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幾段,龐春來突然叫停,問道:“可知何意?”
趙瀚覷了兩眼朱熹的注釋,思考回答道:“大學是大人的學問。何謂大人?洗去後天蒙昧,明白先天道理。欲明白道理,當時時自新,洗去舊染汙穢,革除自身惡習,以達至真至善之境……”
“解得雖不透徹,卻也沒有太大錯誤,”龐春來對趙瀚非常滿意,說道,“大學之大,古音為太,大學即太學。明德是根本,新民是手段。心學一脈,自陽明公以來,對新民另有解釋,但你現在不用去知道。再說止於至善,不是說至善便是終點,至善隻是一個開端。你要去做,要去實踐,不能空談,如此方得始終。隻會空談之人,道德先生而已,不是真正的大人……”
趙瀚一邊聽著講解,一邊看朱熹的注釋,發現眼前這老學究肚子裡真有貨!
龐春來並非完全照本宣科,有時還特意提醒,說某處可另行理解,隻不過暫時不用去管。
師生兩人,一講一聽。
趙瀚偶爾提問,皆問到關鍵處,因此龐春來講得也很舒服。
“當當當當當!”
不知過了多久,放學鐘聲響起。
龐春來頓時驚醒:“糟糕,講過時辰了!”
下午的課,溫習背誦隻是一小部分。
大部分時間,是要講解辭章的。根據教學進度,可以講詩歌,可以講對聯,可以講古文,也可以講試貼。
誰知給趙瀚補課太過投入,龐春來竟然忘記時間,將下午的辭章課給弄沒了。
“咳咳!”
龐春來咳嗽兩聲,朗聲說道:“今日便如此,放學了。”
全班興奮高呼,恨不得天天這樣,隻怨趙瀚怎沒早來,他們就可以輕鬆混日子了。
龐春來捋著胡子,對趙瀚越看越滿意,問道:“你今年多大?”
“十歲,虛歲十一。”趙瀚說道。
“孺子可教也!”龐春來非常高興。
《大學》一書非常重要,很多深入道理,小孩子不可能懂,需要用一輩子去體悟。
但是,趙瀚所表現出的智慧,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這讓龐春來如獲至寶,想要細心雕琢此等璞玉。
費如鶴突然衝過來,拉著趙瀚說:“快講《葫蘆娃》,那四娃究竟有何神通?”
“混賬!”
龐春來厲聲嗬斥,用拐杖指著費如鶴:“你自己頑劣也就罷了,不可汙染趙瀚。想要學神通,回家讀《封神演義》去!”
費如鶴疑惑道:“先生,《封神演義》裡也有四娃嗎?那書我還沒看過。”
“滾!”
龐春來大怒,用拐杖猛敲桌案,嚇得費如鶴轉身就逃。
就在此時,費純衝進教室,興奮大喊:“少爺,葫蘆種子尋來了!”
費如鶴聞言,欣喜問道:“你去哪找的,現在才回來?”
費純說:“我到處跑了一下午,方圓幾裡都跑遍了,累得腳疼。”
“本少爺重重有賞,不會讓你白費力氣,”費如鶴迫不及待道,“快隨我去種葫蘆!”
龐春來懶得管這兩個蠢貨,出聲叫住徐穎:“你且留下。”
徐穎立即上前,正好擺脫糾纏者。
龐春來拍出自己的腰牌,對趙瀚說:“去食堂取飯回來,一起吃飯聽課。”
什麼鬼,吃飯還要補課?
搞得跟高考複習一樣。
趙瀚快步跑去食堂,用兩塊牌子取來飯菜。
回到教室,其他學童都走了,隻剩龐春來、趙瀚、徐穎三人。
龐春來對徐穎說:“下午耽擱了,我給你補講詩詞,我的飯菜你且分一半去。”
徐穎連忙拒絕:“先生好意,學生心領了……”
“榆木腦袋!”
不待徐穎說完,龐春來就一戒尺打過去:“讓你有骨氣,不是讓你迂腐。老師給飯都不吃,你索性去餓死算了!”
趙瀚笑道:“徐同學,長者賜,不敢辭。”
龐春來頓時又高興起來,教訓徐穎說:“好生記住,就是這般道理,你要跟著趙瀚學習應變。”
徐穎連忙拱手:“學生受教了。”又給趙瀚行禮,“多謝閣下提點。”
三人坐下,捧碗吃飯。
龐春來一手拿碗,一手用筷子指著書本:“今日講絕句,律詩八句,絕句隻其一半。絕者,截也。可截律詩首尾,可截律詩前半,可截……若按譜調,又分律絕、古絕和拗絕……”突然,龐春來問趙瀚,“你可學過《平水韻》?”
“囫圇學過一些。”趙瀚回答。
龐春來皺眉:“你怎什麼都是囫圇學過?今後不可糊弄,須得好生學習!”
趙瀚心中嘀咕:廢話,就一大學選修課,隨便了解概況就行,難道我還把各種韻書都背下來?
對於頑劣學生,龐春來基本不管。
可對於優等生,龐春來嚴格得可怕,趙瀚已經被他盯上了。
此後時日,趙瀚仿佛重回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