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關於繼承人的猶豫(1 / 2)

三位皇子一人一桌一椅,站在自己的考位後頭,等待皇上出題。

皇上便命題,令他們三人先默寫一遍《尚書》裡的《皋陶謨》。

這是三月前弘曆和弘晝學過的文章,皇上過了三個月再考,有些突擊的味道。

弘曆弘晝倒都還記得,因師傅講這章講的格外細致。

畢竟《皋陶謨》,是《尚書》中著名的‘兩典三謨’之一,裡頭記錄的都是君王治理天下之道。比起旁的仁義禮智信操行文章,皇子們顯然更應該學習這些為君的品質德行。

換句話說,《皋陶謨》就相當於課本上的重點,要是上書房每年有期末考試,考一年學過的所有文章,這篇《皋陶謨》也得是必考題。

因此皇上雖是突擊考試,卻也不算多為難兒子們。

很快三人就都動起筆來。

弘曆第一個寫完,檢查過一遍後,就走到禦座前交上自己默寫的《皋陶謨》。

而皇上此時正在看著弘時運氣。

四書五經乃基礎中的基礎,五經中《尚書》與《禮記》,又為宮廷皇子教學中最為重要的兩本。

薑恒曾經出於好奇,把上書房教授皇子們的課程及順序要了來看過。

發現大清皇室的教育理念很像紅樓夢裡的賈政:“讀三十本詩經也不中用,先把四書背熟講明。”[1]

皇子們六歲上書房,到八歲這兩年在經史學問上隻講四書。

其實《四書》裡除了孟子和論語字數上萬外,其餘兩本都隻有數千字。這樣薄薄的課本,要大儒講師們講足足兩年,正是要將原文和曆代先賢注釋都講明,讓皇子們吃透其中的道理。

之後又會細講五經。

十歲時,皇子們才能從上書房基礎班畢業,來到高級班,日常課程除了繼續溫習四書五經外,還加入了騎射、書畫、數算、庶務、策問等拔高課程。

閒話扯遠,隻說這四書五經的原文,都是皇子們功課裡基礎的基礎。皇上的原意是先考默寫原文,之後再抽重點片段出來考他們寫策論,看他們對文義理解如何的。

誰知弘曆和弘晝都在順利默寫原文,倒是弘時當場給皇上表演了一個大汗淋漓甚至抓耳撓腮。

顯然連原文都忘記了!皇上如何不生氣。

要弘時來說,他也委屈死了:弘曆和弘晝是今年才開始念的《尚書》,那正是新鮮熱辣著呢,肯定背的很熟啊。

但他的四書五經課基礎班早已畢業了,如今皇阿瑪指了好幾位單獨的師傅,輪著給他上各種拔高課程,甚至連天文地理都要學,給弘時學的一個頭兩個大。雖說剩下的時間,依舊叫他原來的師傅帶著他複習四書五經,但哪裡就這麼正好能複習到尚書這一章?

且弘時自打額娘齊妃被送到圓明園後,一直心裡七上八下的,很難靜心於學業。

尤其是現在,聖駕已經到了這圓明園,想著久已未見的額娘就在這園子裡,弘時更是熱鍋上螞蟻似的想去探望,也好問問額娘,到底是怎麼惹惱了皇阿瑪,他才能有理有據向皇阿瑪求情。

偏生皇上允許弘曆弘晝各自回去看生母,就是沒吐口讓弘時去看齊妃。

這給弘時急的,這幾天心裡就這麼一件事,早把功課忘到了九霄雲外。

或許有的人是過目不忘的記憶,但絕大部分人還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弘時正在劃船急退。

這不,皇上現在就盯上了他這艘嗖嗖退的小船。

皇上在看弘時抓耳撓腮默寫,弘曆卻在交卷的時候看見了皇上案上寫的字。觀其筆墨是皇阿瑪日常練字放鬆時寫的。

“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

這是陶淵明的詩詞。

素心堂……是坦坦蕩蕩館信嬪娘娘住的房舍。去歲皇阿瑪帶他們來圓明園時,也曾遊覽過園中各院,弘曆記性好,記得很清楚。

陶淵明的這首詩,沒有什麼難懂的典故,這句話更是直白,直抒胸臆願與素心之人,朝夕常常相伴。

或許這是皇阿瑪隨意想起的詩句,隨手寫下來的。

但弘曆也從中窺見皇阿瑪對信嬪娘娘和四妹妹的關注,皇阿瑪會指給她素心堂住,而自己的額娘住在哪兒不知道皇阿瑪知道嗎?

