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前路(2 / 2)

但九爺自己就是個嘴上不怎麼修德的,膽大包天開始跟十爺道:“那咱們皇阿瑪豈不是愛新覺羅的反叛了?”

私下嘴過兩位皇帝,九爺也心口亂跳,很快換了話題開始邀請十爺一起挑禮:“萬壽節的禮你府裡備齊了嗎?若有一二不足的,或是要湊吉利數目少兩件的,就隻管從我這兒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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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這些日子心緒起伏跌宕。

先是皇上給他指了一位正式師傅——原本他跟弘晝也有好幾位教書師傅和教習騎射的諳達,但跟徐元夢這位重量級老先生來說,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之前可是皇阿瑪的老師!

這其中寓意由不得弘曆內心不激動。直到弘晝也得了做過會考主考官的師傅才讓弘曆內心稍平靜了些。

剛覺得皇阿瑪甚為看重自己的弘曆,沒激動幾天,就聽到了宮中的喜訊:信妃生子,六弟出生了。

弘曆立刻五味雜陳起來:是個弟弟啊……若是個妹妹再得寵也無所謂的。

偏生是個皇子。

偏生是個跟自己一般,額娘是滿洲大姓出身的皇子。

弘曆為六弟的出生心情複雜了不到一日,就有另一個叫他更複雜的兄弟出現在眼前,三哥弘時回京了。

雖說在養心殿皇上吩咐弘時回去見一見弟弟們,但弘時並不想見。

對弘時來說,認清自己將來做不了皇上,與毫無芥蒂轉換態度討好弟弟們之間還是有鴻溝的:要知道弘時原來可都把這倆弟弟當成跟隨自己的小弟看待,這會子要他樂嗬嗬接受將來這倆弟弟可能會有一個坐在龍椅上,而自己在下麵跪著,最好提前矮下身段討好,弘時還是做不出。

於是弘時也沒有去上書房看弟弟們,也懶得將從廣州港上帶回的各色土儀分了做人情,他深覺回宮見一回皇阿瑪真的好累,索性直接回去躺下補覺了——他驟然體會到了絕了儲君希望的一樁好處,那就是輕鬆。

凡人情百事上,他不想應酬了就不乾,又能如何?皇阿瑪不喜?沒關係,皇阿瑪已經很不喜自己了,也已經把他踢出了候選人,甚至一月後他就好再次離京不見這些人了,那他還擔心什麼,擺就是了。

倒是把皇上的言行奉為圭臬,行事不敢出絲毫差錯的弘曆,聽聞三哥回來了,要守著弟弟的本分趕著去拜見,還叫著不太情願的弘晝一起。

這一見彼此都覺得極為陌生。

九爺看弘時沉穩了,弘時看兩個弟弟也是同樣的感想:這兩個已經不是當年他割麥子,他們隻能跟在後麵撿麥子的小孩了。

甚至弘曆還熟練地居中穿針引線,先笑問弘時廣州風物港口習俗等事兒,遞給了弘時好幾個能打開話匣子的話題,讓三個頗為生疏的兄弟,也說了一刻鐘的話。

這個時長在外人看來,也算是兄弟和睦了。

且弘曆還精於見好就收,卡著弘時快要不耐煩之前道:“三哥遠行歸來,必是累了。弟弟們不敢叨擾了。”又拱手道:“原該給三哥接風洗塵的,隻明兒還有六弟的洗三,倒是怕三哥歇不過來。”

弘時就乾巴巴道:“不必了,今日兄弟見了就夠了。”

見弘曆弘晝離開的背影,弘時不由自嘲一笑:大約是自己長久不在京中的緣故,說起禮節上的話來,竟都比不過弘曆了。

再往深裡想,或許原本他就比不過弟弟們,隻是仗著年齡大好幾歲才顯得強些。

他比弘曆大了整整七歲——七歲的年齡差一直是他最大的優勢。

在皇阿瑪剛登基的時候,他十三歲弘曆不過六歲,凡事都不可能比他做的強,隻是個小孩子罷了。可一眨眼五年過去了,他十八歲,弘曆也十一歲了,他忽然就覺得,那些年齡帶來的優勢所剩無幾,隻有個‘哥哥’的空殼子了。

隻怕再過五年,真正成年的十六七歲的弘曆,就要強過他一大塊了。

畢竟人一定會長大,卻不一定會聰明有才乾。弘時忽然覺得之前的自己好傻,隻以為自己是什麼長子,就一定在儲位上有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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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出門的時候,心情更複雜了。

而出得弘時的院門,弘晝顯然立刻放鬆了,還邀請弘曆道:“四哥,後日初五,是咱們逢五能回去看額娘的日子,正好六弟洗三完了也沒大事——額娘早打發太監跟我說了,到時候接了敏敏過鹹福宮玩,四哥要不要一起來看妹妹?”

宮裡的孩子就是長的這麼快,雖然才十歲出頭,但已經被認定為少年人,無大事再不能出入除親額娘外其餘宮嬪的屋子,必然的,弘晝見敏敏就少了許多。

這回聽額娘說能將妹妹接來玩一會兒,弘晝格外高興,又拉著弘曆:“四哥也好久沒見妹妹了吧!到時候一起來玩,妹妹現在會說很長的句子了,自己用飯也用的好,有意思的緊!”

