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的周進聽到女人懶洋洋的聲音, 手搭在軟塌上,皺眉傾身盯著屏幕上的展品看。
鄭板橋的畫是很值錢,可這幅雨竹圖最多三億, 他不知道楚逢月是湊熱鬨還是故意針對自己, 臉色陰晴不定。
原先跟他競價的大概也是湊個熱鬨,沒有非買不可的想法, 沒有再出聲加價。
三個億對這群富二代來說並不算什麼,但也沒人願意當冤大頭。
之前就有缺德的惡意抬價,先激怒你, 然後不得不為了麵子拍出個天價, 回家還得挨頓罵。
這種損招以前有拍賣行找托用過, 現在環境清朗多了,也沒有人再敢這樣搞,不然就等著倒閉吧。
“三億五千萬!”周進一定要得到這幅畫,老爺子沒彆的興趣愛好, 就是喜歡收藏古董字畫, 特彆是鄭板橋的。
這次老爺子大壽,除了雨竹圖, 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討他老人家歡心的。
“五億。”厭倦了慢吞吞加價, 楚逢月拿了塊茶點, 一口氣提上去。
在這期間趙書青一直沒有出聲, 隻是安靜地看著大屏幕, 聽兩方竟價。
除了在娛樂圈賺的錢,看風水也收了不少卡,司徒正給的更是不少。
房子車子票子,應有儘有。
她現在兜裡的錢和這些紈絝比起來隻多不少。
“……”周進一臉菜色,他直接打了個電話給時詡——
“哥們, 我家老爺子不是馬上要辦壽宴了嗎,他喜歡鄭板橋的畫你也知道對吧。”
“啊?”時詡茫然片刻,說:“我家庫房裡應該是有……”
“不是這個意思,我在吉敘拍賣行,”周進無奈道:“上次你帶來那位楚小姐,現在跟我杠上了。”
“有幅鄭板橋的雨竹圖,我打算給老爺子當壽禮,現在僵著呢。要不你和楚小姐說說,讓她高抬貴手,我另外拍件東西送給她?”
再加價,本身價值加上被竟上去的價格都比再拍一件藏品要高得多了。
聽到這,時詡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說:“要不你還是算了吧,她不缺錢,實在不行我從庫房勻一件給你……”
都是紈絝,誰還沒點脾氣了?周進直接敷衍兩句掛了,嗤笑道:“今天我不買下來還真當在家吃白飯的。”
“五億五千萬。”他加價。
“七億。”楚逢月咬著冰皮綠豆糕,奉陪到底。
“……七億五千萬!”周進的心在滴血,他每個月的零花錢加上分紅以及各種渠道來的錢收益是不低,但完全經不住這麼花,還得把積蓄掏出來。
“八億。”反正錢不是自己的,楚逢月一點也不心疼。
刷司徒老板的卡就行了,他彆的沒有,就錢多。
“八億五千萬!”周進眼睛都紅了,他現在對楚逢月的觀感差到極點。
這擺明了是要跟他作對到底,而且時詡的態度很明顯,不會幫他。
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問題?難道她看出花瓶的玄機了?因為安堡?
“十億。”到了她的心理價位,周進要是再跟,楚逢月不會追加。
雨竹圖嘛,她又不懂欣賞。
也不是非要拿這個當傳家寶,什麼獅咬劍道符還有她那尊大肚彌勒佛都是很好的選擇。
“……”周進沉默了。
他也看出來了,楚逢月並非純粹的惡意竟價,也有想要的心思。
這種反而最難對付,你現在放棄就是認輸,其它包廂肯定也在看熱鬨。
握著手機的指尖發白,衣袖下麵一道紋身緩緩浮現,他咬牙切齒,眥目欲裂——
“十二億!”
