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後位(2 / 2)

“我虛長皇貴妃幾歲,又是皇子的生母。還望皇貴妃從此將我和裕妃一體視之,裕妃有的協理六宮之權,也分與我一份。”

秋雪在後麵眼睛都瞪圓了。

方才娘娘還說她白日做夢呢,她瞧著熹妃才是發癡夢!她與裕妃娘娘怎麼一樣,裕妃娘娘是最早就幫過自家娘娘的妃位,十餘年來從未算計過永和宮,更彆提五阿哥打小就跟四公主這樣兄妹和睦。

熹妃娘娘憑什麼要直接分一份協理六宮之權?憑會做夢不成?!

薑恒轉了轉腕上的鐲子:“既然熹妃說是交換,那你要拿什麼換?”她其實大約有了猜測,但還是想聽熹妃自己說出來。

熹妃沉聲道:“臣妾會給皇貴妃一個承諾:若是弘曆做了儲君,臣妾保證會勸說他,絕不為難皇貴妃,更不為難公主這個妹妹。”她意味深長:“皇貴妃必是知道,公主與皇子還不同,最是經不起為難的。”

熹妃話音未落,便見皇貴妃笑了,接著冒出來一句她沒怎麼聽懂的話:“原來是來賣保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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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薑恒心裡,熹妃這話就像是賣保險一樣。是,弘曆當然有登基的可能。熹妃提前來販賣危機感,然後給薑恒一個兜底的承諾,想換取現在的利益。

挺好的推銷套路,但是……

“不必了。”薑恒斷然回絕。

熹妃想過皇貴妃會猶豫會拿捏人會想要更多實在的保證,但真沒想到她一口拒絕。

不由色變:“難道娘娘是覺得自己兒子一定能夠做皇儲嗎?”

薑恒搖頭:“儲位事是天子事,除了皇上誰能定準。我不應,不過是你不可信罷了。”

“一來,熹妃你從前麵上平和無爭,私下卻三番兩次傳散流言更早早收買永和宮人,可謂為人外磊落實陰窄,不可與謀。”

熹妃完全怔住,她實沒想到皇貴妃會這麼不給她麵子。

對薑恒來說這不給麵子才剛開始:熹妃回宮後,她沒有去翻舊賬,已經是看在宮裡兩樁喪事的份上了。

熹妃卻主動上門來PUA她,那就不好意思了。

薑恒對熹妃的臉色恍如不見,繼續淡然道:“一來,熹妃對四阿哥並沒有那麼大影響力——四阿哥哪怕真做了皇上,熹妃想來也隻能是後宮耳聽不見眼看不見的婦人而已。譬如現在朝上安南戰事,四阿哥就此事上了什麼折子?心內是什麼主意?如今又在哪一部學著辦差?”

“熹妃知道嗎?隻怕熹妃知道的還不如前朝隨便一個臣子多。”

被熹妃緊緊盯著,薑恒也沒什麼感覺:年氏當年以南海神鱷的造型揮舞大剪刀都不過如此,何況熹妃眼神殺。

而熹妃,不知是猛然破防呆住了,還是她腦子不如年氏反應快。薑恒說完話後都開始端茶杯喝茶了,熹妃才驟然起身:“你……”

薑恒淡然截斷:“你?熹妃去圓明園多年,竟連位份敬稱都忘了?”

“說來,熹妃與其來本宮這裡販賣焦慮,倒不如回去彌補下生疏多年的母子關係。”

時間改變了許多事,不隻有兩人位份的改變,還有人的情感。弘曆這些年是怎麼孤自一人在宮裡掙紮的,薑恒想也可知。母子親情固然存在,但眼見生母栽的這樣大跟頭,讓他再信任熹妃的處事水準那是不可能了。

母子一人應該交流很少,否則以現在朝上的形勢,弘曆絕不會讚同生母來永和宮。

熹妃來時的打算和信心,此刻完全粉碎。她眼前一陣發花,自己也分不清是被氣的頭暈眼花,還是畏懼。

這樣的模糊中,她卻還將皇貴妃鬢邊一隻東珠釵看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該怎麼樣反擊了!

熹妃扶了扶桌子,站直了冷道:“皇貴妃口舌鋒利,早十幾年於年氏的生辰宴上,臣妾就見識過了!但口舌再利又如何,皇貴妃應當也心知肚明,如今這個皇貴妃的位份就是皇上能給的最好的位份了!皇上這一朝,娘娘想來是做不成皇後的。”

似乎是覺得終於抓住了薑恒的痛腳,熹妃的聲音有些失真,像是一把碎珠子落在瓷盤上一樣帶著破碎感。

“皇上要平衡朝局,就不會立皇後,免得哪位皇子成了嫡出,成了名正言順的儲君,重蹈先帝爺時先太子驕縱失矩拉攏朝臣的禍事!”熹妃看著薑恒鬢邊的釵,東珠是皇後的專屬飾品,內務府不會送錯。那應當是皇上私下送了來安慰皇貴妃的。

可給了她東珠又如何?專寵多年又如何?

