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文人結社,多如牛毛。
王陽明年輕時就參加過好幾個,東林黨最初也隻是一文社。之前提到贛南的赤水六俊,鄉試回家被反賊弄死四個,他們也是組建了一個赤水社。
報名參加大同社的,當場便有三十多人。
趙瀚也不挑剔,一股腦兒的接受。
隻要多搞幾次社團活動,純湊熱鬨的自然暴露,再從剩下的人裡發展核心社員。
靠一幫秀才、童生造反?
靠他們抗擊韃子?
純屬扯淡。
還有河口鎮的鐵腳會,趙瀚也樂於結交。
但是,同樣不能引為倚仗,工會兼混混組織不可靠。
文會的力量可以借用,工會的力量可以借用,費家的力量可以借用。
但是這些勢力,都很難成為趙瀚的基本盤!
沒有基本盤,便如無源之水,便如無根之萍。能一時興起,能順風順水,卻不能遭遇重大挫折。
“諸君!”
吃過午飯,趙瀚抱拳道:“結社之事,咱們改日細談,今蒙督學召喚,須得前去聽候訓誡。”
“且快去,莫讓督學久等了。”諸生說道。
蔡懋德住在客房裡,有一健仆前來開門。
趙瀚問道:“請問閣下,督學可在?”
健仆作揖說:“督學已等候多時,小相公請進。”
此時此刻,蔡懋德坐在案前,桌上擺了筆墨紙硯。
一張草稿紙被攤開,隨手寫著“拔本塞源”、“萬物一體”、“道心精一”、“五教和順”、“格位之論”等關鍵詞。
顯然,此人正在做學問,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學問。
似乎還有哪些關竅沒有明白,蔡懋德閉著眼苦苦沉思,趙瀚進屋了他都不知道。
趙瀚不便打擾,於是悄然坐下,也開始在那兒閉目養神。
良久,蔡懋德突然睜眼,旋即奮筆疾書,草稿紙上又出現十多個關鍵詞。
當他打算正式寫文章的時候,終於看到旁邊坐了個人。蔡懋德擱筆笑問:“來很久了?”
趙瀚起身作揖:“晚生見過督學。”
蔡懋德此刻心情愉悅,越看趙瀚越喜歡,用和藹的語氣說:“坐下說話。”
趙瀚隨即坐下,問道:“不知督學召喚,有何訓誡?”
蔡懋德問道:“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宏論,都是自己想出來的?”
趙瀚回答說:“學生十歲之時,讀《大學》似有所悟。又用四年時間,翻閱儒家經義,才有這貽笑大方的格位之論。”
“十歲?”
蔡懋德又是驚訝,又是遺憾:“四年前,鉛山那個馮知縣,就該推薦你參加神童試。”
明代的州縣長官,可推選十歲左右的神童,不用經過縣試、府試,直接就去參加道試。主考官會特彆照顧神童,降低評判標準,優先對其進行錄取。
寫下《三言》的馮夢龍,便是神童試出身,十一歲就做了廩生。
嘉靖朝的趙時春,九歲參加神童試,文章寫得太好被懷疑作弊。
提學官麵試出題“子曰”,趙時春立即破題: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提學官驚訝不已,又用“趙時春”為題。趙時春立即破題:姓冠百家之首,名居四序之先。
神童試,比普通道試更難作弊。
但凡選出一個,必受全省關注,若是出了問題,提學官將背負終身汙點。
趙瀚疑惑道:“晚生還很年少,督學為何如此急迫?”
蔡懋德歎息說:“你若想傳播格位之論,至少得有秀才的功名。我便提攜你,也沒有機會了,明年科試之後,我多半會被調任他職。”
童子試,三年兩考。
明年隻考科試,不考童子試,也不錄取秀才。
明年的所有考試,都圍繞著鄉試打轉。科試合格的秀才,即有資格去考舉人,順便借科試來檢測秀才的學業。
蔡懋德已經任職幾年,一般情況下,明年底就要被調走,這個職務不允許做太久。
等趙瀚後年去考秀才,江西提學官已經換人了。
趙瀚說道:“晚生一定勤修學業,誓要考得秀才方可。”
蔡懋德心中疾呼:我等不及了啊!
他想借用“格位之論”,重新解讀王陽明的“拔本塞源論”,誓要重振陽明心學的傳世名聲。
這種情況,趙瀚至少得是秀才,童生的思想會遭人鄙視。
當然,蔡懋德也可以不要臉,不管鉛山士子的非議,將“格位之論”占為己有。
蔡懋德仔細思索,想出一個折衷法子,問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提學官主動收徒,童生還不趕快拜師!
趙瀚起身作揖:“督學好意,晚生心領了,但晚生已有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