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大周朝的朝堂上下,近幾日忽然安靜了下來。前段時間因為康子震被殺一案而跳起來的文武百官們在案子了解之後就突然像是冬眠了蟲子一般鴉雀無聲了。
或許是天氣太熱了的緣故,六月之後,京城一年一度經受炙烤的日子再次來臨。官員們也許被這炎熱折磨的沒了什麼爭鬥的興致。又或者不是天氣的原因,而是激情之後的不應期到了。在大案落定之後,很多人感受到了興味索然,開始為下一次的爆發積蓄能量。
就連政事堂的主官們,最近也消停了起來。以前棍打不動的三日邸報也悄悄的停了。這甚至讓皇帝郭衝都覺得有些不適應。突然間呂相他們便對新法的弊端隻字不提了?突然間便想通了?不再用那些煩人的事情來惡心自己了?這種轉變也太突然了,讓郭衝反而覺得心裡頗有些不得勁。於是乎,在某次早朝之後,郭衝還特意問了問邸報的事情。呂中天的回答很是敷衍,隻說最近事務繁忙,吳副相忙著處置南方雨季帶來的洪澇之災的賑濟,自己也忙於公文雜務之中,那邸報中的事情本來就該條例司自己主動申報,自己便不代勞了。
郭衝覺得他的話不實在,以前也忙,他們還不是鍥而不舍的三日一報?怎麼現在便以忙碌為借口了?或許是自己的態度讓他們覺得沒有意思,那些邸報堆成小山高,自己也沒公開的提一下,他們明白自己其實並不喜歡他們的作為,所以索性停了。
無論是何種原因,郭衝也不想太深究。朝中難得的平靜是寶貴的,坐上寶座這幾年,郭衝還從來沒有一刻清靜過。現在新法推進有序,嚴正肅和方敦孺也不會天天來宮裡煩自己。呂中天吳春來也不用邸報來惡心自己。楊俊更是沒有大事不登門,自己想見他還得派人去請他。這種情形下,自己何妨享受一番這難得的安靜時光。
一日午後,郭衝小睡起來,精神飽滿。於是帶著內侍在後宮中閒逛。天氣雖然炎熱,但後宮之中花樹繁密,有澆灌得當,所以濃陰蔽日,鮮花盛開,走在後宮長廊之間,倒也並不覺得太過炎熱。
郭衝本想去榮秀宮去找容妃說話,雖然容妃已經比不上那些年輕的妃子那般的美麗誘人,但容妃的身份擺在那裡,自己是不能冷落的。冷落了容妃會讓太後不開心,哪怕是去走一走說說話,表示一下態度,卻也是一種姿態。
不過,郭衝走到半路上,卻改了主意。最近容妃有些心神不寧,前幾日自己去瞧她,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回答的話也驢頭不對馬嘴。讓郭衝有些不悅。今日再去,倘若她還是那般,自己的好心情便沒了。容妃本來話就不多,跟自己說話也是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的,說白了,便是有些無趣。倘要散心,還是要去梅妃那裡的好。梅妃古靈精怪,說話逗趣讓人開心,跟他爹爹呂中天可完全不同。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是依舊和當初一樣的可愛,去找她說話去,顯然更契合今日的閒散心境。
後宮延福宮西北方向,瀕臨西北湖一側有一座人工壘就的小山。在地勢平坦的大內皇宮,這座人工小山包的位置當屬最高。山上建有一座翠微殿,便是梅貴妃的居住之處。
按理說,梅妃的寢殿位於皇宮最高處的這座小山,是有些不合規矩的,一個貴妃住的比皇上皇後乃至太後居住的殿宇的地勢都高,那是不成的。其實這翠微殿原本是前朝太後居處,老太後故去後便閒置了,嬪妃們也沒有人敢提出住在翠微殿中。郭衝登基後,也一直沒人居住此殿。直到有一天梅妃說她的寢殿通風不暢,冬天潮濕陰冷,夏天悶熱難耐,實在是住的不舒坦。郭衝問她想住在哪裡,梅妃便說要去翠微殿居住。郭衝並沒有多想,便答應了她。
這件事在後宮中還掀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風浪。有人說,這是梅妃想淩駕於後宮皇後之上,從風水上壓製皇後和容貴妃,她想俯瞰後宮母儀天下。這些話傳到郭衝耳中,郭衝一笑置之。實際上那翠微殿除了地勢高些,並沒有什麼好處。山頂地麵狹小,殿宇也不大,隻有正殿側殿七八間暖閣和院落,跟其他的殿宇根本不能比。郭衝可不相信什麼風水壓製之說。他相信梅妃住在哪裡是真的因為下邊住著不舒坦,而非其他。
但梅妃真是個心靈手巧之人,自他住在翠微殿之後,那個不大的小山頂便變了模樣。殿宇雖然無法擴大,但梅妃硬是在小山四麵的側坡上做足了文章。她將上山的石階改成了環繞山坡而行的小道。沿著小道的合適位置建造了繁英、雪香、披芳、鉛華、瓊華、文綺、絳萼、紅鸞、綠綺等九座亭閣。光是聽這些名字,便知道她有多用心。
