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才四公主的滿月宴,明顯不是嬪位,而是照著妃位那一檔走的,明眼人隻看內務府送來的金器數量就看得出來。
這就跟誥命夫人朝冠上的珠子似的,幾品頂幾顆,是再不能錯的。
故而齊佳老夫人和覺爾察氏進得門來,見除秋雪秋霜外其餘宮人都退下去後,第一句話就是異口同聲問:“公主的滿月宴這般規格,不是娘娘向皇上特意求的吧。”
可彆是第一回有孩子,太過於心疼而求得恩典。
薑恒無奈:“祖母,額娘,這滿月宴是太後娘娘一手辦的,我是昨兒才做完了月子,除了知道什麼時辰抱著敏敏過去,旁的通不知道。”
覺爾察氏也記得太後提了這麼一句。
能跟太後坐在一席上的,都是宗室裡輩分高的老福晉們。覺爾察氏記得太後跟旁邊坐著的恭親王老福晉道:“福晉瞧瞧,哀家辦的如何?宮中幾年未有公主的滿月宴了,這回正好又是正月裡過年,哀家就著意添了些,大夥兒熱鬨些也是好的。”
齊佳老夫人耳朵有點背,就沒聽到太後這話。覺爾察氏雖聽到了,也不甚安心,非得聽薑恒說了,不是她為公主要的恩典,而是太後皇上就要這麼大辦,才鬆了口氣。
齊佳老夫人也跟著舒了口氣,但接下來兒媳婦說的話又讓她提起了心。
時間有限,覺爾察氏直接問道:“方才十三福晉給我透了個口風,說是皇上有意給你阿瑪加到一等伯爵,這事兒……也與娘娘無關吧?其實娘娘在宮裡顧好自己,如今再顧好公主就是了,實不必想著拉扯家裡。”
薑恒哭笑不得:“祖母和額娘不知道我的性子嗎?阿瑪的爵位我都不會向皇上打聽,何況是借著孩子找皇上要官要爵的。”
覺爾察氏笑道:“這不是問問才放心嗎?”
之後又肅容道:“隻是這一重重的殊榮,若娘娘生的是皇子,可就熱的燙手了。”
薑恒安慰道:“正因敏敏是公主,皇上太後才會格外疼愛些。若是皇子便不會這樣逾越了。額娘放心就是。”
要是皇子,皇上必會將其列入候選人的考量。
反而不會大張旗鼓表現出偏愛幼子,免得引起朝野動蕩,讓朝臣們生出歪心思來,重蹈先帝晚年的覆轍,大臣們不顧官體,鑽營儲君之位,隻想著下注。
薑恒是相信現在皇上的。
在儲君位上,必會十分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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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月十八,裕妃來永和宮探望。
“你這個月子做的好,躲開了多少麻煩!這個年過的,好懸沒給我忙……壞了。”裕妃說話爽利也不太防頭,差點就脫口而出給她忙死了,好在想起這是正月裡,又及時拐了回來。
薑恒點頭:“這是皇上登基後,正經大辦的第一年,想來比前兩年忙亂些。”
雖說服喪是滿二十七月就正式完了,但先帝駕崩的三年內總是不好大熱鬨的。也就是這一年過年,才正式標誌著出了‘三年孝期’。從此後康熙一朝就是曆史了。年節也就恢複了以往宮廷節慶的喧騰熱鬨。
熱鬨了人就難免累,裕妃覺得自己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邊抱怨過年的忙亂,裕妃邊細細看薑恒:前兒公主滿月宴,信嬪被所有人誇氣色好,可見恢複的極好。
隻是那日大宴,信嬪自是帶著精致妝容的,宮中女子於妝容上都是造詣極高,哪怕熬了個通宵,也能畫的紅撲撲氣色極好的。
那日信嬪的好氣色其實做不得準。
但裕妃看著,今日信嬪隻是家常打扮,發髻隨意一挽,臉上幾乎沒有脂粉痕跡,就是真的了。
裕妃就見她當真氣色上佳,臉上紅敷敷的,皮膚細致的幾乎連毛孔都看不到,如美玉凝脂一樣。
裕妃就從吐槽過年忙歪樓到保養上:“哎,瞧瞧你這臉兒。你說我每日也都特彆小心保養著這皮子了,它卻偏愛鬨些幺蛾子!你不知道,這秋冬天一乾,小北風一吹,我臉上乾的不得了,再細的粉敷上都在臉上結粒子,都不敢跟人湊近了說話;春夏倒是不那麼乾,但一有花粉就又紅腫又癢的,還不如冬天!”
“你有孕的時候應當減了許多養顏麵脂了,但怎麼瞧著皮膚比原來還好呢?你現在用什麼啊,要不給我一份?”
