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坦坦蕩蕩館(1 / 2)

許多人說,有了孩子日子就會過得很快。

大抵是因為每天重複的關係。

孩子過得很規律,旁邊看著的大人都覺得一日日似乎雷同了起來。不同的便是,孩子實在長得很快。

敏敏前三個月的時候,給薑恒的感覺,真的像一隻剛出生的幼貓崽,除了吃喝睡,並不做什麼其它的事情。抱著她會被她熱乎乎溫度貼著,心裡也是熱的。

直到三個月後,敏敏學會了抬頭,也學會了分辨各色的玩具,才開始跟薑恒印象裡的小孩子逐漸重疊,露出對這個世界的探知和興趣來。

“娘娘,公主日常可以添些米糊吃了。”劉太醫依舊按時來診平安脈。他算著公主的出生年月道:“公主已經五個月了,除了乳母喂養,以後漸漸就可添加下其餘的吃食了。”

劉太醫早將不同時間段要添加的食物的名稱與量寫下來。

薑恒一見就笑道:“怎麼,你們太醫院也開始用‘軍機圖’了嗎?”

劉太醫的圖畫的很規整,孩子從四個月到兩歲間,什麼時候添加什麼食物,都用條形圖標示了出來,一眼看得出,最長的條形圖就是米粉(早期吃米糊,後來就可以做成烘乾的米粉乾給孩子磨牙)。

真是一目了然,對著條形圖的長短添加輔食就行了。

甘特圖的再現,屬於皇上拿十三庫買斷的。故而劉太醫並不知這圖最早從永和宮出來的,隻笑道:“可不是,如今各部都在用呢。”每年做計劃做核算真是方便。將不同珍貴藥材的收納周期,替換周期都標在一張圖上掛在那裡,也不用像原來一樣總去翻記錄核對藥材了。

劉太醫是受皇上指派,要負責信嬪和四公主身體的。

自覺跟永和宮關係近,能拉的人情當然要走一走,比如現在:“娘娘,昨兒肅毅伯府上請了太醫。”又忙道:“但請娘娘放心,肅毅伯並無什麼大症候,隻是近來總有些脾胃上頭的的不合,吃兩幅藥調理調理就好了。”

劉太醫口中的肅毅伯,就是薑恒的阿瑪觀保。

這一年的二月裡,皇上抬了七八個爵位,其中就有觀保,果是升為一等肅毅伯。

覺爾察氏原本擔憂的觀保爵位數連跳,會引人嫉恨甚至彈劾的事並未發生。因皇上除了升級爵位,還給出了一個爵位:張廷玉賜封三等勤宣伯。

這才是讓朝野驚動的大事。

賜爵跟升爵,絕對是兩個概念。旁人是升爵,張廷玉卻是嶄新的爵位。

而張家又是標標準準的文臣,算是文臣裡第一個封爵的。

且觀保雖說走的是治河升級,也就是文臣治世升遷並非武將軍功的升遷之路。但他是原本就有爵位的,家中原有爵位,就說明祖上仍舊是軍功出身。隻是升爵之路不同而已。

但文臣竟然能得到爵位,就不是一個概念了。

朝臣們各自心裡的算盤不由亂如麻起來:文臣覺得自個兒多了激勵多了通天大道,武將們不免覺得自個兒的利益受到了侵犯。

但不管什麼樣的小心思,在皇上跟前都要收起來就是了:要是說出什麼不中聽的吵到皇上的耳朵,甚至做出什麼異樣表情吵到皇上的眼睛,就會倒黴。

他們已經漸漸摸到了皇上的脈,若是什麼舊例禮製的事情,皇上定奪了裁改了就不要去跟皇上爭論,在這上頭皇上的耐性很差,會把人削的媽不認。

倒是有關朝政和實務,提出些中肯的意見,皇上就會拿出興致和耐心,細細商討,而且隻要不是故意搗亂,便是提出了些不適合實行的建議,皇上也不會怪罪。

皇上做出了偏向,隻有務實不務虛才有好果子吃。那還有什麼說的,朝臣們已經迅速跟著拐了彎,紛紛擼袖子深入實際工作中。那不拐彎撞到南牆上的,也就貼在牆上下不來了,很快會被分走自己的政治資本。