聽到音響裡傳來的聲音,楚逢月往後一躺,不再出聲。
“十二億第一次——”
“十二億第二次——”
“十二億成……”
“十五億。”站在窗前的男人語氣很淡,背影冷峻。
這突然插進來的一道聲音,讓已經有些瘋癲的周進措手不及,楚逢月也用一種“你沒事吧”的眼神複雜地看向他。
周進推開窗,看到對麵是趙書青。
他頓時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趙家不缺錢,既然開了這個口肯定是要買下的,輸給楚逢月是一回事,輸給趙書青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場這些人都不如趙家,輸給他又怎麼了。
所以他打算走個過場加一輪價,然後就坡下驢,聽起來還像是賣趙家一個麵子。
“十五億一千萬。”他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壽禮沒買到,好歹省了十幾億,再看看彆的吧。
話音剛落,對麵一片寂靜,在他疑惑時,就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直接把窗戶關了。
周進:“?”
拍賣員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十五億一千萬第一次——”
“十五億一千萬第二次——”
“第三次……成交!”
一錘定音,今天最大的冤種非周進莫屬。
楚逢月都怔了,好一會兒才緩神,問坐下來的男人:“你剛才為什麼加價?”
“突然想買。”男人言簡意賅。
“那怎麼又放棄了?”
“不是很喜歡。”
“……”楚逢月上下打量他,然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仔細想想,自己認識的最單純的恐怕就是胖哥了。
時詡是腹黑,趙書青是白切黑。
也是,這種豪門世家培養出來的人,哪有簡單的。
周進肺子都氣炸了,一幅最多三億的畫,硬生生翻了五倍,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錢是小事,這麼被人玩弄,恥辱!
有人按門鈴,他抄起軟榻上的枕頭就砸過去:“滾,彆來打擾我!”
門應聲而開,趙鶴自顧自走了進來,唇角勾起邪肆的笑。
“缺這點錢?我給你出了。”
“嗤——”看清是誰後,周進直接樂了。
今天的新聞頭條他又不是沒看,趙氏集團二爺並非趙家親子這幾個大字記得牢牢的。
“你一條喪家之犬,拿什麼給我付?趙老爺子還會給野種財產?”
這一番話讓趙鶴驟然眯眼,露出凶光。
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他名下所有趙氏集團的東西都被回收了,可自己這些年也不是吃乾飯的。
他大搖大擺在周進旁邊坐下,扯開袖口:“就憑這個。”
周進目光不屑往下瞟,看清他手臂上的紋身,頓時沒了聲音。
過了許久,才問:“你想要做什麼?”
現在讓他去對付趙書青那是不可能的,實力擺在那,他也沒這個手段。
“你家老爺子不是要過壽了嗎?這些豪門大族的家主和繼承人都要去吧。”
趙鶴獰笑:“我也有份禮物,你幫我轉交。”
……
楚逢月在五樓沒看到什麼感興趣的,反而在四樓拍了幾件珠寶首飾,其中有一條是鑽石手鏈。
自從厭勝錢給了趙書青後,她總覺得手腕上空蕩蕩的,但是又不知道戴什麼。
鑽石亮閃閃的,還挺漂亮,以後有了喜歡的再換就是了。
交了錢包裝好,工作人員親自把他們送下樓,然後低聲在趙書青旁邊道:“二爺進了周家少爺的包廂,還沒出來。”
趙書青頷首,接過他手裡的東西,去倒車。
楚逢月站在原地等他過來,拉開車門時下意識抬頭看了眼五樓。
有個臨窗的窗戶打開了,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快到她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愣了片刻,楚逢月不由莞爾。
這小家夥嗅覺還挺靈敏,聞著味兒就過來了。
趙書青降下車窗,瞥了眼那隻消失不見的黑貓殘影,對她說:“上車吧。”
又坐上了副駕駛,楚逢月敢斷定村長就在附近,不過就他那摳搜的樣子,不知道這段時間住在哪。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最後乾脆放棄。
趙書青問她:“想去哪,回家嗎?”
