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夥,這些豪佃是真牛逼,占據各種利益不說,壞處全往下層佃戶身上攤,風險全讓上麵的地主來扛。
地主盤剝佃戶越狠,豪佃就能趁機煽動,挑起事端為自己爭更多好處。
魏家駒又說道:“這次不一樣。大明眼看不行了,趙先生又主張分田。那些豪佃打著趙先生的旗號,恐怕是想奪取地主的田產。”
“他們奪再多田,最後還不是要被我分走?”趙瀚疑惑道。
魏家駒說道:“那些豪佃,眼裡連大明朝廷都沒有,又怎會把趙先生當回事?趙先生帶兵過去分田,恐怕他們也會煽動佃戶暴亂!”
趙瀚冷笑道:“據你所言,寧都縣的地主,都是良善無辜之輩?真個良善,怕是早就被福建人吞了!”
“不敢……不敢期滿趙先生,”魏家駒連忙跪下磕頭,“地主本身也養著佃奴,又有官府相助,因此平時也不懼豪佃。”
這他娘的,已經不僅是階級矛盾,還有土客矛盾夾雜其中。
地主占據生產資料盤剝佃戶,豪佃則是一群寄生蟲。
一旦強行分田,很可能地主和豪佃會聯合起來,因為麵對外部威脅,他們的利益訴求是一致的。而豪佃和佃戶,又都是外地過來的福建人,佃戶非常容易被豪佃煽動!
讓魏家駒暫時退下,趙瀚給陳茂生分析道:“南贛地區的主要矛盾,是地主、豪佃雙重壓迫底層佃戶。”
“對,”陳茂生點頭說,“不止是南贛,今後所有府縣,都必須禁止田產層層轉佃。”
趙瀚說道:“地主、豪佃都靠土地牟利,若是分田,地主和豪佃多半會聯手阻攔。但是,對豪佃不能直接殺了,因為他們往往是佃戶頭子。殺一個豪佃,可能導致無數佃戶被煽動起事。”
陳茂生說:“要先給佃戶說清楚分田政策,將他們與豪佃剝離開來。”
“不錯,”趙瀚說道,“但南贛地區,好多佃戶是說客家話、福建話、廣東話,你怎麼跟佃戶講清楚田政?他們聽不懂我們說話,自然不曉得田政。到時候,還不是豪佃說什麼,底層佃戶就信什麼。恐怕把豪佃逼急了,他們能造謠說咱們要殺光福建人。”
陳茂生仔細思考道:“既然贛縣的外省人沒那麼多,可以先在贛縣主持分田,借機讓宣教官、農會骨乾,慢慢學會說客家話、福建話和廣東話。”
趙瀚點頭道:“必須先學會說話,底層佃戶說什麼,你們就要學什麼。要直接紮根佃戶當中!一定要告誡宣教官和農會骨乾,不要分什麼江西人、福建人、廣東人,隻有勞苦大眾才是自己人!”
“明白!”陳茂生拱手道。
趙瀚又吩咐說:“南贛各縣,可以先占下來,但除了贛縣之外,其他諸縣都不急著分田。可以先做出妥協的樣子,讓地主和豪佃繼續鬥,不能讓地主和豪佃聯合起來對抗咱們。記住,今後在任何地方做事,都要因時製宜、因地製宜,不能一成不變的照搬經驗。”
陳茂生再次拱手受教。
李邦華問道:“贛州城裡的三千福建兵,若不同意他們回鄉的請求,恐怕城裡的百姓要遭殃。”
趙瀚冷笑道:“答應便是,不但放他們走,可以給他們發路費。南贛諸縣皆亂,收繳他們的武器,看他們怎麼回福建!我估計,他們走到半路,就會因為劫掠,跟本地的各種勢力打起來。他們攪得越亂,我們才越好分化本地勢力。”
南贛的複雜矛盾非常有意思,不但在明代,甚至貫穿了整個清朝。
根據清代的《寧都直隸州誌》,順治年間有一場田兵起義。
起因是土客矛盾,溫姓江西地主與黃姓客家豪佃仇殺,打著打著就變成階級鬥爭。黃姓豪佃煽動底層佃戶,要求廢除各種苛例、減輕田租,以此來攻擊溫姓地主。
口號喊出之後,一發而不可收,石城、瑞金、寧都三縣全鬨起來,上萬客家佃戶組建田兵,江西土著佃戶也開始加入,甚至有蔓延到整個南贛的趨勢。
發展至此,已經不分江西人、福建人,也不再是什麼土客矛盾,直接引出最本質的階級矛盾!
南贛這地方屬於超級火藥桶,一碰就炸,一炸就是好幾個縣。
陳茂生親自坐船去贛州,並傳達趙瀚的命令,撤兵數十裡把三千福建兵放走。
狗改不了吃屎,這些官兵沒走多遠,隻行至於都縣就開始劫掠。
本來在互相攻打的地主和佃戶,被迫開始抱團,一起把三千官兵趕跑。然後他們又接著打,在豪佃的煽動下,日複一日的上演土客仇殺。
地主不敵田兵,請求費如鶴帶兵進縣城,這是他們的一貫做法,利用官府來壓製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