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正肅叫停了全衙的大盤查,因為他覺得這麼查已經沒什麼意義,根本查不出什麼。另外,他和方敦孺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新法草稿。雖然明明記得是無誤的,但畢竟都是年過半百之人,有時候也經常的老眼昏花弄錯了事情,這也難說的很。
更何況,這般大張旗鼓的盤查,讓整個衙門的氣氛變得極為緊張,弄的人心惶惶,這是嚴正肅和方敦孺不願看到的。
然而,就在兩個人坐在公房中生悶氣的時候,門口一個鬼祟的身影悄悄的出現了。
聽到兩位大人停止盤查的命令,杜微漸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田慕遠也很高興,連聲道:“就說嘛,怎麼可能是咱們衙門裡人做出這種事來?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兩位大人怕是自己弄錯了。”
杜微漸看著他笑。田慕遠道:“怎麼?我說的不對麼?是你杜大人能這麼做,還是林大人能這麼做?都不會的嘛。”
杜微漸笑道:“田大人所言甚是。”
林覺心裡也微微鬆了口氣,雖然自己並不太擔心,可是當真要嚴查,也很難說不被查出些什麼。事情能平息自然是最好。隻不過可惜的是,掉包被提前發現,乃至沒讓皇上看到之前的那一版。這後麵,先生和嚴大人必是會一意孤行,要將他們修訂的那一稿呈上禦覽了。自己是不是該再去跟兩位大人痛陳利害一番?不過現在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兩位大人是肯定不會聽自己的,自己其實說了也等於白說。這才是自己最為揪心的事情。
正思索間,外邊突然腳步聲嘈雜。公房廊下,人影閃動。門口一黯,一群人湧入公房之中。林覺轉頭看去,驚訝的站起身來。原來進來的是麵寒如冰的嚴正肅方敦孺兩位大人,以及麵帶詭異笑容的劉西丁。林覺突然意識到,從事情發生到現在,那個平時如蒼蠅一般在身邊圍繞的劉西丁一直沒在公房裡。此刻跟著兩位大人一起進來,讓林覺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卑職等參見嚴大人方大人。”林覺杜微漸田慕遠忙起身離座行禮。
方敦孺冷哼一聲,目光鎖定林覺,沉聲喝道:“林覺,你可知罪麼?”
林覺心中一沉,保持鎮定道:“先生,學生不知何罪之有。”
“不要叫我先生,我說過,衙門裡沒有師徒,隻有上官和下屬。況且,我也不想有你這樣的學生,老夫以你為恥!”方敦孺怒喝道。
林覺身子一震,驚愕嗔目。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杜微漸聽著方敦孺的口風也覺得事情不妙了。
“住口。你的帳也要算,但你還在後麵,本官先解決林覺的事。再來治你的罪。”方敦孺冷聲嗬斥。
杜微漸嚇得不敢開口了。
“林覺,你還不承認麼?新法條例掉包之事就是你乾的,你百般抵賴也是無用,現有目擊證人看到你清晨偷入我公房之中鬼祟行事,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是因為官帽落在我的公房之中才進去的吧。你欺騙我們說你官帽落在你的公房裡,那麼你回來之後便應該直接回到你公房取走官帽。而事實卻是,你跟本連檢校文字公房都沒進,你不過是借口回來偷走我公房中作廢的新法條例初稿,在半路上掉了包。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可辯駁?”方敦孺沉聲喝道。
林覺脊背生汗,擔心的事情成了事實。這件事本來就是臨時起意的計劃,並不太周密。不過這麼快便敗露,卻是沒想到。
“你必想要問問誰是目擊證人。劉西丁,將你對我和嚴大人適才說的話複述一遍,一字不準虛誇,一字不準漏掉。”方敦孺喝道。
劉西丁躬身應諾,目光不敢和林覺對視,隻低頭說道:“卑職……卑職今日來的早了些,見公房中寒冷,便去牆角柴禾堆取柴準備生火盆。恰好看見林大人匆匆回來。卑職本納悶林大人怎地沒有隨兩位大人進宮,卻見林大人徑自進了兩位大人的公房之中,不久後拿著什麼東西揣在懷裡出來。當時卑職並沒在意,以為是受兩位大人差遣回來取東西。直到知道了新法條例被掉包之事,才明白過來。卑職是條例司衙門的人,不能對兩位大人隱瞞這樣的事。故而稟報兩位大人此事。卑職可對天發誓,卑職所言句句是真,沒有半句假話。”
“劉西丁,你這個狗東西。”杜微漸忽然大聲罵道。
劉西丁咽著吐沫叫道:“杜微漸,你罵我作甚?林大人自己做了這事,難道我要替他隱瞞麼?我劉西丁一心為了變法之事,決意跟隨兩位大人完成此不世之創舉,有人卻要從中作梗,暗中搞破壞,我怎能容忍?雖然我們是同僚,平日關係也融洽的很,但在此大是大非之事上,我劉西丁卻絕對不會含糊。”
“放你娘的屁。你也配談變法?你為新法做了什麼?林大人為新法條例廢寢忘食絞儘腦汁,你做了些什麼?你說林大人是破壞新法?放你娘的狗臭屁。”杜微漸一改往日溫文之態,破口大罵起來。
劉西丁對方敦孺和嚴正肅叫道:“兩位大人,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杜微漸太過分了,滿口汙言穢語的辱罵,當著兩位大人的麵,這廝也太囂張跋扈了……”
“罵的便是你這個小人。”杜微漸臉上青筋暴起,怒聲斥道。
嚴正肅厲聲斥道:“杜微漸,你收斂些,你也是此事的幫凶,怎敢如此跋扈?劉西丁做的對,他難道要欺瞞我們不成?莫非要和你們一樣做出這等讓人痛心之事不成?”
杜微漸狠狠的瞪著劉西丁,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一個平素沉靜溫文之人,此刻卻變得如此的憤怒和可怕。
林覺心裡很欣慰,杜微漸對自己沒得說,他其實也是個性情中人。當初他對自己不假辭色,不搭不理的,確實給自己的印象不大好。但接觸之後,林覺才發現杜微漸其實是個並無太多心計之人。他有事便表現在外,直抒胸臆。喜怒都在臉上和言語裡,從不會隱藏自己。這種人其實最為單純可愛。他也是個熱血之人,他來條例司是真的為了變法成功的夢想而來,不像條例司中的一些人是為了投機而來。了解了這個人之後,林覺便迅速的跟他成了好朋友。此刻他為自己痛斥劉西丁,也正是他性格直率單純的表現。
“林覺,大丈夫敢作敢當,你還要抵賴麼?還不老老實實的認罪認錯,休想抵賴。”嚴正肅轉向林覺高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