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氣氛不太對。
謝雲想到陸鸞可能跟她這個為了一條禮服折腰的軟骨頭不一樣,現在的高中生彆的不會,那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肯定背得很熟。
她正絞儘腦汁怎麼哄哄小朋友。
這時候,不遠處一陣騷動,謝雲抬頭便看見謝三叔和一個大約三十歲上下、十分年輕的男人並肩走了進來。
“如今我們新龍碼頭酒家已經是江市最大的海鮮酒樓,我們合作一部分種類的海鮮,可以讓你們的壓貨壓力變小,海鮮海鮮,吃的就是一個鮮嘛……”
謝三叔的嗓子扯得大,那男人英俊的臉上掛著敷衍又虛假的笑容隨聲附和他。
那副相當不走心的紈絝子弟模樣,謝雲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江市陸家第三個兒子,陸容――就是那個如今在江市三分之二碼頭擁有權、跺一下腳甚至能讓全國海鮮、海運市場跟著跳三跳的陸家。
謝國昌臉上像是開了朵花似的。
目光一飄看見謝雲,他像是得了老年癡呆症般忘記了上次被謝雲糊了一臉的事,發出公雞打鳴似的“哦哦”興奮笑聲,向著謝雲走來……
陸容原本不想跟過去。
但是在看見謝雲身邊坐著的人是誰後,他愣了下,收起臉上的吊兒郎當,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立刻跟了過來。
“侄女,賢侄女!今兒什麼風將你吹來!”
謝三叔背對著陸容,自然不知道身後的財神爺表情變化,他隻是看著謝雲,樂嗬嗬地笑。
“上次在醉仙樓你幾乎沒動筷子,我還以為你們這些海歸子女在國外吃膩了海鮮,沒想到今日居然在我這小小地盤遇見你!”
他這話裡話外都是謝雲自己都嫌棄醉仙樓的東西難吃。
這簡直是對著謝雲的尾巴踩。
她笑了笑:“聽聞三叔手下海鮮酒樓生意很好,我便想要來看看,為什麼同樣是不新鮮的冷凍海鮮,人們偏偏要買新龍碼頭的帳。”
謝三叔剛才還在說什麼“海鮮海鮮吃的就是一個鮮”,這會兒被謝雲的話嚇到,連忙回頭看了一眼陸容:“阿雲,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們用的海鮮都是頂頂新鮮從泰國進口回來的好食材,你也吃了咖喱蟹,不新鮮的蟹就剩水啦!”
“哦,上次說泰國人不老實給不新鮮的材料的也是你,醉仙樓的材料確實不新鮮啊……哎呀,都是三叔管事,難道他們還搞區彆對待?”
“話不是這麼說,隻是一批食材進進來,有些新鮮,有些不新鮮,好次半摻……”
“咦,好次半摻這話我聽著耳熟。”
是耳熟。
當年謝三叔奚落陸話三少提供的鮑魚頭數不對,用的便是“好次半摻”這幾個字。
謝三叔抬起衣袖擦擦額頭冒出來的汗,頓時十分後悔上來搭訕。
原本是想耀武揚威嘲笑一下,醉仙樓謝國平的親女也來光顧他的生意,沒想到又被她整得下不來台。
他語無倫次。
謝雲懶得跟這傻逼玩意廢話。
站起來主動向著謝三身後的年輕人點點頭,後者此時像是根本沒有嗅到謝家叔侄二人之間的□□味,笑了笑,主動伸出手:“謝大小姐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陸家老三陸容,你管我叫陸三就好。”
謝雲同他禮貌性地握了下手。
兩隻手疊合在一起時,她毫無察覺,但是陸容卻能感覺到,有一束帶著溫度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束目光來自謝雲身邊。
陸三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些,目光一偏從謝大小姐的臉上落到了她身邊安靜坐著的年輕人身上,後者麵無表情地回望他。
現場除了十分熟悉這種眼神的陸三少怕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讀的懂那其中暗含的警告。
陸容反而樂開了花,萬萬沒想到今晚捏著鼻子強來的應酬還有這種樂趣,他“啊”了一聲:“謝大小姐有約會呢?”
