇吞棗地把烤地瓜咽了下去,匆忙地說:“你以後也不要亂說這種話了,虧得我脾氣好,不跟你計較,要是哪天你碰到一個脾氣大的,指不定揍你一頓。”
安玉聞言,居然嘴角一揚,輕輕笑了起來,他臉上的笑意沒有蔓延到眼裡,看著皮笑肉不笑,滲人得很:“為何揍我?我不過說了一句實話而已。”
“你這叫非禮。”
“非禮?”安玉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我非禮你了?”
季明裡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大腦混亂至極,方才的詞是他一時口快,可他實在想不出彆的詞了,這會兒再想,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過了。
“我非禮你哪兒了?”安玉說,“我摸你碰你了?”
“……”季明裡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是言語上的非禮。”
安玉一下子不說話了。
與此同時,季明裡也確定自己說得過了,雖然安玉的話多少有些曖昧不清,但絕對算不上言語上的非禮,他這一頂帽子扣下去,安玉不高興是正常的。
季明裡想明白得快,道歉也快。
“抱歉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安玉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閉上眼睛,然後將毯子往上一拉,連腦袋一起蓋住了。
季明裡糾結了很久,若是往常,他應該會留下來好生哄哄安玉,免得安玉氣上一宿,到時候受折磨的人還是他,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再過三天就要抵達京城,到時兩人分道揚鑣,安玉的任何事都和他沒有瓜葛了。
想到這裡,他牙一咬、心一狠,轉身下了馬車。
後麵三天,季明裡一直儘量避免和安玉獨處,連同行的車夫也察覺不對,趁著夜裡安玉上車休息,他悄悄地問季明裡:“季幫主,你們吵架了?”
季明裡岔著雙腿大大咧咧地坐在火堆前,這三天裡他過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煎熬,心情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一圈,眼下還掛了兩團相當明顯的烏青。
他麵無表情地往火堆裡扔著柴火:“沒有。”
車夫哪兒信他的話?
“季幫主,有些話我憋很久了。”車夫扔掉手裡的木棍,唉聲歎氣地坐到季明裡身旁,“安公子的性子就是那樣,既然喜歡,就多忍忍。”
季明裡扔著柴火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向車夫。
車夫繼續說:“我小女兒剛滿五歲,在我看來調皮搗蛋得很,可她娘說她平時十分乖巧,在家裡幫著做事,穿衣睡覺都能自己做好,我就覺得奇怪,我小女兒在我麵前和在她娘麵前判若兩人,後來觀察久了才發現我出門在外甚少回家,對我小女兒的關注更是少之又少,她之前摘果子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我抱著她哄了半天,她以為哭鬨能獲得我的關注,便慢慢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季明裡皺了皺眉,莫名感覺車夫的小女兒和安玉有幾分相似,他有時便會把安玉當成孩子看待。
“安公子也是一樣。”車夫說,“安公子在我麵前溫和有禮又好說話,隻有在季幫主你麵前才會時不時地使小性子,就跟我小女兒一樣。”
季明裡煩悶得直抓頭發,直到車夫起身坐回火堆另一頭,他才猛地反應過來:“等等,我和安玉不是那種關係!”
車夫嗬嗬一笑,一臉我懂的表情:“季幫主大可放心,我乾這一行多年,嘴巴嚴實得很。”
季明裡:“……”
第二天他們沒有休息,一路奔波來到一家客棧,天色已晚,客棧裡幾乎住滿了人,剛好就剩三間房。
季明裡泡完澡換了身乾淨衣服,躺在不軟不硬的床上,他在微微搖晃的暗黃燭光中望著床頂整理思緒。
明天就能抵達京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打算先找家客棧安置好馬車和車夫,再親自帶著安玉去找那些人,他夢見京城有好幾家袁記珠寶鋪,其中一家的櫃台一角刻有桃花印記,隻要找到並說出暗語即可。
那些人是安玉父親的舊部,苦尋安玉多年,若是安玉想要繼續報仇,回到那些人身邊是最好的選擇,他相信安玉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浪浪幫派不成氣候,對付一個裴家勉勉強強,再要對付其他大門大戶,怕是隻會成為彆人鞋底的螞蟻。
隻要安玉回到那些人身邊,那麼一切都會回歸原位。
安玉依舊是安玉,浪浪幫派依舊是浪浪幫派,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擾。
計劃即將完成,可季明裡心裡沒有一點輕鬆,大石頭還是懸在他的心口上,堵得他心頭發悶,差點喘不過氣來。
不管安玉的身份是真是假、對待他的感情是真是假,安玉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了半年之久,哪怕隻是小貓小狗都養出感情了,何況安玉是個活生生的人?
