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鸞是什麼人他已經摸得清清楚楚,若“江市第二把交椅嫡子”身份還不夠響亮,那麼“李子巷改造計劃欽定負責人”這名號差點讓許湛笑出聲來……
選了個這麼“好”的項目,作為準備鍛煉接班人的第一戰,陸坤十分有魄力,也很大膽。
許湛想對他說聲“謝謝”。
大多數豪門少爺的初戀都是會被棒打鴛鴦的,陸小少爺這個雖然時間地點理由都不太對的上號,但是結果卻如出一轍到令人滿意。
許湛知道,這種嘴巴說出來也顯得沒多大意思,要說從小一起長大,先不提彆的情分有多少,謝雲的脾氣他卻是摸得清楚,知道有些東西她不愛信彆人瞎說,她隻信眼見為實。
說她聰明,其實也是死心眼兒,這樣的人若是看見什麼礙眼的,很難哄回來。
現在眼看著陸鸞越粘謝雲,他就越想冷笑。
他就等著看陸鸞作死。
“陸鸞呢?”
“晚自習。”
“陸少爺還要上晚自習?”
“阿湛,你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叫他,把人家家裡砸了搞得人無家可歸的是你,他未去報警已經網開一麵。”
聽謝雲不滿,許湛便不說了,打開電視,本地台正播著本地的晚間新聞――大概就是孕婦效應(*自己一懷孕就覺得滿大街都是孕婦),有些事就是不能提,一提就開始瘋狂刷存在感,捂都捂不住。
本地新聞裡,正播放的是今年市裡計劃整改多個區域的街道,以尊重傳統文化為主,修整市容市貌,市中心也就是醉仙樓附近,統一商戶住宅牆立外部結構與外觀,爭創文明城市,努力發展成新一線城市……
吧啦吧啦。
陸鸞回到家,站在玄關剛放下書包,就聽見這些關於城市建設的新聞,聽的他心驚肉跳。
“……”
自從下午被謝雲那麼認認真真地問過一嘴後,他也有點隱約覺得不對勁,他確實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對於有些容易引起誤會的東西他還是怕的,比如整個李子巷的拆改項目。
他確實從來沒有沒想過要通過謝雲來搞定這個項目,甚至他之前不知情――
可是若是有朝一日這事兒捂不住了,公布於眾,到時候他這麼同謝雲解釋,她會信嗎?
未必見得。
當時提到這事兒,陸容可是想都不想就大笑說什麼“還是你有手段曲線救國犧牲色相搞定謝大小姐完成項目”,這必然是一記又快又狠且最直白的直球,他說他毫不知情,十個人有八個人不會信的。
現在他有種山雨欲來的預感。
這是陸鸞今日之憂慮。
二模都沒讓他這麼煩。
放下書包,含糊地拒絕了謝雲問他要不要喝甜湯的邀請,他跑到陽台上給陸容去了個電話,意思就是李子巷的項目進展如何,能拖多久啊?
“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不讀書不看報?新聞聯播在說城市整改你不知道?”
“上流社會習慣人們把要點總結一下送到自己麵前……”
“少放屁了,你現在不是一臉無知?”
陸容心想他這位阿弟今日火氣比較旺盛,於是不跟他油嘴滑舌,說:“對,城市整改這事兒我都不知道呢,你琢磨還能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這不是快元旦翻過一年了,有些展望未來的口號不得喊起來?”
陸容拍著胸口打包票安慰弟弟,這項目從確定文件下來到現在拖了也該有十幾年了,“李子巷”都成了真正的“城市傷疤”,放在那嫌醜,揭下來卻要流血疼痛,市裡頭煩得很,卻沒有什麼辦法……
這麼多年過去了,時不時找房東、居民溝通,屁都沒溝通下來,反而是裡麵居民要的賠償費水漲船高,十幾年前可能一戶商戶也就要五十萬賠償金,今年就成了五百萬。
嚇死個人。
陸坤沒什麼辦法,否則也不會把這項目當養兒子的副產物一塊兒養著,這一鬨就是那麼多年……
沒道理這兩年突然有什麼大動作。
陸鸞聽了有點鬆一口氣,這時候還有點天真地想,再捂兩年等他把謝小姐哄進民政局了,到時候她總不能為了一點婚前財產質疑他的結婚動機和他鬨離婚吧?
陸小爺就屬於一旦發生初戀行為,連兩人合葬的墓埋哪兒雕個什麼形狀的墓碑都想好的純情小男生。
掛了電話,他回了屋裡,在陽台吹的手腳冰冷,被謝雲塞過來的甜湯暖到,手腳逐漸回溫。
他在餐桌邊坐下來,許湛麵前那碗甜湯沒怎麼動,他轉過頭望著剛入座的高中生,似笑非笑:“陸小阿弟小小年紀,業務倒是很繁忙,想必是家裡人望子成龍,給你布置了很多偉大的任務。”
陸鸞知道他肯定知道了不少。
否則不可能是這種意有所指看好戲的語氣。
他掀了掀眼皮,回頭看了眼身後遠處,拿著遙控器換台要看TVB不看晚間新聞的謝小姐,他收回目光,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李子巷這兩年肯定不會動的,許湛,你彆癡心妄想我和她能為這個鬨掰。”
許湛這就知道方才陸小少爺肯定跟家裡通過話了。
而且那人不會是陸坤。
因為陸坤這種人,謹慎得很,哪怕跟親兒子說話也不會把話說死用“肯定不會”這種滿滿的詞。
許湛衝他笑了笑,“我是你我就不這麼自信。”
*
大約一個月後,許湛用實力證明他是對的。
確實,市裡和陸氏對李子巷不動是因為沒得辦法。但是若是李子巷那邊主動起來,他們不可能不動――
要過年了。
翻過這年,李子巷的拆改計劃就又拖過一年,這玩意並不是所謂的虱子多了不怕咬,是實實在在一年比一年沉重的包袱。
市裡急著呢。
這日,陸鸞剛考完二模兼期末考試,正頂著漫天鵝毛大雪走出校園,拿出手機,剛給謝雲發了個“你在哪”,對方還沒回複,他手機響了。
接起來,那邊是心急火燎的陸家三少。
“阿鸞,你趕緊來一趟李子巷吧!我擦哦這裡的赤腳醫生們不曉得從哪裡聽到說我們又要與房東們談判,把外麵圍得水泄不通!還有個赤腳大仙一口一個‘資本家哪裡懂我們的情懷‘一邊在房子周圍灑了汽油揚言要同李子巷同歸於儘的……我日,為什麼會有人要抱著垃圾桶同歸於儘啊!這種情懷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想懂吧?!”
陸鸞舉著手機都沒反應過來。
陸容還在喋喋不休。
“警察和記者都跑來了……你也過來看一眼吧?”
“……”
陸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都不想問陸容是不是渣男當慣了所以向來所有的打包票一律應當被看作放屁,他聲音乾澀到要裂開:“什麼情況?鬨起來了?這麼突然?謝雲在嗎?”
“許湛帶了一群人要談拆改費,沒談攏,鬨起來了,就是這麼突然,謝雲暫時不在,但我相信她馬上就到了。”
“……”
陸鸞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告知絕症的病人。
醫生一臉惋惜地說“你可能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其實不過是委婉。
他真實想說的是:沒救了,等死吧,死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