薑恒再細問了劉太醫幾句阿瑪的身體情況,以及家裡旁人的健康狀況:“還請劉太醫素日多為我留意些。”又讓秋雪拿紅封給劉太醫,除了給他的,還有請他帶給往肅毅伯府上出診太醫的。

劉太醫忙道:“府上已然包過診金了。”

薑恒笑道:“那怎麼能一樣,這是我做女兒給的。”

她還記得剛到這裡來在儲秀宮學規矩的時候,沒有少拿‘我的從一品阿瑪’來鼓勵自己。

現在卻已經是“我的一等伯爵阿瑪”了。

薑恒都有點羨慕起自己阿瑪的升職速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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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引橋姑娘來了。”秋雪帶著人走進來。

引橋穿著一件慎刑司宮女常穿的顏色黯淡莊和的灰褐旗裝,頭發也隻是尋常宮女一般打了大辮子垂在身後。極不起眼的打扮,引橋本人卻依舊亮眼漂亮,甚至比之前還好看:之前的引橋,漂亮也總藏著掖著,似乎想跟鴕鳥一樣,一個猛子把自己頭紮在土裡。但現在,她身上怯怨之色都淡去,帶著一種颯爽乾練。

薑恒見了她就道:“恭喜高升了。”

引橋活潑潑笑道:“娘娘也知道了?我還想著第一個來告訴娘娘呢。”

宮女大麵上隻分為一等宮女、二等宮女、三等宮女這三類,隻有年資老行事出眾者才能在二十五歲後留於宮中,升為管事級彆的姑姑嬤嬤們。

明麵上隻有四大等。但其實同等兒的宮女,月銀是不一樣的。

這宮裡宮女的月銀共分為十等兒,於是私下裡,宮人比的不是幾等宮女,而是用你是幾等月銀這種細化待遇來分。

可見銀子無論何時都是實在的,做不了假的。

薑恒對著這種崗級少薪資細的製度很熟悉:事業單位國企基本都是十七級薪資,同為科員,或是同為科級乾部,年資不同學曆不同拿到的薪水級彆也不同。

引橋剛剛從五級月銀提到四級月銀。

在一等宮女裡,四級都是最高的薪級,再往上走,就是副管事級彆的三級月銀了。

薑恒早給她準備了禮物,此時推過去:“之前給你,你也不肯收,但如今要做的差事更多了,還是身上帶一個方便些。”

她給引橋準備的是一隻懷表。

“這是新的法蘭西懷表,你要是覺得紮眼,就把這個送給你師父,將她帶著的舊的換過來也好,又不為了炫耀,原是為了日常看時辰方便。”

引橋過來也是有正事的。

一來是告訴娘娘她升了一級月銀的好消息,二來也是來跟薑恒依依不舍道彆的——不是她要出門,而是薑恒要出門了。

“眼見就是端午,聽師父說,皇上早有旨意,過了端午後就奉太後娘娘,攜宮中諸娘娘往圓明園去消暑。”

“這一去隻怕要幾個月。”聽皇上讓內務府預備的東西,是直接連中秋都要在那過得。

引橋眼睛裡都是晶瑩之色,看著薑恒:“想到要這麼久看不到娘娘,奴婢心裡就舍不得。”

薑恒伸手讓她到身邊來。

引橋就走過來,正好半蹲身在薑恒身邊,雙手扶著薑恒座椅的扶手,仰頭看著她。

如今的引橋對自己的容貌已經釋懷,但明顯對自己的臉容仍舊不太在意,夏日也常在外行走辦差,顧不上打把傘遮一遮,於是臉上的肌膚不但曬成了一種柔和的蜜色,還多了幾點曬斑。

薑恒倒覺得這膚色很配引橋,從一隻蔫噠噠的小狐狸,變成了一隻茁壯成長的小狐狸。

她忍不住像捏敏敏似的捏了捏引橋的腮。

引橋心裡砰砰跳甚至眯起了眼睛。

乃至沒聽到薑恒前半句話:“……以後就多得是機會去了。”

