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禁絕(1 / 2)

薑恒也算是變相救了蘇公公。

她將商單拿給皇上看,後麵還額外附上了英吉利商人備貨的數目和要價。

貨品的價單與名錄一向是分開的,因價單冗長瑣碎,貨品的級彆、進量多少都會影響價格,所以單獨列了厚厚一本價目表。

要隻看貨品名錄,進口些阿芙蓉片似乎沒有什麼,就跟金雞納霜等西洋藥放在一起,似乎人畜無害似的。

但薑恒特意把價格摘出來給皇上瞧。

皇上接過來一看,果然蹙眉。

蘇公公就此得以跑路,然後心有餘悸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越發謹言慎行:皇上今日這麼輕鬆饒過他,想來也是知道他的本意是攔著三阿哥不要麵聖惹火的,並不是敢泄漏禦前事。

這個舉動算是合了皇上的意,隻是辦的不靈。下回可要把差事辦更好些。

而屋裡,皇上正在心算數額:“英吉利第一年就能進一百箱煉製過的上等阿芙蓉片,一箱又是一百觔。”

這第一年就是要一萬斤流入大清!

如今本土的阿芙蓉片和成品福壽/膏,基本隻有雲南和四川有產出,而且川地的產量和質量遠不能與雲南的相比。

皇上對全國各地上報的糧米、粗鹽、棉花、木柴、煤炭等基本民生必需品的價格都可信手拈來,隨口說出,這等其餘不常用的物品市價則要想一想。他閉目想了一會兒:“若是朕沒記錯,普通的滇膏每斤作價十兩白銀,太醫院所用的上好的滇膏則貴十倍。”基本與等量的黃金同價。

薑恒今日也問了劉太醫,劉太醫是個財迷,所以對價格記得很清楚。

她倒是詫異皇上居然能將這種東西的價格都記在心裡。

可見這裡的內務府要想用一個雞蛋二兩銀子來糊弄雍正帝,說不定就會當即走上投胎的路。

於是她接著皇上的話說下去:“臣妾今日問了劉太醫,說是民間醫館絕大部分是用不起滇膏的,基本用的都是摻了雜土與阿芙蓉片煉製的川膏,有的一斤甚至兩三兩銀子就能買到,就是效力不精純。”據說有的做麻藥用下去效果太差,那郎中剛下刀想剜瘡,病人就嗷的跑了。

這雜質多的連基本藥效都沒得,也就談不上上癮,甚至還不如煙草。

但薑恒知道英吉利東印度公司弄來的絕不是這種。

皇上記起自家的價格後,又看商單上英吉利商人的標價:上等的阿芙蓉片,還是煉製過的,居然一斤隻作價一兩白銀!

薑恒翻到價格的時候,也是觸目驚心。

所謂傾銷不過如此,先用低價打開市場,占領大量的市場。

估計等人普遍上癮後,英吉利就要再抬價大賺特賺了。

在對比英吉利能拿出來的數量少得可憐,卻又賣的格外昂貴的金雞納霜等西洋藥,皇上便冷道:“世上再沒有這樣做買賣的。”

說完後忽想起一事,將蘇培盛叫進來吩咐道:“立刻去尋弘時,將他從英吉利商人手裡拿回來的什麼糖丸要過來!”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皇上今日惱了把他攆走,但可不願見他真的吃了什麼禍害身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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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弘時確實是帶著一片孝心,見皇阿瑪不肯接受,就鬱鬱寡歡直接來到齊妃處,將阿芙蓉片製成的糖丸給近來同樣‘暴躁’的額娘用了一點。

不過他記得那英吉利商人也就在水裡放了四粒。

他忖度著額娘是女子,又是頭一回用,就還少放了兩顆。

隻是英吉利商人是素日吃喝慣了的,不比齊妃第一次用,那效果異常明顯。齊妃何止是‘忘憂’,簡直是亢奮感性的不行。

先對著兒子聲淚俱下又哭又笑嘮叨了好一會兒不說,甚至一陣風似的來到隔壁的年嬪住處(宮人都跑不過她),一見年嬪就抱住落淚道:“我苦命的妹妹啊,你說你這麼個好模樣,怎麼就失寵了呢?怎麼就再也見不到皇上了呢!”

年嬪:……有病啊,忽然跑過來捅我一刀。

不過她很快發現了齊妃異常的精神狀態,連眼瞳似乎都比往日小許多,看上去還挺嚇人。心道:完了齊妃終於被關瘋了。

於是連忙想把自己掙紮出來,又急聲叫身邊宮女按住齊妃,彆讓她扯著自己了。

蘇培盛帶著太監就是這時候到的。

他今日為了將功折罪,聽了皇上的吩咐後,就親自帶著幾個內監到處找三阿哥,要收繳他手裡的銀盒藥丸。

誰知去了圓明園阿哥所撲了個空,隻好又趕緊帶人一路跑到這福海之西齊妃處來尋。

這一來就見到了被額娘異常嚇傻了的三阿哥,以及齊妃和年嬪處俱是目瞪口呆亂做一團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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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明園的太醫自覺要比紫禁城的太醫低一頭。

尤其路太醫年紀還輕,今年剛滿三十歲。

於是在路上見了劉太醫就忙堆笑上前作揖。劉太醫看他跟前引路的小太監服色,以及兩人共同的前進方向,就笑道:“小路也是蒙萬歲爺召見?”

