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選擇(1 / 2)

皇上微服出宮,不止去了京郊莊田鄉間,還順帶去了一趟宣武門外的士子會館。

會館是專門為了入京趕考考生準備的賓館,非科舉年朝廷撥款補貼,算是半官方性質。畢竟三年才有一次會試——賓館又不是古董行,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還是困難點,於是官方會格外補貼些銀兩。

皇上剛登基的時候開了一場恩科,時隔三年,明年雍正四年春,正是許多舉子們頭懸梁錐刺股數載後,力求大展宏圖之時。

許多外地考生,尤其是南邊距離京城頗遠的考生,會選擇提前半年就上京,早早進京住在會館裡。

一來出門艱難,要等著年後再出發,萬一路上遇到些天氣不好或是不幸染病,就容易耽擱行程以至於趕不上當年會試——人生青壯能有多少三年?還是不要耽誤,早早啟程圖個保險安心的好。

二來舉子們早上京,也可以提前做些工作,家族有人脈的提前拜見些大儒,有親朋的拜訪一下,便是京中舉目無親的,也可以提前熟悉下地理環境,不至於因為趕考迷路而耽誤了人生大事。

=

“京城大,路也是四通八達的,許多主路上還有時辰忌諱不能通行。那些到京晚了的舉子們,會館已經沒了房舍,隻好另外租賃民宅或是住客棧。若是心思不細,沒提前去走一遍考場。很可能到了會試那日,士子就被車馬耽擱了,進不去貢院白耽誤三年呢!”

薑恒心道:“那簡直就像是高考沒帶準考證或是遲到一般,令人痛心疾首。”

此時她正在屋裡邊慢慢散步,邊聽於嬤嬤講會館之事。

晨起皇上臨走前,跟她說了一聲,今日會去京郊轉轉,也會去會館和理藩院看看,應當回宮就很晚了,讓她不必等著,自行歇著就是。

而這邊皇上剛走,薑恒就發問:“會館是哪裡?”

不是土著,常識上到底還是欠缺些。這也就是一睜眼就到了書中的宮廷,人物都提前知道,還先上了一個月培訓班,要是直接穿越,給她扔到外頭去宅鬥,她隻怕這會子都要去二投胎了。

薑恒不知道會館就大大方方發問:她記得之前看紅樓,裡頭史湘雲連當票也不認識,對當鋪做的生意很詫異。

可見未出閣的姑娘總是消息閉塞的。

果然,薑恒不知會館,於嬤嬤也不吃驚,就給她解釋了下會館。

薑恒聽說會館非科舉年幾乎不開張,隻有不差錢的外地考生才包租了一直住著,這一回沒考上,京城租房三年二戰。

不由道:“既也是客棧,那些南來北往的商戶也有許多,怎麼平時會沒客呢?”

於嬤嬤笑道:“娘娘,隻有應試京兆的舉人老爺們才能入住會館,商人自有專門的商戶行寓。”

兩者構造也不同。

會館建的屋舍極多,有大有小,大的獨門獨院,單留給豪富之家的子弟,雖然價格高昂,但仍舊供不應求;也有些小單間,方便囊中羞澀的士子租住。

給商戶住的行寓則是房舍疏落,但天井很大,倉庫也很多,更方便商人存壓貨物銀兩。

於嬤嬤有意多跟薑恒聊天,分散她初次有孕,到了晚期的緊張感,就細細道:“娘娘不知道,會館雖不在京中繁華地段,但附近的房舍極貴。因那裡都是讀書人才能住進去的地方,尤其是會試這年,更是書聲琅琅,附近的人家都會讓孩子聽這些舉人老爺的聲音,以作熏陶。”

畢竟能來參加會試的,就已經是全國各地的佼佼者,是舉人身份了。

舉人在京城或許不算大人物,但放到遼闊的土地上,放到當地縣鄉,那絕對是‘舉人老爺’——隻看範進同學中舉後怎麼歡喜瘋的就可知了。

一片隻住舉人的會館,當然是文采精華集中之地。

孟母三遷要是足夠有錢,保管也遷到這兒來。

薑恒感慨道:“舉國上下,獨一份的頂尖學區房,當然是貴的。”

於嬤嬤雖之前未聽說過學區二字,但這兩字倒好理解,她一品就明白了,然後笑道:“娘娘這話說的不錯,可不就是獨一份的!會館雖是外城,卻是唯一一處外城比內城都貴得多的房舍。真是千金難求!”

薑恒現在低頭看不見腳尖,隻能看到肚子。

她看著肚子:敏敏倒是不需要學區房,她會跟著自己住京城獨一環兩千平大平層。

=

皇上與怡親王一行人,並未進入會館,隻在外圍瞧了瞧士子雲集的景象。

雖說還未到三月春闈前的鼎盛時節,會館已有向榮之態,許多早到的舉人們出入往來,大半為穩重的中年人(參考範進同學的年紀,就可知考上舉人實在是許多讀書人一生的終點了),也夾雜些意氣風發的青年。

皇上觀此很是欣慰,對旁邊怡親王道:“明年科舉後,又會有批新的官員入朝了。”

改革也不是能一撮而就的,前世也證明了,把他一個人累死也照管不了全國上下。

他需要更年輕更新鮮的朝臣,是他親手選出來的,能夠理解他理念的年輕臣子。

每一屆科舉幾乎都會有出彩的人物,能在將來做到舉足輕重的位置,對朝廷產生一定的影響。不知這一屆他能否再尋摸到些出色的人才。

人才永遠是不嫌多的。

且不隻是科舉出仕的人才,各種人才皇上都需要,事實證明,哪怕是歪才隻要用好了,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比如說老九。

聽說皇上有意將與西洋各國的生意交給他,九爺整個人都是一種被夢想擊中的懵。

就像是走到河邊掉了自己的鐵斧頭,原本想撈把銀的出來就算了,結果河神送出來一把金斧頭!

