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兩條路(2 / 2)

可信嬪已經到了一種不需要分析她的程度。

是顯而易見的被皇上喜愛且看重。

她們不得不害怕,信嬪會變成年貴妃那樣的泰山壓頂,而且是有孩子的泰山。畢竟論起出身來,信嬪還更高一籌,不能因為人家進宮晚趕得時候不好,起點低,就放鬆警惕。

信嬪的天花板絕對很高。

裕妃這些日子也很矛盾,有些不知該怎麼麵對信嬪。

好在太後皇後都是讓信嬪養著,連她每日中正殿一散的活動都給她取消了,裕妃暫時也沒什麼機會跟薑恒相處,也就還沒想好以後如何來往。

裕妃擔憂的,從來都不是恩寵,隻是信嬪的孩子會壓縮弘晝的生存空間。

可這會子,看弘晝無憂無慮的想要個弟弟妹妹,裕妃就釋然了:孩子越長大差異越大,明明跟弘曆就差半歲,但弘晝心思著實淺純,與弘曆沒法比。

想想弘時這個長子,想想熹妃的滿洲大姓出身,想想兩人功課都比弘晝強(沒錯,弘時雖然大事兒歪了點,但打小功課還是很不錯的),裕妃就覺得,信嬪生不生,生出來哪怕是個阿哥,跟她們母子關係也不大了。

且從先帝爺那險象環生的奪嫡來看,憨厚乖巧些的皇子,未必比那些人精子過的差。

老天爺疼憨人,何況皇上那樣的銳明的性情,或許弘晝保持一直這樣質樸皇上也會喜歡吧。

且說裕妃雖然拿不很準皇上究竟會更喜歡一個出色的兒子還是一個貼心厚道的兒子,但她卻很確定,皇上絕不會喜歡一個打小就嫉妒手足,有歪心思的皇子。

於是她心思轉了好幾轉,終究摟過弘晝道:“額娘去替你問問信嬪如何?隻是未必能成的。你年紀還小不知道,女子有孕格外艱辛,你不在宮裡這段時間,信嬪常吃不下飯去,這會子更是魚蝦都不能聞見。你想吃炸雞,若信嬪聞不得油膩的味道,就再等等可好?或是額娘要了方子來讓小廚房給你做。”

出去了一趟,弘晝也經了些辛苦,正處在一個很能體諒彆人辛苦的時候,此時就問道:“有個寶寶會比割麥子辛苦嗎?”

他能想到的最辛苦的事兒就是下地乾活了。從圓明園回來後,他都不拿讀書寫字來類比辛苦了。

裕妃點頭:“是啊,你看你抱麥子會很累,但總能放下,晚上也能一身輕鬆的去睡覺。但額娘懷著你,你在肚子裡越長越大,卻是一刻都不會跟額娘分開的,到了後來,額娘相當於永遠揣著一大捆麥子,坐臥不定的墜著,夜裡也睡不好。更彆提腰疼的都要斷了。”

“且你隻去了十日,就累的這麼個樣兒,額娘當年懷你可是用了十個月呢。”

弘晝對比下自己抱麥子的辛苦,立刻感同身受,伏在裕妃懷裡:“額娘,兒子以後一定孝順您。”

裕妃一邊感動於兒子懂事,一邊倒戈向了皇上:其實萬歲爺您把他們多弄出去幾次也不錯,果然吃點苦長大的快,會體諒人。

弘晝在知道懷一個寶寶這麼難,並且這麼漫長的時候,也就不再執意掛念炸雞,而是把曬乾了的麥穗交給裕妃,請額娘幫著帶給信娘娘。

看著兒子乾淨的琥珀一樣的眼睛,裕妃打心底裡祈禱,她沒有選錯路。

也祈禱皇上是個永遠清楚明晰的帝王,能夠看到乖巧的孩子,心疼心眼少手腕少的孩子。不要讓她的弘晝,因為心思落後於人,又因為自己這個額娘的引導成長的晚些,將來就受到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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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路千萬條,裕妃選了這一條,總有人選彆的。

比如齊妃。

她一見弘時倒是也心疼的哭了出來,十五六歲抽條的少年,本來就顯得瘦長,哪裡經得住這十天的煎熬,越發腰肩消瘦起來。尤其是弘時還是割麥子的絕對主力,就不隻黑瘦了,手上臉上都有些被麥芒紮到的細微痕跡殘留。

