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倘非這兩句,朕一定不會認為這是方敦孺的詞。但方敦孺正是這樣的人呐。”郭衝輕聲感慨道。
呂中天等人不敢搭腔,心中頗為惱火。這方敦孺都已經死了,還陰魂不散的不時出現在話題之中,讓人心煩意亂之極。倘若不是皇上在場,呂中天等人定會拂袖便走,不會再逗留片刻。
“皇上說的是,先生正是執著之人,這首《鳳棲梧》中表達的也是那種意思。看似寫離愁彆恨,但其實要表達的是堅定的信念,執著的追求之意。當時酒席上,恩師說,人都道詩以言誌,詞以言情,但其實詞也可言誌。一味言情,反成末流。恩師言道,他們二人寫的這兩首詞和臣的這一首恰好是做學問的三層境界。”林覺輕聲道。
“做學問的三種境界?這倒新奇,此言何解?”郭衝瞪大眼睛問道。
林覺道:“恩師說,第一首中的‘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儘天涯路。’可解為做學問成大事業者,要有執著的求索之心。且需登高望遠,瞰察路徑,知曉事物之概況,明確所要去的方向和路徑。”
郭衝皺眉思索,微微點頭道:“倒是頗有些道理。登高望遠,可知路徑。這麼解倒是頗有新意。”
林覺繼續道:“第二首中的‘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則可解為,成大事,成大學問並為一蹴而就,需經曆艱難困苦,始終堅持,矢誌不渝。正如屈子所言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為此要甘受煎熬,甘忍其苦。要達到熬到衣帶漸寬而不悔,人雖憔悴心猶堅的地步。”
郭衝撫掌讚道:“解的好。方敦孺心裡這麼想的,這也難怪他做事如此執著不悔,如此剛毅果決了。”
林覺點頭續道:“第三首臣的詞中,恩師擇出了最後那句‘眾裡尋他讓千百度,驀然
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恩師解為:做學問做大事者,當有專注之心。寶馬香車迷人眼,魚龍雪柳亂人心,滿目繁華之時,最容易迷失方向。此時便需要百折不回,尋覓千度,於燈火闌珊之處,覓得所求之物。”
郭衝和眾臣儘皆讚歎不已,方敦孺其實已經不是用詞意作為鑒賞的標準,而是提煉出了以詞句為表象之上的另一種道理。如你說是曲解,倒也確實不錯。但提煉升華之後,表達的是方敦孺心目中的三重境界,卻是反而體現了方敦孺內心中的豐富閱曆和積極的思考。
“恩師說,此三境並非獨立,而是層層而進。非經望斷天涯路,不能衣帶漸寬終不悔。便也沒有驀然回首找到那人的最終結果。成大事者,未有不經曆此三境也。臣當時聽之,拜服無地。今日上元夜,再誦舊詞之時,臣心中怎能不想起恩師來。當日種種猶在眼前,此刻斯人已駕鶴歸去,臣心中著實感懷。請恕臣……不敬之罪。”
林覺說著說著,眼眶濕潤,轉過身去,伸手拭去淚水。
眾人心中頗有所感,連郭衝也心中感傷且愧疚,喟然長歎。
郭旭實在是憋不住了,冷聲道:“林大人,今日上元盛事,皇上皇後本是賞燈而來,心情愉悅。你卻來說這些事,徒惹皇上傷感,是何居心?”
林覺尚未說話,郭衝嗔目喝道:“混賬東西,你懂的什麼?你豈知這其中的情義和道理,豈有情懷二字?你問林覺,朕倒要問你,你聽的懂這其中的道理麼?明白我們說的是什麼麼?不學無術之人,有何資格出言指責?還不退下。”
郭旭麵如死灰,呆愣無語。呂中天忙拉著他的衣袖,將他拉到一旁。吳春來楊俊等人也都麵色不安。今晚這上元燈會,皇上對郭旭的態度已經明顯不同。若說之前皇上對郭旭還隻是冷處理,隻是不見他,不讓他陪同吃年夜飯等舉動的話,現在已經發展到了當眾嗬斥了。這絕非小事。皇上的態度一旦轉變,將會左右一大批臣子的態度的轉變,會讓他們像是牆頭草一樣的變幻陣營。今晚過後,這一切都可預期。
郭衝的聖駕在三更之後回宮,但燈會依舊在持續。皇上回宮之中,各皇族貴胄高官們自然也都打道回府,但是真正的百姓的狂歡卻此時才開始。沒有了諸多拘束之後,百姓們得以進入朱雀門廣場和禦街之上,真正的去觀賞花燈猜燈謎。去享受真正的快樂時刻。
林覺本來也想帶著眾人多玩一會,但考慮到安全問題,也不敢掉以輕心。皇上和官員們離開之後,很多維持治安的禁軍兵馬也都隨之而去。雖然還有不少人手維持治安,但是人數已經大大減少,安全係數也大大降低。林覺不能冒險,遂同眾人走馬觀燈,打道回府。
這一場上元燈會,卻是在百姓們的狂歡之中持續到了次日天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