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熬夜準備說辭的束蒲:“……奴婢代貴妃娘娘先謝過信貴人盛情了。”
=
束蒲告退後,秋雪又問道:“主子,您真要帶那份禮物去啊。貴妃怕是要生氣的吧。”
薑恒點頭:“生氣怎麼了?許她算計彆人,還不許彆人光明正大送她禮啊。”
從大金魚事件開始,到周氏,到貴妃收買她宮裡太監的爹娘、再到引橋——薑恒一直沒有與貴妃正麵對上過,並非她是什麼忍氣吞聲的脾氣。
而是她的情況,跟當時周答應有點同病相憐:跟貴妃隔著東西六宮和皇後,沒什麼交際機會。
攏共早上請安那一會兒,叫皇後盯著,貴妃頂多也就冷言兩句,薑恒回兩句,非常不過癮。
這會子貴妃相請赴宴,正是機會。趕緊趁現在還給貴妃點賬。
現實還不好說,但書中的貴妃到了後期,屬於有點自我毀滅性傾向的神經質。湊近了,不但容易被誤捅一刀,還容易被濺上血。
那時候再去刺激貴妃,風險係數太高,而且還有落井下石的嫌疑。正該現在,貴妃娘娘還處在輝煌落寞前的光彩瞬間,理一理舊賬,結一結期款。
=
宮中嬪妃生辰,若是擺宴,都是擺在中午。因宮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主位嬪妃的生辰日,皇上都會親自到其宮中探望,還會留下用晚膳。
隻要不是皇上厭棄的人,皇上都會給這個麵子。
因此妃嬪生辰日,晚上都會空出來。
薑恒按著時辰攜帶禮物到達翊坤宮。
門口有一位宮女負責記禮單,幾個太監負責幫著接禮搬運進去。
畢竟是貴妃擺生辰席,妃嬪們來賀,不能兩手空空來了就坐下吃席,都要給貴妃準備生辰禮。這翊坤宮內外看起來真是熱鬨極了。
而薑恒準備的生辰禮正是金線密織封皮的活頁冊兩本。好事成雙,宮裡不管送禮還是喝酒,都沒有單數的。但她這個禮顯然比較特殊,記禮單的宮女都頓了下,才在紅紙上寫下‘永和宮信貴人,活頁冊兩本’。
再抬頭時,就見信貴人已經施施然進門了。
-
妃嬪們守著禮節都到的早了些,在偏殿用茶等著。到了正時辰,貴妃才打扮的彩繡輝煌出現在正殿,請客人們入座。
眾嬪妃按照貴妃宮裡小宮女的引導入座。
薑恒看著屬於自己的一席,有些啼笑皆非:貴妃要給人沒臉,永遠是這麼的直接而鮮明。
從安排的席麵上就一眼可知:貴妃給薑恒安排的一桌,是離主殿正位最遠的一桌,幾乎就坐到了門檻邊上。最令人矚目的是,這桌上菜色倒是滿,但是隻準備了一副碗筷,顯然這一桌隻有薑恒獨自一人。
不僅沒人,這一桌上還沒有酒壺和酒杯。
這宮裡,酒量大的嬪妃不多,但酒菜酒菜,酒尚且在菜之前。宮宴上是一定要上相應的好酒,除非酒精過敏的嬪妃,否則逢年過節,都是要舉杯至少沾一下嘴唇的。
而薑恒這一桌沒有酒。
這宮裡,有一種席麵沒有酒,那就是年節下賞賜給下人的席麵。喝酒誤事,宮中當值禁絕酒水。
貴妃是在這裡等著她。
而薑恒卻忽然笑了:她想起回到老家吃婚宴的時候特彆想坐小孩那桌,不用喝酒應酬,隻吃飯的一桌。
誰成想,在貴妃宮裡,她真要上小孩桌了。
幾位主位嬪妃裡,熹妃和裕嬪都是跟薑恒接觸過的,多少有些了解薑恒的性子,知道她不是急躁人。裕嬪更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意氣用事,混過今天再說——今日貴妃的生辰,兩人位份又相差大,隻要薑恒鬨起來,就肯定是薑恒的不是。
給薑恒使眼色是一回事,裕嬪心裡不忿又是另一回事了:多少年了,貴妃還是這一套。當時在王府裡,她們誰沒吃過貴妃這樣的目中無人的點名羞辱。
熹妃經過,她經過,如今又輪到信貴人了。
薑恒目測了下這張席麵與門之間的距離,心滿意足坐下來。
熹妃裕嬪見她帶笑自然入座,心裡都是讚了一聲:這種時候,當然是你自個兒越穩越自然越好,若是自己羞憤的不得了,旁人才更要看熱鬨。
齊妃卻從沒跟薑恒說過話,此時見她笑意盎然坐了沒有酒水那桌,心道:聽說挺得寵挺會出花樣的小貴人啊,原來是個小傻子啊,居然一聲不吭就去坐了沒有酒水的一桌?
