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這輩子從未低聲下次地求彆人, 這是第一次,就被小崽子毫不留情地甩了臉子。
她反應過來自己狼狽的時候,小崽子已經走得毛都不剩了, 他的朋友卻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謝雲很想殺人滅口。
“你把陸小爺甩了嗎?”
王井龍很天真地問。
謝雲心想:你在放什麼屁, 長眼睛都看著是他把自己的手從我這裡抽走了啊, 明明是我被甩了,嗬嗬。
轉念又覺得這裡用“甩”其實不太對。
謝雲看了他一眼, 沒說話, 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到底是年紀大一些,她穿著高跟鞋往那一站隻要不低三下四其實也很有氣場,要麼怎麼能平白無故鎮著陸鸞呢……當然謝雲並不知道自己這所謂“氣場”,她就看見王井龍猛地閉上嘴。
謝雲動了動唇。
他直接往後退了兩步。
“我隻是想告訴你謝國昌現在正在被接受調查,如果警方需要你和軟妹協助調查可能會上門拜訪, 我已經同阿sir說你們都是學生,他們有答應不要穿製服隻帶相關文件出現在你們麵前, 你們到時候不要被嚇著, 他們問什麼你們如實回答就好。”
謝雲把該講話的話講完,看王井龍滿臉呆滯,微微蹙眉。
“聽懂了嗎?”
王井龍點點頭。
“聽懂就行。”
謝雲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著,轉身往樓梯口方向走了兩步, 然後踏上了台階,上了幾個台階沒聽見身後跟上來的腳步,她回過頭,便看見王井龍還在原地發呆。
身高接近一米八幾的小孩, 杵在光亮的大理石大廳中央,眼巴巴望著她, 看著呆呼呼的。
“不上課了?”謝雲問,“我剛才聽見上課鈴響了。”
“什麼時候?”
陸鸞把我的手掰開的時候。
謝雲麵無表情地說:“快有五分鐘了,你真的不用上課了?”
上。
怎麼不上。
王井龍看了眼遠方在他正對麵,謝雲背麵的學校大門,也沒糾正謝雲她走錯了方向,就夾著尾巴一溜小跑從姐姐身邊跑過了……平時在學校耀武揚威的龍哥,乖成了李子巷的小龍龍。
謝雲跟著王井龍回到他們教室,因為上課了,她還刻意放清了腳步聲,但是還是有幾個人回頭看窗外。
她也沒搭理那些年輕的好奇目光,透過窗戶往裡望了望,陸鸞就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也沒好好坐著,肩膀頂著牆,手裡一支筆在指尖轉出花樣來。
他側臉也很好看。隻是有點冷。
老師在講台上麵講題目,好像是讓他們自由討論,坐在他前桌的一個小姑娘拿著張試卷回頭在問他什麼……
隻見那小姑娘說了幾句,陸鸞也沒反應。
剛開始謝雲都以為陸鸞不會理她了,後來等她說完,過後幾秒,在年輕人指尖轉的筆忽然就不動了,他把筆扔桌麵攤開的參考書上壓住,抬眼,伸手拿過了那個小姑娘手裡的試卷。
後者愣了下,然後雙眼裡迸發出驚喜和活力,怎麼說呢,就是該這麼形容:喜歡一個人時,看他的雙眼都在發光。
謝雲站在外麵看陸小阿弟給那個小姑娘講題,態度還算溫和,至少沒有冷著臉說“不要”……
她站在外麵看了大概十幾分鐘,也不知道自己乾嘛來了,大概就是徹底不聯係之前稍微也了解一下對方的生活吧,然後她轉身走了。
走的時候她很沒素質地再也沒有壓住自己的腳步聲,高跟鞋踩在走廊瓷磚地上聽上去清脆又堅決。
謝雲一走,陸鸞的題也講完了。
把試卷塞回給前麵桌那個分了文理科班至今他連名字都沒怎麼記住的女生,陸鸞低下頭看自己的參考書,又恢複了一副生人莫近的樣子。
前麵的那個女生拿出手機跟好友興奮地八卦“陸小爺給我講題了啊啊啊”被側後方視力很好的王井龍看得清清楚楚,他覺得明天陸小爺又要有新的校園緋聞了……
可他打賭,他可能連這女生名字都沒記住。
“謝小姐走了,”王井龍歪了歪身子,湊近陸鸞,說明顯後者也知道的廢話,“也不知道她來我們班上乾嘛。”
那語氣三八兮兮的。
“剛才是誰說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陸鸞問。
“嘻嘻,其實我看見你甩了她的手,剛才我還問她了,是不是她甩的你,她臉色不太好看……要我說,其實這自知之明也不知道該說誰,我剛才也是提醒了自己,你爸是陸坤呢,謝國平差的遠了。”
陸家是江市真正的豪門,陸鸞那幾個小媽生的哥哥被教育得服帖,每個都很老實地負責自己要負責那塊,沒人想著謀朝篡位,甚至平日裡……還挺照顧自己這個小弟弟。
謝國平說難聽點也不過是創業發家的暴發戶,家裡還有一地雞毛。
此時,王井龍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樂,為了他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兄弟;
又有一種隱約的愧疚,因為他覺得謝雲其實是個好人,很正義,很平易近人,除了在對陸鸞有點不清不楚的聞著渣之外……
謝雲應該是個好人。
隻是不合適陸鸞而已。
“不管她來乾嘛,愛走不走。”
陸小爺語氣很拽。
王井龍轉頭看了他一眼,確實麵無表情,很冷酷的樣子。
以至於他一點也不想揭穿,他們同桌三年,混合版又分了文理重點班,這麼久了,他屈指可數幾次看見陸鸞給彆的女生講題……
說不是因為窗戶外麵站了個人,殺了他他也不會信。
“你們就可勁兒折騰吧,”王井龍說,“互相折磨到白頭,也算是本事。”
現在已經結束了,哪來的什麼白頭。
陸鸞喊他閉上嘴。
心情不太好,陸鸞晚上就帶著人去東桐街了,收債。
本來準備前天去的,結果被謝雲進局子的事耽誤了,晚上飯沒吃好又被謝雲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扯什麼高利貸氣得不清,走路都沒力氣,還要個屁債。
今晚生活回歸正軌。
東桐街是挨著榮連街的另外一條街,醉仙樓出門往北。到了晚上就是江市最有名的夜店一條街,隻是這幾年因為缺乏“管教”,這條街有點“亂”,各種非法經營活動頻繁,是警局阿sir們隔三差五“照顧”的地方。
陸鸞今晚來的是一家叫“火舞”的酒吧,進門的時候守門泊車的小馬仔看見他愣了下,過了很久才喊了句“鸞哥”。
其實馬仔看著比他年紀還大幾歲,隻是東桐街和榮連街不一樣,這裡的人和陸鸞不熟,他們喊他也不是帶著一點點親昵的“陸小爺”,相比之下敬畏和防備更多一些。
陸鸞沒理他。
“你們湛哥到了?”站在陸鸞身邊的王井龍充當好馬仔的角色,問,“找他有點帳要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