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接到陸鸞電話的時候正在開會, 城西新的商鋪整合要給夜色開分店,路遙的目標很偉大,放話“要讓城西人民的夜生活也同步豐富起來”。
電話那邊陸鸞發揮了自己不說廢話直奔主題的好習慣, 就說:“軟妹爬樓頂去了, 好像要跳樓。”
差點把謝小姐嚇死在會議室裡。
根據路遙回憶, 當時謝小姐那紅潤的麵色“唰”得一下就白了, 從桌子邊彈跳起來,她都給嚇了一跳, 就猜著電話那邊不會有什麼好事……
謝國平走了之後能讓謝雲動色的人不算太多, 許湛和她都在這兒呢,剩下的就隻有陸鸞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阿雲你彆嚇我,是陸鸞出事兒了?他出車禍要死啦,然後他說他愛你?!”
路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那邊謝雲就來得及扔下一句“李子巷”就跳上了車揚長而去――
一路油門踩到底來到李子巷門口, 車沒挺穩就開車門跳下去了,拽著包踉踉蹌蹌往裡衝, 剛走兩步, 就看見黑壓壓的天空飄下來個巨大的橫幅,風中飛揚的橫幅寫著什麼“李子巷人民生活幸福”……
那橫幅落在她跟前,落在她腳邊。
謝雲彎腰撿起來,心中亂跳, 相當一陣的不安,這時候便見陸鸞遠遠小跑而來。
“你怎麼來了?”謝雲麵色蒼白,“怎麼不看著軟妹?軟妹呢?跳了?”
他抓著陸鸞的手,他搖搖頭, 一瞬間有些後悔將她叫來……將她手裡緊緊捏著的橫幅扯了扔了,這時候隔著很遠, 他們便能就聽見遠處一陣喧囂。
“王檬,你這是鬨哪一出呢!我們都知道你們兄妹和陸鸞關係好,如今胳膊肘朝外拐隻是早晚的事!”
“你做這樣是給誰看!”
“什麼被彆人看不起,怎麼會被彆人看不起,都是你們這些小孩太敏感了,在學校好好讀書就行,哪來那麼多事呢!”
“大人的事情,你們小孩子不要插手哦!”
“就是,王檬,你下來吧!”
大概是隔了幾棟樓的樓下,圍著很多李子巷的人。
這時候,消防隊也到了,可是樓間距這麼窄,違建又多,消防車根本進不來……謝雲身後那消防員站在李子巷巷子口。看著層層疊疊套在一起,樓間距根本分不開的巷子,都驚呆了:“這地方要是著火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一個看著是老消防員的人上來,波瀾不驚地拍拍他的肩膀,“《火燒赤壁》學過嗎,一把火,就能燒的乾乾淨淨。”
“消防整治呢?!”
“你看這地方像是會好好聽你說消防的地方不,這樓道,這街道,彆說是官方人員啦,耗子都嫌沒地方下腳哇!”
這話倒是說岔了,他們說這話的時候,一隻老鼠就順著他們樓上的下水管道爬過――
青天白日的,那麼肥碩的一隻灰老鼠,一點兒也不怕人呢,顯然已經習慣了。
就像李子巷裡的人都習慣與它們共生似的。
那老消防員說完搖搖頭,回頭用有點奇怪地眼神看了眼身邊穿著整齊、看著不太像李子巷住戶的年輕男女,卻不同他們說什麼,而是帶著幾個人,扛著充氣墊衝進去了。
謝雲跟在他們身後找到了地方,也到了地方,這才發現原來人比她想象中還要多,好像全部李子巷的人都到了……老老少少的,一大圈,層層疊疊。
氣墊打開充了氣放在樓下,救援人員也在巷子裡人的指引下上樓去了,這下子,站在樓下的人更加有了底氣。
說話也更肆無忌憚。
“消防員來啦,你看,你如此跳下來也不會造成什麼威脅!”
“何必嘩眾取寵呢!”
“是啊,王檬,你要懂得我們如今這樣堅持也不過想是多拿一些安置費用,你看看陸鸞和謝小姐勾搭在一起後,第一棟樓說拆就提上日程了,可是他們才獲得了多少拆遷補償,不過幾十萬而已!這點錢哪裡夠呢……你們怎麼懂,有了錢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不不不,他們可是有錢的,聽說王家最近在謝小姐的幫助下打官司贏了不少錢,就要搬出去了――哎呀,要搬出氣去的人何必指手畫腳那麼多!”
“彆扯什麼李子巷會被人看不起,就因為沒錢才會被看不起的!現在你們串通一氣又有什麼用!彆忘記謝雲不過是李子巷大部分房子的擁有者,也不是全部!但凡我們這些散戶一起不點頭,這巷子你們就拆不了!”
人群裡有個人聲音特彆響亮。
王檬聽見了,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人她也不認識,看著是個中年人。
小姑娘站在烈風中,衝那個大叔笑了笑,彎彎腰,問他:“叔叔,你有孩子嗎?”
她的聲音乘著瘋,卻仿佛又要被風吹碎了。
……其實也沒彆的意思,她曾經也和這個大叔一樣的,覺得這並不是彆人的問題,人們看不起她,隻是因為她真的太窮了,隻要她好好學習,努力做事,彆人就會對她平等相視。
但並不是的。
她考過第一,她打過官司拿到了大筆的賠償金,她試圖去擠進花園酒店的頂層宴會廳,她告訴很多人謝小姐和陸少爺是她的朋友……
可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依然沒有人接受她。
她們樂此不疲地說著“麻雀變鳳凰”的故事,可是她才十四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被定位成了“麻雀”……
她在一次次破碎的期頤中跌得灰頭土臉。
耳邊的風變得逐漸清晰,刮在臉上卻又像一把刀子劃過生疼。
她曾經絕望,昨天躺在床上的時候,燒的迷迷糊糊時想到,也許這個世界什麼都不屬於她,柔軟的床鋪,溫暖的被窩,父母的疼愛還有肉眼可見、掌握的未來……
曾經有那麼一秒想到過,死掉算了。
重新開始的人生一定不會再有這麼差的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