好歹拉下點臉色來給貴妃看呢。
翊坤宮過生辰的規矩,都是開席前,貴妃先拆禮物,看看各宮給她孝敬了什麼,若有敷衍寒酸的,貴妃就要在席上點人名了。大夥兒為避免被點名,送的就小心,從齊妃熹妃起,眾人送的全都是不會出錯的珍貴衣料。
衣料:後宮送禮永遠的神。
很快就拆到了薑恒,貴妃聽宮女讀隨禮單:“永和宮信貴人:活頁冊兩本。”
貴妃臉色微微一凝。
在座的妃嬪們都看著酒杯,然後豎著耳朵。
活頁冊哎,這不是信貴人獨創的,得了皇上喜歡的書冊子嗎?貴妃的生辰,她不送尋常生辰禮,倒是送這個,豈不是挑釁貴妃?
然而妃嬪們很快就發現,送活頁冊,並不算什麼挑釁,真正的挑釁還在後頭呢。
貴妃聽到活頁冊,金指甲套子就在桌上劃了兩下,示意束蒲當場打開信貴人的禮物,同時口中淡道:“宮裡都知道,信貴人會玩些古怪花樣。隻是本宮的生辰,信貴人隻送兩本冊子,未免太寒酸了吧。不知信貴人是自己囊中羞澀,還是輕慢本宮?”
薑恒笑容依舊很甜,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水蜜桃似的乖巧甜美笑容,然而落在貴妃眼裡就很紮眼。
貴妃就見信貴人帶著這種令她討厭的笑容,輕輕軟軟道:“娘娘,臣妾怎麼會送娘娘便宜寒酸的東西呢,這活頁冊現在可是有價無市。而且,這一對活頁冊是臣妾特意定製的,帶著自個兒的心意呢。”
眾嬪妃就見貴妃的臉色又冷了一點。
是,這活頁冊如今是京中極金貴的流行之物。有好些都是皇上和怡親王親手畫的圖紙,命造辦處做出來的,天然就卡著皇室的硬標簽——便是這東西仿做起來很容易,但皇家不授權,誰也不敢就山寨起來。
於是這活頁冊,如今在世麵上基本不流通。屬於皇上賜給得用臣子之物,相當於純手工皇家工藝的奢侈品。
最令貴妃生氣的是,皇上並沒有在其中掩藏信貴人的功勞。皇上將這活頁冊分賞給臣子們的時候,直接道,這是後宮瓜爾佳氏想出來的,還命人千裡迢迢送了一箱活頁冊去給信貴人的阿瑪,治河總督觀保。
以至於那些日子內外命婦出入宮闈時,提起來都是想出了活頁冊的信貴人。
貴妃心道:她也配出這個名!不過是為了分繡花圖,才陰差陽錯想出來個新巧玩意兒,說到底還是造辦處做的罷了。
在現代社會,薑恒還被領導直接拿走過方案,當成自己的彙報。這活頁冊,她當初想出來,也沒指望什麼。此番皇上的舉動,不由讓薑恒對皇上這種領導的好感度上升了一層。
閒話扯遠,隻說貴妃看見這活頁冊,聽薑恒提起這活頁冊在外頭是金貴物,心裡就有氣。
薑恒看著貴妃的冷臉,心道,貴妃娘娘啊,你要是現在就生氣,可是有點早啊。
隻聽貴妃冷笑一聲:“本宮倒要看看,信貴人這想出活頁冊的人,送給本宮的是什麼新花樣,有什麼心意!”
