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的地主,田租約為收入的三成。
一般的地主,田租約為收入的四成。
貪婪的地主,田租在收入的五成以上!
而且,幾乎所有地主,都是大鬥進、小鬥出。即,借給農民糧食,用小鬥來裝盛,收租的時候則用大鬥。
就算地主仁慈,家奴也會耍詐,沒有太大區彆。
當然,想要掌握更詳細的數據,趙瀚還得走訪更多農民,最好是寫成一篇農民調查報告。
半下午,劉子仁把妻子叫到一邊,讓她趕緊回家煮飯,低聲叮囑道:“煮粥的時候,不要隻放番薯葉,多放兩個番薯進去。”
“我省得。”妻子李氏點頭。
見李氏突然收工,趙瀚立即扔下鋤頭,抱拳笑道:“劉兄,我還有書要看,就不幫你挖番薯了。明日再會!”
劉子仁又是尷尬又是感動:“這……這怎好意思,要不吃了飯再上山吧。”
“吃了飯再回書院,天色早就黑透了。你們忙,我走了。”趙瀚說完就走,根本不給對方挽留的機會。
劉子仁目送趙瀚上山,心裡難受得很,於是繼續埋頭挖紅薯。
信步回到宿舍,費如鶴、費純都不在,反而是朱之瑜等候許久。
“楚嶼兄!”趙瀚拱手問候。
朱之瑜拱手還禮,遞過來一封信:“蔡督學給你的。”
“蔡督學走了?”趙瀚問道。
“走了,”朱之瑜笑道,“他來去都不喜驚動旁人,隻給費山長留了一封信。”
趙瀚拆開信一看,信紙有好幾頁,全是蔡懋德新寫的文章。
粗略讀完,趙瀚感覺沒啥意思,或許對心學弟子有用,對自己而言卻沒什麼幫助。
朱之瑜見趙瀚身上占有泥土,不由問道:“賢弟耕種去了?”
“長卿兄家裡收番薯,我去幫忙而已。”趙瀚說道。
朱之瑜歎息道:“農事艱苦,我也嘗試耕作過,農忙時節乾幾天就累壞了。”
趙瀚笑著說:“閣下出身顯貴,自不必做這種卑賤之事。”
“農事怎能言卑賤?天下一等一大事也!”朱之瑜立即反駁,神色哀慟道,“萬曆末年,浙江大災,我親眼見流民易子而食!你可知世間有此慘事乎?”
趙瀚收起笑容:“楚嶼兄,我就曾為流民,又怎會不知流民事?”
朱之瑜驚訝道:“賢弟不是費家子?”
趙瀚解釋說:“崇禎元年,北畿大旱。我的大哥被餓死,姐姐被賣了換糧,父母遭匪賊掠殺。我當時隻有十歲,帶著六歲的幼妹,遊走於災民之間,什麼慘事沒有見過?我於費家,可稱義子,也可稱家奴。把戶籍上我的名字勾掉,我就立即變成流民。”
“竟是如此。”朱之瑜難以置信。
在趙瀚接觸的人裡麵,龐春來是堅定的造反者,徐穎是可以培養的造反者,劉子仁是能夠吸收的造反者。
眼前這個朱之瑜,似乎也可試探一番。
趙瀚問道:“楚嶼兄,你嘗過挨餓的滋味嗎?”
“嘗過,有段時間天天吃不飽。”朱之瑜答道。
“每天都能吃飯,你這哪是挨餓?”趙瀚感覺很好笑。
朱之瑜點頭說:“也對,我那不算挨餓。”
士紳大族的家道中落,跟普通人想象中不一樣。
朱家最慘的時候,隻剩幾十個奴仆……因為災荒,發不起工資,家奴全都跑了。
多慘啊!
就這樣,族親還來嘲諷,指著他們家說:“看,這就是清官之家。”
真的是清官之家。
朱之瑜的曾祖父,死後追贈榮祿大夫。祖父,死後追贈光祿大夫。父親,死後追贈光祿大夫,上國柱。
連續三代都是一品官,而且又身處江南,居然隻有幾十個家奴。還因天災而發不起工資,導致家奴跑得精光,這不是清官是什麼?
兩人結伴去食堂,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聊著聊著,趙瀚愈發覺得朱之瑜這名字耳熟,但又實在想不起來那裡聽說過。
浙江?
趙瀚靈光一閃,忙問:“朱兄家在餘姚?”
朱之瑜說道:“正是。”
“朱兄的家鄉,是否有一條河叫舜水?”趙瀚追問道。
“你去過餘姚?”朱之瑜驚訝道。
趙瀚終於開心的笑起來:“沒有去過,但聽人說起過。”
朱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