敏敏小時候,弘晝喜歡這個妹妹,是喜歡她粉雕玉琢的可愛,像個小金魚似的吐泡泡。現在隨著敏敏長大,弘晝才覺出來,原來會說話能跟他交流的妹妹更可愛!

弘曆這才回神,略微一笑道:“後日再說吧,九月底忽然冷了那幾天,額娘略微有些受了風,明兒我回去瞧瞧,若是帶著風寒就不過去了。”

弘晝點頭:“原是這樣?那四哥代我給熹娘娘問安。”

應付過弘晝的熱情邀約,弘曆回到自己院中,才理出見了三哥後那種複雜心情是什麼:是驚訝也是警醒,三哥這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瞧今日做的都是什麼事兒,竟沒有一點兒兄長的樣子。想來三哥此生再不會得到皇阿瑪的青眼了。

自己要引以為戒,總不要落到這個連體麵都不顧的地步去。

弘曆剛升起‘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及我才是皇阿瑪如今最重視的兒子的心,次日就有點破防。

六弟的洗三禮,竟然是按照貴妃生子的流程辦的!看到金黃色的錦緞包著六弟洗三用的一應器物時,弘曆當時就驚了。

金黃色緞子!

這宮裡能用明黃色的隻有帝後,其次是皇貴妃貴妃可用金黃色,但妃位是絕對用不得的。

額娘宮裡就絕不會出現任何一塊金黃色的緞料,這種與僭越二字沾邊的,一向是宮裡的大忌諱。

雖說洗三之物是永和宮的六弟的乳母和保嬤嬤帶來的,但這金黃色錦緞絕不是信妃娘娘那的。

那就是皇阿瑪特許的。

之後六弟的洗三如何熱鬨,旁人如何恭賀,皇阿瑪又如何親口給幼子念了平安經,係上平安符等事在弘曆眼裡都浮光掠影一般,隻有那無處不在的金黃的緞子,閃的他眼睛都疼。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沒事,當年四妹妹剛出生的時候,永和宮雖還是嬪位,但皇阿瑪還是按照妃位辦的,隻是心疼兒女罷了。畢竟信妃娘娘資曆那麼淺,也不至於就直接晉到貴妃。

然而洗三後的第二天,正式文書下來了:信妃晉貴妃,年後春日行冊封禮

弘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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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是四阿哥五阿哥可以回後宮探望生母的日子。

弘曆剛進景仁宮,就聽見額娘一陣頗為劇烈的咳嗽聲。

他連忙加快了腳步,也不等小太監們通傳就走進去。因熹妃素來不愛人多服侍,尤其是不許小宮女們在廊下門外近處站著,於是廊下無人,弘曆是自己掀了簾子進去的。

進門就見額娘剛咳完,正在喝水。

見了他熹妃一驚,轉頭罕見疾言厲色責備冬青道:“跟你說了我這都是小病,不要驚動弘曆,你們竟把我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不成!”

冬青連忙跪了。

弘曆上前接過額娘手裡的茶盞,輕聲道:“額娘忘了嗎?今兒是我正該回來的日子。”

熹妃臉上這才一鬆,又壓著咳嗽了兩聲,才道:“近來事多,原是額娘糊塗了。”又擺手讓冬青先下去。

弘曆看著額娘,這一年來額娘瘦了許多。

他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弘曆心思縝密,又是皇子,自打搬到阿哥所去住也有自己的人手,不再是小時候額娘不告訴他外麵的事兒,他就不能夠知道的小孩了。

他其實知道前半年那一場沒有發酵起來的流言。

那事兒雖然麵上不顯,但底下實則深流湧動,以至於那幾個月慎刑司以‘偷盜’之名各處拿人,及至過了六月小選這股子嚴查風才下去——小選宮裡新進了許多宮女,也有幾十個還不到年紀的宮女被放了出去,各宮的人都有,景仁宮的也有。

弘曆也就隱約猜到,額娘或許跟流言的事情有點關係。

他相信額娘不會是第一個編造流言的人,因額娘從來知道皇阿瑪的逆鱗在哪裡,不至於犯這樣的錯。且慎刑司嚴查了幾個月,最後額娘也是無事的。但從皇後、信妃兩處對額娘的態度來看,或許額娘做了點彆的事情。

弘曆沒有問。

當年他有一點不該有的心思的時候,額娘可以點破來問他,但他是兒子,子不言母過,他不能把這件事點破讓額娘難堪傷心。

但不可否認,他心裡對一直親近信賴的生母多了一點芥蒂:額娘當年怎麼教我來著,怎麼自己倒是做出錯事來?便不是犯了什麼大錯,捅了什麼大簍子,但額娘可知,我在前頭為了多得皇阿瑪一個眼神都要多麼用心?

但現在,看著熹妃瘦削且帶些病容的臉,弘曆就不免將對額娘的芥蒂,轉到了永和宮身上:聽說這之前,永和宮信妃娘娘三番兩次做出故意壓一壓額娘的舉動。這才導致額娘總是擔憂,心裡總是不痛快。

永和宮有皇阿瑪的護持,從未有絲毫損傷。甚至經過流言之事,倒是讓宮裡人人更畏懼永和宮,私下再不敢隨意議論,細算起來,永和宮還得了好處。那信妃何至於記仇至此?何至於幾次與額娘爭鋒,讓額娘丟臉麵?

如今她又封了貴妃,以後額娘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

他走過去坐在熹妃身邊,輕聲道:“額娘,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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