齊妃當時就忍不住了,邊哭邊連聲問了好些話。

弘時也是一肚子委屈,跟齊妃倒了半日苦水。又將他手上的血泡,不小心給鐮刀擦到的傷口,脖子上的劃痕都給額娘展覽了一圈,最後還沒忍住,當場去了鞋襪給齊妃展示了下他腳底,那裡甚至磨出了重疊的血泡,看著很淒涼。

齊妃聽得頭暈眼黑的,很快屏退了所有宮人抱怨道:“你皇阿瑪好狠的心思!將你們這些兒子這樣作踐,隻偏心旁人。”

弘時說累了,大口大口喝了一杯茶,聽額娘這麼說不由奇道:“偏心旁人?這倒不至於。額娘不知道,弘曆弘晝雖說年紀還小沒法割麥子,但也沒閒著,須得在地裡捆紮麥子,還要抱著來回跑,也不輕快。”

弘時能堅持下來,也是因為皇阿瑪沒偏心,讓兩個小的都跟著他乾活,非常公平。

而且弘時在前麵揮舞鐮刀,偶爾回頭看兩個弟弟彎腰跟著撿麥,他還生出一種領頭羊的驕傲來想著:不錯,以後我當了太子和皇上,你們就這樣在後頭跟著當小弟乾活行了。

齊妃聽弘時這麼說,就知道他還沒聽說宮裡的大新聞。也是,信嬪不滿三月,太後皇上再喜歡,也尚未宣揚起來。

於是齊妃長歎,跟兒子說起了壞消息:“我的傻兒子,額娘說的哪裡是那兩個小子,而是信嬪,信嬪有喜了!你們幾個在圓明園苦力似的割麥,卻不知皇上將賞賜流水似的送去永和宮。這不回來後,皇上還每日都去永和宮,恨不得立時就見到新娃娃一般。這萬一生個……”

弘時因從前跟廉親王的往來,屬於皇上的密切監視關注對象。他身邊太監都是換過一水兒的,全都是啞巴似的嘴嚴心細眼亮,隻負責盯著他,不會告訴他外頭的消息。

而弘時在圓明園時沉浸在割麥中,回宮這兩天又沉浸在休息和寫割麥報告中。這還真是剛聽說這個大消息!

齊妃都沒說完,就被弘時打斷,隻見他甚至驚得站起:“額娘,你在宮裡呆著,怎麼能讓信嬪有喜呢!”

饒是齊妃把弘時當成眼珠子,此時都很想給兒子一巴掌:這話說得,信嬪有沒有喜,她怎麼能決定,那是皇上的事兒好不好。

弘時是急的一時禿嚕了嘴。

脫口而出後,就眉頭緊鎖焦慮走來走去。

“額娘不知道,八叔離京往雲南前,特意囑咐了兒子好多話,可見是極看好我的,八叔說了,隻要沒意外,我做太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廉親王走之前向皇上服軟的收尾工作裡,也包括弘時。

不過這最後一次跟弘時說話,還真不是故意坑他,而是作為叔叔,麵對傻侄子的一點指點——也是一點投資,弘時對他實在親近仰慕,若是皇上發生點什麼意外,弘時登基,八爺覺得自己日子會好過很多。

故而廉親王離京前,在不得罪皇上的底線內,給弘時最後做了一回軍師,分析了他的現狀。

“你是長子,這是毋庸置疑的優勢。”

對八爺這個非嫡非長的阿哥來說,嫡子與長子這兩個身份對他都很有誘惑力。當年老大之所以跟太子鬨了那麼些年,甚至有明珠一黨的擁護,不就是為了個‘長’字嗎?不然八爺也沒覺得老大多麼驚才絕豔,足夠跟嫡出太子抗衡良久。

八爺一直覺得,要是給他長子身份,或許結局又會不一樣。

於是他是真覺得弘時這個長子身份極重要,而且弘時命也好,下頭的弟弟們可沒有嫡出,甚至連身份比他強的都沒有。他下頭的數目可憐的兩個弟弟,生母在王府裡都隻是侍妾而已,年齡和身份上俱不如他,弘時實在大大占優勢。

唯一可慮就是弘時本人的政治素質。

八爺看得很清楚,弘時這孩子,要是不好好□□,彆說像皇上這樣威壓朝廷,按自己的心思大刀闊斧改革弊政了,弘時能把朝廷穩住彆被滿朝文武反過來壓住為所欲為就算關外祖宗墳上又冒青煙了。

但弘時也有自己的優點,第一這孩子智力沒問題,甚至腦子還挺好使,背書算數都不錯,第二就是這孩子非常好洗腦,心性比較搖擺,八爺在他身上都沒花什麼功夫,就讓他發自肺腑崇拜不已。