引橋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信嬪娘娘在說什麼:應當是在安慰自己,這回去不成圓明園不要緊。

這回皇上登基後初次去圓明園長住,宮裡絕大部分部門都要抽調精乾人口隨行,在圓明園令搭起一套同樣規製的部門。慎刑司當然也要隨聖駕而動,這樣的要事引橋還做不來。畢竟是在圓明園搭建分部,引橋甭管資曆還是手腕都遠不夠呢,需要蘇嬤嬤親自上陣。

引橋隻能留在宮裡,跟慎刑司的副管事之一,負責皇上離開後宮裡的雜務。

她就道:“我既留在宮裡,娘娘就放心,宮裡情形我一定會幫娘娘留意著。保管替娘娘將永和宮門戶看的嚴嚴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

引橋都被親身爹娘賣給過太監,對人性的惡意自然揣測的很深。她覺得以娘娘和公主現在的得寵,宮裡眼熱的妃嬪不要太多。雖然這回主位都隨著皇上去圓明園,但保不齊剩下在宮裡的趁機做什麼小動作。

在慎刑司裡,師父也教過她。有時候斷宮中刑案,不一定要找到疑犯害人的緣由,可以查找動機,但不要拘泥於動機。

有時犯人跟受害者並非有仇有怨,或是利益糾葛,可能就是單純的惡意,自己過得不好,也不想讓旁人好過罷了。

薑恒也從來不少防人之心。現在於嬤嬤到了永和宮,更將裡外裡整的鐵桶一樣。

“好啊,秋霜這回留在宮裡,你有事就來跟她說話。”

引橋一聽不由訝然:“娘娘要把秋霜姐姐留在宮裡?”她原本要幫娘娘看顧著,就是以為娘娘會把貼身的人手都帶去圓明園。

“你到底要忙慎刑司的事兒,總不能天天隔著老遠盯這永和宮和景陽宮。”要是沒有敏敏,薑恒還是會把最信任的人都帶著身邊,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要把秋霜留在宮裡,守緊門戶,跟引橋正是不謀而合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心思。

人的心思是很詭異的。

如果永和宮自己守得嚴,且人人都知道永和宮門戶嚴,許多人就會熄了要搞小動作的心思,但如果一個宮裡亂糟糟的,簡直是賊路過都忍不住進去薅一把的程度,那渾水摸魚的人必然多起來。

破窗原理就是如此。

“可是圓明園還有……”齊妃和年嬪,年嬪是奉旨養病相當於仍然在禁足,但齊妃名義上是去照顧病人的,這回皇上到圓明園說不定會將人放出來,畢竟還有三阿哥的麵子。

薑恒點頭:“我知道。”

引橋是當時奉命送齊妃和年嬪過去圓明園的,對她們的情況知道的多些,此時就道:“不過那兩位娘娘現在都住在圓明園最西頭,是住在一個大湖的儘頭。若是皇上沒有恩旨讓她們移出來,估計娘娘跟她們也難碰麵。”

為了以防萬一,引橋還是把幾個慎刑司的宮人名字說給薑恒聽:“娘娘若要問年嬪這半年有無異動,可以問問她們。尤其是這個姓黃的姑娘,之前是求著師父將她送去圓明園待幾年看門的。”

黃姑娘想混日子到二十五歲出宮,據說家裡都給她安排好了,正好一個表弟邊讀書邊等著她出宮成親。

雖然薑恒來看,這種近親結婚很不可,但在這會子,黃姑娘未來算是標準幸福良緣了,親姨母當婆婆總比找的陌生人家好些。

所以黃姑娘不要前途,隻要混日子。寧願去圓明園看著年嬪的大門發呆。

蘇嬤嬤也讓她去了:這種無欲無求,不會被人收買的宮人也少。絕大多數宮女入宮一趟或者為身份,或者為錢財,多少要陷點泥坑的。

“不過,這樣的人,娘娘隻怕也問不出什麼正經事。”

黃姑娘就奔著躲事兒去的,估計也不管年嬪在門裡乾什麼。不會被收買幫著傳遞信息,但也不會探究年嬪在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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