話一落,便惹來年輕人冰冷的一瞥。
“什麼?哦,不是。”
謝雲愣了下,乾淨利落地否認了,又順手點了點身邊年輕人身上的高中校服,“帶小朋友來吃個便飯。”
小朋友。
陸容想找堵牆扶著好好大笑一輪。
謝雲掃了眼陸容,看他唇角瘋狂抽抽,要笑不笑的樣子,終於也品出一絲絲不對:“怎麼,你們認識?”
這次沒來得及等陸容說話,她身邊,陸鸞已經站了起來:“夜色打工時見到過,他是VVVIP客戶。”
陸容:“……”
夜色是什麼聲色酒場,混成VVVIP……還不得那什麼,鐵杵磨成針?
謝雲看向陸容的眼神敬佩又唏噓。
這時,陸鸞又瞥了謝雲一眼,又示意她看桌子上那些沒動幾口的菜,問她:“還吃不吃?”
謝雲搖搖頭,本來就被謝三叔那些陽奉陰違整得沒胃口,如今見了他本人沒胃口都成了想吐,還吃個屁。
似乎還挺滿意她這個答案,陸鸞拉起校服拉鏈,轉頭問謝三叔:“前台結賬?”
謝三叔顯然沒想到一個高中生也敢冷著臉和自己搭話,一點沒有作為晚輩的自覺,整個對話寒暄的主動權毫無征兆地落在他的手中。
他“啊”了聲,眨眨眼,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這邊陸鸞已經一把捉住謝雲的手,將她拽出去了半步。
纖長略微冰冷的指尖捏著她的掌心,大概就是剛才同陸容握手的那邊手。
“結什麼賬,三叔都在這了,哪有讓小輩結賬的道理,”謝雲搖搖晃晃沒站穩,奚落謝三叔還沒忘記連吃帶拿,用肩膀推了下陸鸞,“飯菜要打包嗎?”
陸鸞讓她靠著自己的肩站穩,淡淡地說:“我不愛吃海鮮。”
“哦,那就是不要。”
“嗯。”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的走了。
走的時候謝雲還特地跟陸容打了個招呼。
全程謝三叔基本都被晾在一邊,除了被奚落和被蹭飯的時候。
*
吃完一道霸王餐,在外麵馬路邊站穩的一瞬間,謝雲立刻說:“謝國昌想要重新勾搭陸家做進貨渠道。”
對她說的話,陸鸞沒多大反應。
謝雲又說:“他做白日夢。”
這次陸鸞有了反應,他掀了掀眼皮:“怎麼?”
“陸容向來不吃回頭草,合作過一次崩了,他會變得很難說話。”
陸鸞沉默了下,說:“你還挺了解他。”
“陸家三少的名聲誰不知道,”謝雲有些煩躁地撩了下頭發,“但是今天看他真人好像又不是傳說中那麼刀槍不入,謝國昌這次要是真成功了我得惡心的三個月吃不下飯……”
謝雲還想著怎麼給謝三叔把這事兒攪黃了,也不知道衝到陸容麵前告訴他醉仙樓樓板換人了彆看謝三叔滿嘴跑火車做事不誠心她謝雲誠意做生意童叟無欺行不行?
謝雲正想著怎麼跟陸容說上話。
陸鸞伸手拽了下她的頭發:“發什麼呆?”
謝雲:“在想怎麼強搶陸容……”
陸鸞:“?”
謝雲:“的生意。”
陸鸞:“陸容唯利是圖,你有什麼給他圖的?”
謝雲茫然:“美色行不行?”
陸鸞:“……”
他用看病人的目光看了麵前的女人一會兒,見到謝三叔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之後她就有點精神不穩定的樣子……他微抿唇,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你還餓不餓?”
“……餓。”她愣了下回答,她剛才都沒吃兩口,“怎麼了?”
“帶你去吃彆的,去嗎?”
“啊?”
“看我。”
“什麼?”
“謝小姐,你的魂都快飛到陸容身上去了。”
高中生終於露出個不高興的表情。
可惜謝雲早就習慣了他日常抽風的不高興,所以她無動於衷得像個渣女,甚至被他這麼一提,就覺得自己被提供了不得了的新思路,她轉頭望著陸鸞:“你有陸容微信嗎?”
陸鸞轉頭看了一眼旁邊被偷了井蓋的下水道,思考了三秒把人塞進去的可能性。
然後收回目光,冷淡地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