九爺原想著弄點擇選皇商的項目在手裡撈一點銀子就算了,誰能想到能與外國通商!

要說有什麼可能比鹽引更掙錢,那就是這種海上貿易了。

還記得小時候兄弟們讀史書,九爺看到宋朝發展商業尤其是海上航線,其市舶司每年高昂的稅收數目,就覺得很有搞頭。

尤其是他皇阿瑪康熙爺將市舶司並入鹽課提舉司後,這就成了九爺夢寐以求的官職:鹽政+海運,這不是雙重超級加倍弄錢buff嗎!

後來他跟八爺走近後,常跟他八哥說的也是:哥哥坐了天下之主的話,就讓我去廣東做市舶鹽課提舉司總提舉吧!

雖說這個官職才四品,但九爺一點也不嫌棄,這就是他的夢中情崗。可惜隨著皇上登基,九爺的就業夢也就此破碎。

原以為餘生就是在京城做些小買賣(薅兄弟們羊毛做無本生意)過活,沒想到皇上還會有用他的想法。

跟西洋人打交道!

九爺真是迫不及待。

“老九的策論你看了?”回宮的路上,皇上問起怡親王。

怡親王笑著點頭:“臣弟一看九哥的策論,就知道皇兄會用他應付西洋人。”

皇上頷首。

“錢利於流”這個題目非常直白,就是讓錢動起來,但哪怕是張廷玉也都局限在怎麼讓國內的銀錢流動運轉起來。

可九爺一聽西洋人這事兒,就寫了一篇角度完全不同的策論。

最合皇上心意的,恰恰是九爺這種答案:銀子當然要流動起來,且還要讓外國的銀子流到大清,大清的銀子繼續在大清內部流通,以貿易為源泉。

他還給皇上舉了宋遼的例子:當時宋遼邊境的北方城鎮,因需購買遼國的馬匹等物,銀子不免大量外流。後來宋朝察覺到不對,連忙限製起了這種賠本互市——國與國之間在經濟上的博弈,就看誰能賺走誰的錢,誰能實現貿易順差了。

最樸素的道理,就是讓銀子流進自家的口袋。

=

十二月初,薑恒收到了不少來自英、法等國的各色新鮮商貨。

還有皇上親自拿了來的一對兒非常小巧的金懷表。比現在宮裡所有的懷表都要小巧精致。如今西洋的大座鐘宮裡已經不少見了,甚至造辦處和民間也能仿製。但這種小懷表的精細工藝,暫且還沒法國產化。畢竟體積越小,需要的工藝越細。

懷表是一模一樣的一對,皇上就都給她留下了,將來給孩子一枚。

“老九在京中建了一處商行。”皇上知道她感興趣,就大略對她說了下老九與西洋的生意。

九爺入理藩院後,很快上折子,規劃了要在京中沙俄商館旁邊,另開了一座西洋商館。皇上批複了準,但隻批複了一座。

原本京中是沒有西洋商館的,海外之國的貨物流通,都要走廣州等港口買賣。錢貨兩清後,這些西洋物就與西洋人無關了,由大清的官員或是商人自己想法子送入京城。

英吉利等國原本就眼饞沙俄這種,能夠把商館開到京城的特殊待遇:天子腳下,權貴雲集之所,要是能開一家商館,必然能打開銷路!多賺些銀兩!

現在終於有了機會。

雖說這西洋商館還沒徹底建起來,隻在選址,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些消息靈通的跨國商人可不會錯過。於是原本在各個港口逗留談生意的西洋人,紛紛放下手裡的生意,蜂擁入京來先爭取這頭等要事——畢竟隻有一個商館,哪國先搶到就是占了大便宜!

薑恒一聽,覺得這九爺真不愧是做生意的,知道物以稀為貴的道理,設商館就設一個,讓西洋各國競爭上崗。

-

競爭的最激烈的就是英法兩國。尤其是英吉利的代表,財大氣粗,人脈頗多,直接繞過了理藩院,經人介紹跟九爺見了一麵。私下給了九爺許多賄賂。

然而如此行事隻能說明他不了解九爺,這位可是標準的錢要拿,事辦不辦另說。

並不吐口把這唯一一間在京城的西洋商行定給英吉利。

英吉利有點急了:我們很少付出這麼多的,我們一般都是搶,問問印度就知道了。為什麼我們叫做東印度公司。

且說英吉利來大清的代表,也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一位爵士。因倒騰中華貨大發其財,這位爵士在英吉利也是有名有姓響當當的人物,又有爵位又有大把的錢,還真沒有這麼被人欺負過。

在九爺又一次拿錢不辦事,而且還大搖大擺繼續來找他拿錢的時候,這位英吉利爵士終於惱了,操著極為不熟練的官話表達自己的憤怒:“錢給你,可以,不辦事,不行。”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