此時一個開小車的於嬤嬤路過,不由暗中搖頭。
裕妃娘娘這個性子,跟十四福晉還不一樣,十四福晉話爽快乾練,但很能抓到重點。但裕妃娘娘就常會跑偏,明明是信嬪出月子後,第一回來探望母女倆的,卻先說了一會兒過年把她累的暈頭轉向,接著又跑偏到保養上頭去了。
哪像昨兒熹妃娘娘過來,有一句是一句的,看似聊天,卻是每一句都是該說的,堂皇正大的。
先恭喜,再關懷信嬪和公主身體,另還提到了四阿哥聽聞有了妹妹極喜歡,點出了自己兒子友愛弟妹的孝悌之道,最後又轉回來,極誠懇地祝福信嬪:“公主很好,我們都想要個女兒才貼心呢。且先開花後結果,你年輕,將來再有個皇子也是自然的事兒。”
語氣挑不出一點問題來,似乎就是打心眼裡希望信嬪再有皇子似的,仿佛信嬪再有皇子,不會對她的四阿哥產生威脅一般。
於嬤嬤這種宮裡熬打出來的人,都不免覺得,熹妃娘娘是個人物。
比起來,裕妃娘娘就不走正經場麵流。
於嬤嬤卻見自家信嬪娘娘也很投入跟裕妃聊閒篇,比跟熹妃娘娘在一塊顯見的要自在許多,連聲讓秋霜去取兩種麵脂。
然後認真給裕妃支招:“聽裕妃姐姐這話,應當是皮膚屏障受損了,該休養生息不能一直折騰——嗯,這是西洋人書裡的話。就是人這皮膚啊,跟身體是一樣的,不能補過了頭。姐姐常年用各種珍貴的麵脂敷在臉上,說不定皮膚就跟人一樣虛不受補呢。不如將繁瑣的保養流程都停了,隻每日用點最基礎的清油或是珍珠霜,讓皮膚自己緩一緩說不得就好了。”
這是薑恒前世的護膚經驗。照裕妃所說,她應當是標準的乾敏皮了,那臉上用太多東西,可能反而是一種負擔。
裕妃倒是第一回聽這個理論,想了想就道:“似乎是這麼個道理哎,等出了正月不用見外人的時候,我就試試!”
薑恒拿女兒舉例子:“姐姐現在的臉,應當是很敏感的,就像這小嬰兒——我就從不敢對給敏敏多用東西,哪怕這冬天怕她皴了臉,也隻塗一點點乳脂。”
裕妃哎呀了一聲:“是啊,我是來瞧咱們四公主的,這說起閒話來都忘了。打發人去瞧瞧,公主要是醒了,我去看一眼?”
秋雪和裕妃自己帶的大宮女黃楊,在旁邊都忍不住笑了,黃楊大著膽子替主子解釋道:“娘娘最喜歡與信嬪娘娘談講,每回見了都說不完的話,竟連正經事都忘了。”
裕妃也笑:“正是呢。原是來看公主的,你不知道,弘晝打出生起就沒有姊妹,偏生年節下又見人旁的王府裡,多是兄弟姊妹的俱全。這會子驟然聽說有了自家的親妹妹,那一頓飯興奮的上躥下跳,非要纏著我要來看妹妹。可那時候你還坐月子呢,哪裡能讓這皮猴往這兒跑。這不,我先來問問你,下回弘晝再回來用膳,我帶他過來瞧瞧小公主可好?”
薑恒點頭:“當然好,我也有些想弘晝了。”上回見的時候,還是弘晝來吃炸雞的時候。
之後皇子們都跟著去了草原上,等他再回來,薑恒這邊幾乎就不出門了。
秋雪往後殿去瞧了,回來回稟公主還在睡著。
裕妃就坐的更穩了:“那正好咱們再聊一會兒啊。”又車軲轆回來:“哎呀這過年太累了,宗親還好,常見著總熟悉些,就誥命夫人們,都穿一樣的石青朝服一樣畫的雪白的臉,我每日認人真是費勁,說話還得斟酌著小心著彆出錯。”頗有種終於到了薑恒這裡,跟熟悉人說痛快話的解脫感。
“對了,你知道年後那幾位圓明園答應就要進宮了嗎?”
這還是去歲過年的時候,宮中‘評優’升職,除了裕妃和薑恒這種明顯升職外,還有幾個編外人士入編——之前因年貴妃進言,皇上登基後也隻能留在雍親王府看園子的幾個侍妾,都被封了答應。
出了先帝三周年後,就要正式進宮了。
薑恒當然知道,她人雖然困在永和宮懷孕生孩子,但耳朵可是一直支棱著。甚至因為人出不去,對外頭事兒聽得更關切些。
“聽說這次一共進來六個答應?”
裕妃臉上洋溢著喜悅:“有意思吧,當年年氏把她們弄在雍親王府不許人進宮也不給人位份,如今卻是翻過來咯。甭管位份高低,橫豎人家是得了應得的,回到這紫禁城來了,年氏自己反而去圓明園了。”
說到這兒裕妃還納悶:“年嬪也罷了,倒是齊妃,不知道是哪裡大大惹惱了皇上,竟然也奉命去圓明園‘照顧’年嬪——這不就是一起去禁足的嗎?”
薑恒捧著茶盞未說話。
裕妃等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緣故的,常青既然下了注偏向永和宮,那這種‘齊妃要不利於永和宮’的要緊大情報,當然要往信嬪娘娘宮裡送,也要表一表自己的功勞:正是我捉拿了中間傳話的小太監,破獲了一樁對娘娘不利的案件。
故而薑恒是知道齊妃為什麼被關到圓明園去的。
齊妃可是想把年嬪弄出來,給自己找麻煩,是明明白白起了害人心思的。
薑恒也一直把這件事記在自己小本本上。
本質上,她絕不是一個能燒出兩斤舍利子的人,反而是一個記仇的人,所以她才那麼欣賞和喜歡引橋。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若是對每一個害自己的人,都拿出寬容友好的心思。那對她好的人,豈不是成了冤大頭?
齊妃這件事,薑恒是一直記得的。
有了敏敏後,更不會忘。
“今年夏天,說是會去圓明園避暑呢。”裕妃說的渴了,喝了一口奶茶,又想起了新的話題:“你是直接進宮,想來不知道,皇上極喜歡圓明園。原來在王府的時候,夏日能去園中住的時節,就一定會搬過去住。”
“如今出了先帝爺三年,皇後娘娘也提過,皇上已經在叫人提前整修灑掃圓明園了。想必今夏就能過去避暑——那裡可比宮裡涼快多了!”
“圓明園嗎?”薑恒露出了期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