然後便是綠化,各亭閣自成一景,種植的花木也各自不同。譬如繁英亭外種植的是五色花朵,牡丹芍藥月季山茶之類色彩斑斕絢爛的花卉集中在亭子上下的小道上。其意為‘繁花似錦落英繽紛’,暗合‘繁英亭’之名。再比如西側半山的披芳亭,西臨西北湖畔,地方雖然狹小,但卻巧妙的利用可以在此處越過宮牆看到西北湖岸邊的角度,命人在西北湖旁遍植垂柳。坐在亭中小憩時,可見萬縷絲絛披芳掛綠的怡人美景。足見其因勢而為,匠心獨運之處。
其餘各處亭閣也都是精心設計布置,暗合亭閣之名的主題。短短兩圈繞山而上的路線上,可謂是移步換景,曲徑通幽。每走一段,景物便各自不同,將一座原本普普通通的人工小山變成了一處景物絕佳的精致的所在。
郭衝對此大為讚歎,來這裡的次數也多了很多。他感念的是梅妃的巧心思,雖然為此花了不少銀子,但換來這些美景,卻也值了。
郭衝在內侍的陪同下慢慢的沿著小道往山頂的翠微殿而行,邊走便欣賞沿途的美景。每一次來,這裡都似乎有所不同。雖然正值酷暑季節,卻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這裡山道上的花樹依舊欣欣而榮,並無半分的枯萎之像。
終於,郭衝等人行到了山頂,在綠綺閣歇息了片刻,舉步走向前方的翠微殿前的小廣場。天氣炎熱,翠微殿門前兩名內侍正自歪著頭打瞌睡。隨行的錢德祿欲舉手打醒這偷懶的兩人,郭衝卻製止了他。
“宮中當值也不容易,早早晚晚都得照應到,很是辛苦。這等天氣能睡著,想必昨夜是熬了夜當值了。朕是體恤人的,教他們睡去,事後也不必訓斥他們。”郭衝道。
錢德祿差點掉淚,皇上能體恤奴婢們的辛苦,這是莫大的獎賞。錢德祿自己便是郭衝的貼身內侍之一,他知道辛苦之處。每天錢德祿隻能睡不到三個時辰,在皇上麵前還得精神抖擻。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得咎,那麼辛辛苦苦奮鬥到今天的位置,便化為雲煙了。
郭衝帶著錢德祿等幾人徑自進了翠微殿中,因為門前的內侍睡著了,也無人稟報。午後時分奴婢們也分班休息,天氣炎熱,甚少有在廊下晃悠的。一路沒有遇到閒雜人等,眾人徑自前往後殿寢宮梅貴妃的住處。
進了梅妃居住的後殿小院,這裡靜悄悄的。廊下兩名宮女見到聖駕抵達,嚇得忙跪地行禮。郭衝擺手示意,低聲問道:“娘娘呢?午睡麼?可莫打攪了她,朕進去坐坐便好。”
一名宮女忙道:“娘娘沒睡呢,奴婢進去稟報。”
郭衝楞道:“怎麼沒睡?你家娘娘不是喜歡午睡的麼?”
另一名宮女忙道:“淮王來了,陪著娘娘說話呢。”
郭衝哦了一聲,走到門口側耳傾聽,聽到裡邊似乎是有說笑之聲,於是露出微笑來哦。自己這個二兒子淮王郭旭挺讓自己滿意的,還知道常來陪她母親說話,孝順的很。郭旭可稱為文武雙全,人又有賢名,且聰敏知禮,還在大周和遼國的邊境上領過軍,打過仗,博得上下一片讚譽美名。郭衝一向對他也很是喜愛,經常帶著他隨行伴駕,給他一些親自的教誨。所以聽說郭旭也在這裡,郭衝立刻便想舉步進去。
突然間,裡邊傳來母子二人的大笑之聲,笑的甚是狂放,和平時郭旭和梅妃在自己麵前的笑聲截然不同。郭衝停了腳步,心想:平日他們在自己麵前可沒這麼大笑過,看來是忌憚自己,有所克製。自己這一進去,豈非擾了他母子的談興了。莫如坐在外邊等一等,讓他們娘兩個多聊些體己話,不必因為自己進去而拘束。
於是乎郭衝輕聲吩咐人搬了凳子,坐在屋子外間的簾幕外等候。錢德祿和宮女們無可奈何,隻得在旁無聲伺候著。端來涼茶讓郭衝喝著解渴,躡手躡腳的不敢發出聲響。
裡間屋子裡,梅妃母子似乎說到什麼有趣的話題,笑聲不斷。郭衝在簾外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也是時而發出微笑。郭旭說的是關於他外祖父呂中天的一些事情。這想必是梅妃問的,梅妃牽掛老父,可能是讓郭旭多去走動走動,來見自己時,也好說一說娘家的事情,以慰思念之苦。
“母妃,外祖父的身子康健的很,精神也好的很,就是有時候犯迷糊。據說前幾天他畫畫的時候口渴了,伸手去端婢女送來的涼茶喝,結果將硯台裡的墨汁喝了一肚子,弄的滿嘴黑乎乎的。我那日問他滋味如何,他老人家吧嗒著嘴說:滋味不錯的很。還建議我也喝一喝試試呢。您說,是不是很好笑?”郭旭的聲音傳來。
“哈哈哈,哎呀,我這個爹爹啊,真是一輩子都是如此。有時候做事太過專注,都忘了身外之事。墨汁有什麼好喝的?老爹爹喲,怎麼還這麼糊塗呢。還建議你喝,你喝了沒有?你可莫傻乎乎的聽他的話。”梅妃大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