熹妃冷道:“哪怕有東珠釵也不過隻能私下戴一戴,大典之上依舊隻能穿皇貴妃的朝服,帶琥珀朝珠,而不是東珠朝珠!”

薑恒還真是第一次見熹妃這樣鋒芒外露。

應該是破防挺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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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妃的破防,忽然讓她想到了中秋前皇上與她說的話。

皇上神色很平靜,跟聊家常一般說起:“皇後的周年祭禮已然過了。朕讓欽天監為你算個好日子,好下封後的聖旨。”

薑恒原本在對著鏡子梳發,聞言不由轉頭看皇上。

皇上就順手接過她的梳子慢慢梳著,並不在乎方才的話若是傳出去會是多麼地震的效果一般,似乎冊封皇後就是這麼順理成章,就像犀牛梳穿過柔順的發絲一樣。

他繼續道:“聖旨先下,冊封禮要等皇額娘滿三年孝期後。”

薑恒下意識點頭:這是正例,譬如先帝爺駕崩,皇上登基後也是先擬封後的聖旨,雍正三年補行的冊封禮。

點過頭後,才反應過來似乎把封後的事兒一並應下了,不由開口:“可皇上……”

皇上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手按在她肩上,壓出一片微沉溫熱的觸感。

“朕隻是要冊你為後,與旁的都沒關係。”

大清隻有八個開國功爵封了鐵帽子王,之後再無封例,可皇上覺得十三弟值得就偏要給怡親王府一個鐵帽子王;張廷玉是漢人,在此前也從無舊例,但皇上覺得他為官足矣,就會給他配享太廟的榮耀。

就像現在,不管弘昑是不是他屬意的繼承人,不管此舉是不是會打破皇子間的平衡,他隻覺得她應該是,自己也想要封她為後,就這樣做了。

做一個皇帝,平衡朝政固然重要,但要是總被朝政平衡了去自己的本意,那也算不上什麼有能為的皇帝!

且帝王的權數外,他本身就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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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恒想著皇上的話,再看眼前的熹妃——熹妃總覺得她們是一樣的,在等著兒子的出人頭地。

可對薑恒來說,兒女是兒女,他們有自己的前程要奔赴,她也有妃嬪這個職業要做好。

這些年來,她時刻體會皇上的喜憂,從活頁冊到甘特圖,數不清的小心思都是儘心為皇上分憂;將太後當做自家的長輩來孝敬,把皇後作為上司兼前輩來尊敬,把每一天的宮務當成工作一樣持之以恒儘力優化。

她沒有在等兒子帶來的太後位。

這皇後的位置,是她應得的升職。

可她說出來,熹妃大抵也是不會,不肯去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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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熹妃的眼裡,皇貴妃輕輕笑了。

十多年過去了,皇貴妃笑起來的樣子,竟與從前沒什麼分彆。那一雙眼睛在宮裡待了許多年,竟然還是烏澄澄的,笑起來似漾開透明的水波般。

熹妃看著這雙眼睛,絲毫沒有被自己的狠話打擊到的憤怒傷心,竟然還帶著真摯笑意,就覺得心窩子疼。

她不由轉身道:“永和宮是貴地,臣妾站不起,從此後再不敢來拜見!”

然後足下疾行而去。

薑恒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不要把話說的這麼絕啊,以後應該還是要來的。

而疾行出門的熹妃,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永和宮:這個地方再也不想來了!好在也不需要來!嬪妃需要給皇後晨昏定省,但可不用給皇貴妃請安——先帝爺年間立過好幾位皇貴妃,從沒有強召嬪妃請安的先例。

她再也不必來永和宮見令她破防的皇貴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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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封後的聖旨遍傳朝野。

震驚的人有許多,但誰都不會有熹妃這麼痛苦!

聖旨已下,明日嬪妃必要去拜見新後的。

熹妃想著在永和宮撂下的狠話,隻覺社死不已,決定稱病不去。且她都不是完全裝的,她覺得自己這樣的心情診脈絕對會有病的。

就在她請太醫前,蘇培盛親自到了。

蘇公公依舊笑眯眯的一團和氣:“立皇後娘娘是宮裡的大喜事!奴才奉命傳皇上的口諭,若是各宮妃嬪忽有不舒坦的,想必是命格犯衝,需往圓明園避一避免得衝了皇後娘娘才好。這不,奴才就奉命各宮探問一一,惦記著熹妃娘娘身子弱,奴才就先來了這裡,不知娘娘可有不舒服?”

熹妃:……我還怎麼不舒服?隻得‘我病了,但我又迅速病好了’。

這一晚,對熹妃來說是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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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中。

薑恒披衣坐在榻上,勾掉了活頁冊上最後一行待辦事。

剛想拿起書庫新進的西洋集看,秋雪就已經持著燈來了,燭光下,她臉上都是喜意:“娘娘早些睡吧,明兒還有各宮嬪妃來請安呢!”

薑恒到底貪看了幾頁才舍得睡下。

明天,又是一個嶄新的工作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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