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隨從們紛紛搖頭。
繼續行走一陣,總算看到個背柴的農民。
王調鼎拱手說:“兄台,我是外來客商,你們這裡稻子長勢喜人,就沒有遇到春旱嗎?”
農民非常得意:“旱了,有農會帶頭,你幫我,我幫你。趙先生說了,隻要河裡還有水,田裡就不怕旱著。”
“農會又是什麼?”王調鼎問道。
農民說道:“農會就是鄉裡鄉親,你幫我,我幫你,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王調鼎心中震驚,江西果然文風鼎盛,一個農民都知道天下大同。
農民笑嗬嗬說:“天下大同,就是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趙先生說了,想要天下大同,就要辦農會,你幫我,我幫你。”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又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王調鼎追問道:“農會怎麼個幫法?”
“就是你幫我,我幫你,你這後生怎聽不懂?”農民的語氣裡充滿鄙視。
王調鼎確實是後生,已做了三年知縣,如今還年輕得很。
他神童試出身,不但考取秀才,而且還是廩生。
十一歲的廩生!
正因為科舉道路暢通無阻,家裡也有錢不愁吃穿,一直保持著赤子之心。他年紀輕輕做官,懷著滿腔熱血,居然不貪銀子,還把家裡帶來的銀子捐出去築城。
這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官員。
反複追問,農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王調鼎隻能繼續往前走。
沿途所見,百姓安樂,稻麥豐碩。
王調鼎瞠目結舌道:“這裡竟是賊窩?”
一個隨從說:“縣尊,這裡就是賊窩。廬陵縣有八個鄉,西邊的四個鄉都是賊窩。”
王調鼎自嘲苦笑:“若這裡是賊窩,之前巡視的村鎮,本官治下的鄉裡,卻是連賊窩都遠遠不如。此間趙賊,真奇人也!”
眾人繼續往前走,終於來到丘陵地帶。
這裡的水田很少,八成都是旱地,多數種著麥子,也有少數其他雜糧。
隻見一塊麥地裡,居然有二十多人在收割,甚至有幾個小孩在撿拾麥穗。
山坡上插著一麵旗幟,很常見的靛藍色棉布,跟大同子弟兵的軍旗一樣,不過此旗上繡了個“農”字。
又有人挑著茶水過來,分與收麥者解渴,趁機說道:“鄉親們再加把勁,先收倒伏的麥子,再收沒倒的麥子。爭取下一場雨來以前,把麥子都曬乾了進倉!”
“劉相公放心,保證收得完。”
“一塊地二十幾個人,三兩下就完事了。”
“這裡收完了,明天該去哪家?”
“……”
那些農民一邊說話,一邊喝茶解渴。
喝茶之後,也不用誰催促,就立即回去割麥子。
又有農民把麥稈捆紮好,挑著下坡前往打穀場,王調鼎立即跟上去。
卻見打穀場更熱鬨,而且亂中有序。
這裡被分成好幾個區域,男人們正在用連枷脫粒,女人們則在用木耙翻曬麥子。
勞動一陣,有宣教官喊休息,大家就聚在樹蔭下喝茶聊天。
都是廉價茶沫子泡的茶,早就泡白了,跟喝開水沒有兩樣。但大家就是喝得起勁,還有個頗具姿色的女人,趁著休息給眾人唱小曲。
“好!”
“再來一個!”
一曲唱罷,齊聲喝彩歡呼。
那個唱小曲的,本是府城妓女,自願從賊來此。
她也分到了三畝地,但沒有能力耕種,隻得佃給有餘力的農戶。平時跟隨宣教官,拿著一份工資,專門唱曲活躍氣氛。
王調鼎默然不語,朝著下一個村鎮走去,結果發現到處都差不多。
他望著歡騰收麥的百姓,突然眼眶濕潤道:“這哪裡是賊窩,這分明是桃源。”
王調鼎轉身問隨從們:“這裡是賊窩嗎?”
眾皆不語,不敢亂說。
突然,有個皂吏大著膽子說:“他們都分田了,聽說賦稅也不重,給自己收糧食怎不歡喜?”
“你們不懂,你們不懂!”王調鼎連連搖頭。
這豈是分田就說得通的,那麼多農民親如一家,互相幫著收麥晾曬。非但沒有看到糾紛,而且一片和諧景象,這種組織力太恐怖了。
甚至,可直接編民為軍!
一路打聽前行,王調鼎居然直奔總兵府,拱手對門衛說:“煩請通報趙先生,廬陵知縣王調鼎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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