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三章 十宗罪(1 / 2)

大周王侯 大蘋果 7702 字 9個月前

這封彈劾奏疏列舉了嚴正肅方敦孺十宗大罪。

“……其罪一:嚴方二人蔑視朝廷法度,自大無禮。嚴正肅為副相之時,每以好惡判事,不以朝廷法令行事。方敦孺身為禦史中丞,審案以風聞為據,律法形同空文……”

“其罪二:嚴正肅方敦孺前倨後恭,野心勃勃。先皇屢召二人入京為官,均推辭不就。直至聖上委以要職方願入京為朝廷效力。由此可見,嚴方二人有專權之心,非為報效朝廷,而為一己私利……”

“其罪三:嚴方二人對聖上不尊,有悖君臣之禮。嚴方二人每對聖上奏事,皆求坐席,欲與聖上平起平坐。聖上每言不合二人意,則抗辯不尊,衝撞嗔目。此二人心中對聖上無尊崇之心,是為逆臣之行。”

“其罪四:嚴方二人剛愎自用,不納人言。好大喜功,推諉過錯。多名與二人共事官員皆指證此事。兩人在所在衙門獨斷專行,視其餘屬官意見於無物。凡有功績,皆歸於己,凡有過錯,皆歸咎於人。……”

“其罪五:任用私人,黨同伐異。嚴方二人舉人不已賢愚為標準,而已個人之私為據。但凡對其變法之事讚同,便委以重任,不管其才能如何。凡是對變法提出意見的便貶斥不用,大加詆毀。其二人糾集之人,皆為其歌功頌德,阿諛拍馬之輩。對外則極儘詆毀斥責之能事。如此下去,恐漸成朋黨之勢,是為朝廷大患。”

……

……

“其罪九,嚴方二人跋扈專權,破壞大周體製。大周立國,以兩府三司為製,沿襲一百六十年,已成定製。然嚴方設立條例司衙門,奪三司兩府之權,時人稱之為小中書,專權專橫,造成朝綱混亂,權力重疊,官員上下怨聲載道。亂朝廷體製,此乃禍亂朝綱之舉。”

“其罪十。嚴方二人利用聖上的信任,花言巧語迷惑聖上,對變法後果報喜掩憂,欺君罔上。此二人乃當朝奸佞之臣,人神共憤,不可饒恕……”

這瀟瀟灑灑的《十罪疏》幾乎從方方麵麵對嚴正肅和方敦孺進行了攻擊。從人品,到行事,方方麵麵全方麵的對嚴正肅和方敦孺進行了猛烈的攻擊。這十大罪如果全部成立的話,嚴正肅和方敦孺便是十個腦袋也要被砍的乾乾淨淨。特彆是那些言辭激烈的什麼‘欺君’‘專權’‘破壞大周定製’‘羅織朋黨’等罪行,每一條都夠殺幾次頭,滅幾次族的。吳春來等人便是以這最猛烈的炮火,對嚴正肅和方敦孺進行了攻擊。

值得注意的是,這十大罪的攻擊對象無一是新法本身,對於頒布的兩部新法的條例內容幾乎無所涉及,攻擊的都是嚴正肅和方敦孺兩個人的行事和人品等方麵。這也正是吳春來等人的高明之處。他們知道,皇上對新法是持讚成態度的,新法都是皇上聖裁決定的。倘若攻擊新法條例的內容,反而會讓皇上不開心甚至反感。與其如此,攻擊人比攻擊新法的角度更好,而且也是釜底抽薪的辦法。變法的人若倒了,新法自然也就完蛋了。

所有人都明白,吳春來代表的不是他自己。吳春來出麵的這次凶狠的進攻代表著自變法以來一直保持著緘默和克製的呂相終於出麵了。從去年變法伊始,眾多官員都在揣度著呂相的態度,都在期待著呂相的出麵。他們以為,呂中天必在變法之初便會將嚴方二人踩在泥巴裡,讓這件事無法進行下去。

然而,呂中天卻一直保持著沉默。朝堂上鬨翻了天,郭衝問他意見時他也隻是含含混混無可無不可,這和他以往的強硬作風完全不同。很多官員都很失望。

即便在嚴正肅和方敦孺成立了條例司,成了單獨一個掌管了軍政財三權的機構的時候,呂中天依舊沒有出來多說話,隻是簡單的發表了一些擔憂,卻也沒太激烈。這更是讓人相信呂相銳氣不在,恐怕是再也鬥不過嚴正肅他們了。