八爺覺得,要是皇上下狠手整治弘時,應當能把這個孩子掰過來。且皇上手腕精絕八爺自個兒領教過了,覺得隻要皇上出手,就一定能讓弘時按照皇上喜歡的樣子發展,將來再按照皇上的脈絡做繼位新君,承襲未做完的事業。

畢竟皇上才三十多歲,盤個三四十年的,哪怕是一塊榆木疙瘩都能雕出清明上河圖來了。

所以廉親王是真的有點看好弘時,然後交代了他許多話:“你要做的就是穩,隻要沒有意外,你總是最先頭的那個皇子,已經占足了最大優勢。凡事聽你皇阿瑪的吩咐,他怎麼說你怎麼做。不要強出頭,不要自作主張。”

可以說都是正經真知灼見。

弘時把真知灼見沒怎麼聽進去,他隻顧著激動了:八叔在他心裡地位很高,那是運籌帷幄的神仙人物。既然八叔說自己沒意外會是太子,那自己豈不是穩了、

這孩子也沒想想,他茶仙似的八叔為啥把自己運籌帷幄到雲南去了,他隻是心潮澎湃。

但這會子聽齊妃說起信嬪有孕,弘時就緊張起來:這不就是八叔說的意外嗎!

弘時從七八歲到十四五歲這段人生觀塑性階段,幾乎都是聽齊妃在念叨:哎呀年側福晉(年貴妃)可不能有孩子啊,皇上那麼寵愛她,年家勢力又大,她要是有了孩子你就是小白菜了。額娘沒用不能繼續得寵,弘時你要靠自己啊,最好老天爺有眼讓她一輩子沒有孩子。

這給弘時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做噩夢都是年側福晉有身孕,他跟額娘在下雨天被趕出了王府。

然而老天爺似乎聽到了他們母子的乞求,年氏果然一直無子。

甚至年氏在進宮一年後還失寵了,如今已經禁足好幾個月也不見皇上放人。

隻是,在齊妃和弘時看來,新起之秀信嬪的威脅絕不比年貴妃差。尤其是一點是他們的心病:年氏再如何得寵也是漢軍旗,皇上給一家抬了旗也不能擺脫年氏一族是漢軍旗的身份。

正如李氏也是漢軍旗一樣。

可信嬪不是,瓜爾佳氏是根子上的滿洲老姓,家族又一串串葫蘆似的牽連著許多王公親貴。

故而信嬪有孕,讓弘時一下子焦躁擔憂起來。

我那穩穩的太子位,看起來要飛。

齊妃也被兒子的情緒傳染了。自打兒子年紀越來越大,能接觸到外頭的王公朝臣,齊妃就從照顧兒子變成了依賴兒子。被年氏壓得那些年,她一直就盼著兒子出人頭地給她爭光爭地位。

如今看兒子煩惱著慌,齊妃也有些沒主意。

弘時顧不得腳上的血泡,在屋裡轉了好幾圈,才駐足問道:“額娘,你瞧著永和宮那邊身體如何呢?這孩子能不能留住?”

時人孩子流產率和夭折率都高,哪怕是宮裡,也就一半一半的存活率。

弘時先就想到,要是沒了這煩惱的事兒就好了。

提起永和宮那位的身子骨,齊妃心情就更差了:“信嬪的身子是出了名的好!太醫從永和宮出來都不見個皺眉的。”

弘時聽了也鬱悶,不由道:“那……就不能有點意外?”

齊妃先是一愣,然後思考了下這個可能性,猶猶豫豫道:“你皇阿瑪將永和宮看的眼珠子似的,太後宮裡也撥了個嬤嬤過去,雖是個半殘廢,但到底是跟了太後多年的人,想來也不是個沒用的。隻怕想要信嬪發生點意外難得很,何況總不好為了折騰她,反而連累了你吧。”

弘時歎氣:“是這樣,八叔囑咐我了,不動最穩。罷了!那就看天命吧。”隻好回去祈禱信嬪隻會生女兒。

齊妃見兒子歎氣認命的樣子,反而不肯認命了:“信嬪是個極狡猾難纏的人,隻看她做貴人的時候,就能把貴妃氣的說不出話來就知道了。將來若身處高位,為了自己孩子還了得?”

“你放心,額娘自然知道不能亂動,免得牽連你的大好前程,但這宮裡看不慣她的多了。”

“尤其是年氏,如今還在禁足呢。她若是知道害她失寵的嬪妃有了身孕,以年氏的性子,必要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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