弘曆的思緒被皇上驟然起身打斷。

他連忙後退兩步,垂手於旁,隻眼角看著皇阿瑪為什麼忽然起身。

皇上起身是為了近距離盯著弘時默寫的。

弘時正在塗塗抹抹。

他也是背過許多遍《皋陶謨》的,隻是現在記憶模糊起來,所以在這兒邊寫邊絞儘腦汁回憶,難免要塗抹改字。

要不是一人一張長案,弘時實在看不清,他真想趁機抄抄弘晝的。

然而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往弘晝的方向挪一挪,順便試一下自己目力的時候,頭上就籠罩了一片陰影。

弘時一抬頭就對上皇阿瑪冰冷的臉和眼,給他嚇得背上立刻起了一層白毛汗。

絕不誇張。

皇上這樣一站,弘時抄彆人卷子的小算盤落空不說,還因為慌張而導致腦子裡更空白了,默寫的更慌亂了。

偏生皇上還不是那種‘觀棋不語真君子’型的監考人。

此時他站在這裡,弘時隻要寫錯一個字他就哼一聲。弘時聞此就如遭雷擊,要連忙塗了——但問題是弘時之所以寫錯,就是因為想不起正確的啊!縱然塗了錯的也不知該如何默下去。

弘時實在是痛苦極了。

他絕望想著:這世上不會有人理解我有多痛苦了。

其實弘時不知道,在這個時代,能理解他這種痛苦的還真有一個人,那就是薑恒。

她之前考試,有一回正好是班主任監她的考場,班主任整場考試就常站在她旁邊,看她寫卷子,時不時發出一聲失望的小聲歎息,那一場考試給薑恒痛苦的啊:你乾啥呢老師,要不你就痛快告訴我答案,要不你就走開彆看,非要我寫了再歎氣。

真是原來會算的題都被老師盯的不會算了。

但正如當時薑恒不敢出聲讓班主任走開一樣,弘時也沒有膽子跟他皇阿瑪說:‘請您走開’,隻好越發戰戰兢兢地寫。

皇上是個不耐煩熱的人,於是九州清晏布置的極涼快,放著許多冰盆,穿著夏日單衣的人進來甚至會覺得有一點太涼。

但現在弘時整一個汗流浹背狀態。

更讓他難受的是,很快弘晝也就停筆。原本這也不是一篇多長的文章。

弘晝寫完了交了卷後,就站到了弘曆旁邊,然後偷眼看著弘時直樂。

弘晝是個心挺大的孩子,但絕不是個傻孩子,弘時對他看小弟似的眼神,他很早就體悟到了:那不是兄長愛護弟弟的眼神,倒是像他看自己的哈哈珠子或是伴讀,就是那種‘你聽我的我罩著你’的向下看的眼神。

而這大半年來,弘時對他們的態度越發不耐煩了。

因齊妃娘娘被送到圓明園去,弘時就很暴躁,每回他們兩個回後宮去見額娘那日,弘時就沒什麼好臉色給他們看。

故而弘晝這回看三哥這樣緊張而痛苦,真是有點快樂的。

他輕輕伸出胳膊肘搗了一下旁邊的弘曆。

弘曆輕輕搖頭,示意他低頭恭敬的等著:正在盯人的是皇阿瑪,正在被盯兼出醜的是兄長。都是他們在禮法上應該敬重的人,這會子看笑話並不是正確的選擇。

弘晝隻好跟弘曆一樣做垂首狀,然後把眼睛翻起來偷偷看。

等皇上終於喝止弘時,讓他不要再寫不要再丟人現眼後,弘晝才抬起頭來——覺得自己方才用力用到額頭紋都長出來了。

皇上用手點著弘時改的花裡胡哨的卷麵,喝道:“這就是你溫的書?!這半年來,你日益浮躁憊懶,朕已經教訓過你多次了!隻是念著你是長子,故而之前未當眾訓斥於你,原是給你留顏麵,如今看來,這顏麵不留也罷!”

皇上指了指牆角:“今日你就當著弟弟們的麵,去站在那裡,背一百遍書去!”

犧牲弘時一個,成全大家。

皇上因為惱火,也不願再考兒子們策論了:還考什麼,年紀最大的長子連原文都沒默寫出來!弘曆弘晝又到底還小,當堂考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策論。

於是隻把這功課布置下去,讓兩個小兒子去請教師傅,就“知人則哲,安民則惠”的箴言寫一篇體悟。

而皇上說到做到,真的讓弘時去牆角處當著弘曆弘晝就捧著書背起來。這在長幼分明的宮廷中,真是極重的懲罰了,弘時臉漲的通紅,心道還好是麵壁,不然他真是沒臉見人。

皇上則在一旁批弘曆弘晝默寫的文章,將其中寫的不錯的字兒圈出來以作激勵。

==

蘇培盛在窗外探頭探腦。

胡曉順就站在他旁邊,也跟著伸脖子。

蘇培盛一回頭,兩人還差點對上臉,蘇培盛嚇了一跳,低聲道:“你把臉伸這麼長做什麼?”

胡曉順賠笑道:“我,我這不也是心裡急嘛。那芒果可是放不住的東西。”

沒錯,今日正是芒果到京的日子。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