在這種情形下,很多投機者選擇轉而向嚴方二人靠攏,想進入變法機構投機。什麼是牆頭草,什麼是見風使舵,在一段時間裡,被這些人演繹的淋漓儘致。

然而現在,呂相終於出手了。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這吳春來領銜的十宗大罪的彈劾,如驚濤駭浪一般的猛撲過去。要將嚴方二人徹底的吞沒。這氣勢正是當今宰相呂中天的氣勢,也是他一貫的做派。他要搞誰,便要將誰一棍子打死,永遠都翻不了身。很多官員也到現在才明白,呂相之前的沉默不是縱容,而是積聚力量搜集罪證,再為今日做準備。

這十大罪之嚴重,放在誰的頭上都會驚慌失措。然而,遭受了彈劾的嚴正肅和方敦孺二人似乎早知道這一切會來,他們依舊保持著鎮定。雖然從他們的眼神之中,人們也看到了一絲惶恐也緊張,但在行為舉止上,他們沒有表現的太慌亂。

在滿朝文武都在等著皇上的決定,等著此事的進一步的進展時。嚴正肅和方敦孺聯名寫了一封文章,文章沒有呈交皇上,也沒有交給有司,而是以一張巨大的白紙書寫,張貼在崇政殿大殿入口處的廊柱之間。

這篇文章的標題是《答十罪疏並眾官之劾書》。文章不過數百字,但卻精煉有度,言簡意賅。文章曆數嚴方二人行事的原則立場,心路曆程。引經據典,通今博古,文采斐然。這正是方敦孺的手筆,作為當世大儒,述著等身之人,他的文章功底冠絕大周。

此文中有一段是這麼寫的:“蓋儒者所爭,尤在名實,名實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眾人實所以見教者,以為侵官、生事、征利、拒諫,以致天下怨謗也。吾二人則以為受命於人主,議法度而修之於朝廷,以授之於有司,不為侵官;舉先王之政,以興利除弊,不為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辟邪說,難壬人,不為拒諫。至於怨誹之多,則固前知其如此也。人習於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國事、同俗自媚於眾為善,上乃欲變此,而吾等不量敵之眾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則眾何為而不洶洶然?盤庚之遷,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盤庚不為怨者故改其度,度義而後動,是而不見可悔故也。如眾人實責吾二人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我等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吾等之所敢知。”

這段話的大致意思是:我們所爭論的一般都是名實之爭。有些立場不同所以結論也不同。你們指責我們侵犯了官員的職權,惹事生非製造事端,聚斂錢財與民爭利,拒不接受反對意見,因此招致天下人的怨恨和誹謗。我們則認為遵從皇上的旨意,在朝堂上公開討論和修訂法令製度,責成有關部門官吏去執行,這不是侵犯官權;效法先皇的英明政治,用來興辦好事,革除弊端,這不是惹事生非;替國家整理財政,這不是搜括錢財;抨擊荒謬言論,責難奸佞小人,這不是拒聽意見。至於怨恨和誹謗如此眾多,那是早就預知它會這樣的。人們習慣於苟且偷安,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士大夫們大多把不關心國事,附和世俗之見以討好眾人為得計。皇上卻要改變這種狀況,而我們不去考慮反對的人有多少,願意竭力協助皇上來對抗他們,那眾多的反對者怎會不對我們氣勢洶洶呢?商王盤庚遷都時,連百姓都埋怨,還不僅僅是朝廷裡的士大夫而已。盤庚並不因為有人埋怨反對的緣故而改變計劃,這是因為遷都是經過周密考慮後的行動,是正確的而看不到有什麼可以改悔的緣故。假如你們責備我們占據高位已久,沒有能協助皇上大有作為,使百姓普遍受到恩澤,那我們願意承認錯誤;如果你們告訴我們說現在應當什麼事也彆乾,隻要墨守從前的老規矩就行,那就不是我們所敢領教的了。

這篇文章雖然不長,言辭也並不激烈,但卻在委婉之中透露著鋒芒。將所有對於新法和嚴正肅和方敦孺二人的指謫一一駁斥,通篇洋溢著一種我自巋然不動,行事無愧於心,無愧於朝廷的氣度。對比之前吳春來等人的《十罪疏》,可謂高下立判,氣度迥異。

嚴正肅和方敦孺並沒有用向皇上郭衝上書辯解的形式來為自己辯解,他們知道,現在皇上所承受的壓力一定極為巨大。那《十罪疏》乃呂中天在後方坐鎮,吳春來等數十名官員打衝鋒的彈劾,郭衝不得不考慮其份量。倘若此時針鋒相對,也一樣去寫一篇辯駁反駁的奏議上書,皇上承受的壓力會更大,會更加的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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