貴妃伸手要,卻見束蒲已經將活頁冊放回了匣子,神情略帶異樣:“娘娘,信貴人送的活頁冊是金線密織的麵,頗為珍貴。”隱晦勸貴妃不必看了。
“拿來!”貴妃見束蒲不肯將活頁冊給她,就知道有蹊蹺。
束蒲無奈,隻好將兩本活頁冊交出來。
眾嬪妃就見貴妃的臉色肉眼可見青了。
跟貴妃同一張圓桌的齊妃、熹妃,以及側桌的裕嬪懋嬪眼睛都瞄了過來。
看清的一瞬間,裕嬪險些笑場。趕緊拿起酒盅喝了一口掩飾了過去。
不過貴妃現在已經沒有心思注意裕嬪了,她眼中隻有兩本活頁冊的封麵:金線密織的圖案是一對金魚,樣式非常熟悉,尾巴有些彎彎的金魚,似乎要從水麵跳出來,眼睛上還有綠色的寶石粉點成了靈活的眼睛。
這樣的圖案貴妃太熟悉了。
她每日賞人用的小金魚,就是這種圖案!當時信貴人從儲秀宮出來,她就命人給她送去了一對‘金魚擺設’,說是擺設,其實就是她賞人用的金魚的放大版,代表著輕慢和羞辱。
當時的永和宮並無反應,也沒有向皇上告狀,貴妃隻以為信貴人吃了這個啞巴虧。
但她沒想到,信貴人居然在今日,把一對兒金魚還了回來,就在她生辰宴上,當著全宮的嬪妃還了她一對賞人用的金魚!她怎麼敢!
“瓜爾佳氏!”
薑恒捏了捏嗓子答到:“哎,在呢在呢。”
這回不止裕嬪,連熹妃都差點嗆著:信貴人怎麼回事,聽不出貴妃的語氣要吃人嗎?她怎麼還用種五歲小孩的語氣,跟撒嬌似的回答貴妃?
薑恒:這就叫惡意賣萌。
也就是當著人太多,薑恒自己還要繼續在這後宮混下去,顧忌著要臉,不然她好想給貴妃徹底賣個萌:“寶寶我在呢!誰叫寶寶?嚶嚶嚶。”絕對能把貴妃惡心的生辰宴一口也吃不下去。
“瓜爾佳氏,你竟然敢給本宮送這樣的金魚紋飾,你好膽!”
薑恒瞬間切換成一種異常真誠的語氣,帶著記憶中瓊瑤劇女主的星星淚眼:“娘娘,您果然還記得這對金魚嗎?當時臣妾剛從儲秀宮出來,隻覺得舉目倉皇,孤單害怕。還好有娘娘您,送給了臣妾一對大金魚,給臣妾初入宮闈忐忑而冰涼的心一絲姐妹真情的溫暖。”
她努力眨眼,想象著紫薇同學雙目含淚的楚楚感覺:“娘娘給的溫暖,或許隻是隨手為之,但在臣妾心裡卻是如山如海。臣妾就照著那對金魚讓造辦處做了這對冊子,希望娘娘感受到臣妾的真心,也希望您可以接納這個不懂事的,年輕的我。隻要您願意敞開心扉,就一定會發現我的真善美。”
不需要薑恒惡意賣萌了,現在貴妃就已經要吐了。
她隻覺得自己嘴唇都在發抖,憤怒和惡心讓她幾乎失去了理智。
妃嬪們目瞪口呆看著信貴人的言談舉止。
不了解她的妃嬪,都震驚想到:原來皇上喜歡的就是這個調調嗎?這種我好柔弱我好善良,你們都要好愛我的調調。
但了解薑恒的人,就都知道信貴人是故意的,都忍著不要笑場。
裕嬪是個容易替人尷尬的體質,此時聽著這段尬話,就使勁撫自己袖子下頭的胳膊,想要把自己的雞皮疙瘩撫平。
但甭管是震驚的還是偷笑的嬪妃,心裡都覺得:真是不虛此行,來對了!先看到貴妃把信貴人安排到一個獨桌上去坐冷板凳,接著又看到信貴人用兩條‘陰陽魚’回擊貴妃,把貴妃憋得都說不出話來。
齊妃在旁炯炯有神,半分也不肯錯過:早說這生辰酒席這麼精彩,我還用你請?我自備板凳來坐在門檻上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