提起這事兒小路就激動加緊張,手腳都發麻,連忙再次拱手作揖:“正是。學生這是頭一回麵聖,還請大人指點。”

以兩人在太醫院的官職之差,小路叫他一句大人,劉太醫也受得起。

且小路雖然謙卑自稱學生,但沒有攀關係叫什麼師父師兄的,劉太醫也覺得這人挺乖,就笑道:“萬歲爺跟前,答話要恭敬當然是要緊的,但最要緊的是言之有物,切不可畏縮怯懦詞不達意,也不要滿口醫書說些書呆子話叫萬歲爺費神。”

年輕的大夫有個通病,說話怕病人尤其是怕這種尊貴的病人不相信,總要掉書袋來從醫書裡引經據典給自己佐證。

殊不知這些病人的耐性最差。若是在他跟前切切說多了書本知識,他們反而覺得你心虛急切隻顧賣弄,不如那老神在在的老大夫穩重拿手。

劉太醫這也是金玉良言了。

路太醫連忙再次真切謝過。

之後兩人就悶頭趕路,在心裡排演下一會兒麵聖怎麼回話,就不再閒聊了。

且這兩位太醫非常默契並沒有相互打聽對方蒙皇上召見所為何事——這可是隱形的規矩和忌諱。

尤其是劉太醫在各處混得開,耳朵幾乎是‘四通八達’的,早聽說了,這位小路太醫與另一位老黃太醫是被指了負責圓明園福海之西兩位嬪妃的。

聽說昨兒齊妃娘娘身體忽然出了狀況,急宣了太醫;聽說還是三阿哥去探望之後的事兒;聽說齊妃還跑去年嬪那裡鬨了一場,最後甚至驚動了慎刑司,慎刑司蘇嬤嬤還麵聖去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怕就不是他該打聽的了。

劉太醫的好奇心很好的刹在了會害了自己之前。

兩人到了九州清晏,皇上卻把他們一起宣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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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自己再熱,也能給彆人起到消暑降溫的作用。劉太醫和路太醫走進去一看皇上的臉色,就開始抖起來了,頓生涼意。

“過了一夜後齊妃如何?那禍害人的藥丸驗的如何?”皇上也不要劉太醫回避,直接就問起來。

路太醫開始從懷中取東西,很快掏出一個扁製銀盒來,躬身遞給蘇培盛,再送到禦前。

皇上認得這就是弘時昨兒要供給自己的東西。

說是什麼西洋人做出來的糖丸,跟當年的金雞納霜差不多,都是一劑見效的好東西!可以解乏提神,弘時信誓旦旦說自己眼見那英吉利商人喝了後很快精神奕奕,說話快了許多,顯然思緒轉動也快了。

當時皇上隻是嗤之以鼻,覺得弘時被人騙了。

怎麼說呢,前世給皇上供仙丹的人,說的比這更好聽!那才是天花亂墜呢,弘時的詞彙比起來貧乏多了。

從路太醫手裡接過銀盒的蘇培盛也認得這東西:昨兒三阿哥還把自己叫進去讓自己給皇上添茶,在茶裡放這東西呢!

蘇培盛當時就為難道:“三阿哥,萬歲爺要入口的東西,還是西洋的東西,總要太醫院先驗過的……”

換了先帝爺與太子關係緊繃的時候,太子夜裡從帳篷外看一看就是窺測帝蹤心有不軌,像三阿哥這樣直接獻上什麼成分不明西洋藥讓皇上吃的,簡直令蘇培盛想給他跪下。

然而三阿哥隻是一臉懵懂:他是親眼見那些西洋人用這種糖片泡水喝了的。難道他們還會毒害自己不成?

於是理直氣壯道:“那就讓侍膳太監來試一下,這有許多呢!”

皇上當時的生氣就變成了泄氣:這孩子總是這樣,踩著他的底線犯蠢,若說他是故意害人對自己有什麼歹意,應當也不是。但就是沒頭腦,見了西洋藥不探究清楚就興頭頭揣回來給自己用。

有點心思,但全沒用在正地兒上,也用的不對。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永遠是一種博弈,哪怕是父與子,君與臣也是這樣。要不是明君能壓住各色臣子,要不就是臣子架空君王。

皇上是個精力旺盛較真的人,不但能壓住滿朝臣子,還會通過他的行動和言語,像是修剪花木一樣來修剪他的臣子們,去除他們身上令他不喜會影響他做皇帝工作效率的部分,留下好的部分,將朝臣們去蕪存菁。

可弘時愣是把皇上整的倦了,堪稱是槽多無口,令皇上心中放棄了修剪他,不得不說作為兒子能做到這個地步,其實也是另一種勝利。

皇上無語之下,就把弘時攆走了。

昨兒皇上一來沒料到這東西就是阿芙蓉片,二來也沒想到,這孩子還兩頭孝順,轉身就將這藥丸送給了齊妃吃。

鬨出了昨兒一場鬨劇。

好在齊妃年嬪都在福海之西,沒有動靜傳到外頭去。

且說齊妃的異常當場把弘時嚇懵了,怕的不行。

一來是怕自己害了額娘,二來是後怕,終於想起了,自己今兒差點把這盒東西送給皇阿瑪吃!要是皇阿瑪吃了龍體有恙,他豈不就是弑君殺父的死罪?!

這樣巨大的後怕擊垮了弘時,以至於他今日根本起不來床,不停在發燒嘔吐,太醫去看的時候還抓著太醫痛哭流涕的:“額娘無事吧?這群該死的西洋人,都是他們害了額娘!害了我!你們要替我向皇阿瑪陳情!”

路太醫婉轉稟報後,皇上也又是惱火又是無奈,這兒子還能怎麼辦?

隻好讓太醫盯著他,讓他先養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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