今後走了,他們住的院子也會恢複原貌,剩下他獨自在裡住著。
季明裡的心情很不好,明明他從小到大經曆過無數次分分合合,他早該習慣這種感受,可這次貌似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因為他對即將到來的生活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排斥。
歸根到底還是他和安玉走得太近了,以前他和郎浪的關係那般好,也從未像和安玉一樣和郎浪同吃同住。
他越想越煩,索性不想了,抹了把臉,起身吹滅桌上的蠟燭,然後回到床上閉眼睡覺。
許是小半個月的奔波下來第一次沾到床和枕頭,他很快睡著了,今晚沒有做夢,可奇怪的是,身體裡仿佛有一簇火在燃燒,那簇火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燒到半夜,季明裡渾身滾燙。
第206章 山裡惡匪x被搶男媳婦
季明裡無比煎熬, 他似夢非夢、似醒非醒,可即便意識混沌,也能清楚感受到身體裡那簇火遊弋的痕跡。
汗涔涔而下, 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濕。
就在他掙紮著想要睜眼時, 一雙溫涼的手摸了過來,宛若水蛇一般爬上他的胸膛。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
前一刻他身體裡的火還在膨脹燃燒, 這一刻竟然像是有一盆涼水從天而降, 火被澆滅大半, 隻剩一點火星子還在苟延殘喘。
季明裡保持著仰躺的姿勢, 張嘴喘了口氣。
然而那雙手的主人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不多時, 一具單薄的身體貼了上來, 半壓在季明裡身上, 雙手順勢往上,摸索到季明裡的臉。
季明裡猛地抬手, 一把抓住其中一隻手。
他的力道不小,抓得那人輕呼一聲:“輕點。”
那人的聲音有著某種魔力,讓季明裡下意識地放鬆了力道。
那人也不生氣, 隻用另一隻手撫著季明裡的臉,冰涼的手指繞上季明裡的下巴, 不一會兒,有個柔軟的東西貼上季明裡的唇, 伴隨著一陣陣溫熱氣息撲來,那個柔軟的東西慢慢張開,濕潤的舌在季明裡發乾的嘴唇上細細舔舐。
季明裡呼吸加重, 胸膛劇烈起伏。
他身體裡的火沒有熄滅,而是隨著那人的動作燒得更猛, 也燒得他口乾舌燥,抓著那人手腕的手不住地抖。
那人的身體又往他身上挪了幾分,幾乎把全部重量都壓到他身上,某個地方的突起很有存在感地抵著他的腰腹。
“季明裡。”那人喊著。
季明裡不肯,努力緊閉著嘴。
那人感受到了他的抗拒,也不勉強他,隻是繼續舔舐著他的嘴唇,那隻手撐在他的胸膛上,一點點地剝開他的衣服。
不多時,那隻手往下探去。
那裡早有起來的架勢,一隻手根本蓋不住。
但當那人的五指覆下來時,季明裡不可抑製地猛吸口氣,煎熬並著壓都壓不住的歡愉直衝他的大腦,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身體裡的火意味著什麼。
他用剩下的手抓住了那隻手。
“彆……彆亂來……”
誰知說話的工夫被那人鑽了空子,靈活的舌撬開他的齒關,長驅直入,最後捕捉到了他的舌,用牙齒輕輕咬了一下。
交換唾液的聲音在靜得落針可聞的屋裡放大,粘稠發膩,濕噠噠地往季明裡的耳朵裡鑽。
季明裡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抓著那人亂動的手來到自己胸口,他睜眼看到的還是黑暗。
屋子門窗關得嚴實,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安玉……”季明裡終於喊出了那人的名字,“薛禮秋……”
安玉很明顯地愣了一下,貼著他的唇笑道:“你還真夢到了我的姓。”
季明裡燒得厲害,也熱得不行,理智都快被耗乾了,最讓他感到惶恐的是,他竟然能夠很好地接受安玉的親近,他所有的抗拒和排斥隻是來自內心而非身體。
不僅他自己感受得到,壓在他身上的安玉也同樣感受得到。
安玉隻是用手一碰,季明裡的整個身體都僵直了。
“好,我不亂來。”安玉稍稍挪動位置,貼著季明裡的耳廓說,“你來。”
季明裡偏了偏頭,喉嚨乾得快要燒起來。
安玉懲罰似的追上來,在他的耳廓上咬了一下,很小聲地說:“季明裡,我允許你對我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