“不,”楚逢月看了眼手機時間,這個點該接孩子了,“去建輝路那所私立中學。”
見他疑惑,她慢條斯理道:“四點五十分,我兒子要放學了。”
“……”
趙書青臉上沒什麼表情,按照她說的路線往建輝路開。
經過一個大橋時,下麵有個流浪漢正從繡著詭異花紋的土藍色布包裡拿出一袋白麵饃饃。
他靠著橋梁的支撐柱,灰頭土臉,看不清本來相貌。
“哥們,給我一個唄。”旁邊有人伸手。
流浪漢不為所動,隻掰了半個放自己嘴裡咬著,又把剩下的裝回去,袋子紮緊放進土布包裡。
見那人罵罵咧咧撲上來要搶,流浪漢往旁邊一避,給了他一腳。
“要飯去上麵橋上趴著,彆在我這伸手。”流浪漢啃了口梆硬的饃饃,覺得有點噎,又說:“有水沒得?給我來一口。”
“……?”
到底誰是要飯的啊!
這裡到建輝路半小時,不過來準備接娃的豪車太多,這台平平無奇的吉普有點太過樸素,惹得路過的人多看了幾眼。
路邊都是車,慢慢往前挪,趙書青不急不躁,就像一台穩定製冷的空調。
楚逢月看了眼前麵的長龍,完全看不到校門口,本來有些惱火的,但是見他一副什麼事都不是事的樣子,瞬間熄火了。
他們是四點半到的,硬生生等到五點,高一三班才陸續從學校出來。
“這兒!”楚逢月站在車門口,現在這樣就像一個翹首以盼等娃放學的老母親。
趙書青很少見到她這個樣子,或者說根本沒見過。
她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漫不經心,可眼前的模樣好像……和這個世界突然有了聯係。
小烏雲是能感應到她的存在的,毫不猶豫往這邊走過來。
他身後還有兩個女同學,都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跟他說了幾句話又跑開了。
楚逢月看到這一幕,眼裡帶著戲謔的笑。
他這拽樣兒男同學可能看不太順眼,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不怎麼反感,反而覺得有點個性。
“媽。”男孩摘下挎包,看了眼車標,“咱們家破產了?”
值錢的都被灰仙運走了?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耗子。
“不是,給你介紹一下。”楚逢月示意他上車,語氣輕快道:“這位是趙警官,你可以叫他趙叔叔。”
“警察叔叔好。”這段時間小烏雲對於這個世界已經夠了解的了,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你好。”趙書青透過後視鏡,看到後座高大帥氣的男孩,略微頷首。
隨後說:“我已經退役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叔叔。”
楚逢月倒是有些訝異,趙書青不過二十五歲吧,麵對十六的小烏雲,絲毫不介意他管自己叫叔叔。
要知道時詡剛開始聽他叫舅舅的時候還有些彆扭呢。
“趙叔叔。”楚巫很老實。
楚逢月這回更茫然了。
這叛逆的小家夥還怕警察?退役的警察?真是讓人不敢置信啊。
本來以為他憋著什麼壞在作妖,可到了吃飯的地方,小烏雲還是一副乖巧的模樣,給楚逢月都看愣神了。
“你沒在學校惹事吧?這回又和誰打架?把人打進醫院了?”
不怪她這麼想,這家夥天不怕地不怕的,灰仙麵前都敢鬨。
不至於怕一個作為普通人類的警察吧。
因為有趙書青在,小烏雲不好明說,隻是朝他媽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上了車之後他的靈體好像在被一種看不見的氣場慢慢修補,很舒服,就像涓涓溪水從身體裡流過。
他有些享受地往後靠,偏頭看向窗外,本來是坐在楚逢月後麵,為了證實心裡的猜測,往駕駛座後麵挪。
“?”楚逢月側身,眼神不解。
“我想看那邊的大橋。”楚巫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和前麵的男人挨得近,果然那種舒緩的暖流更強烈了。
他差點沒忍住出聲喟歎。
楚逢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實在看不出什麼,最後收回目光,問開車的男人——
“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就當是你辛苦當司機的報酬。”
“都可以。”趙書青也沒拒絕。
“那就湘菜吧。”楚逢月打開大眾點評,“附近有家新開的湘菜館,看裝修環境挺不錯的。”
“嗯。”瞥了眼她遞過來的手機地圖,趙書青打著方向盤轉到另外一個路口,往目的地駛去。
輕輕柔柔的晚風順著窗戶吹進來,天邊彩霞絢爛,楚巫用電話手表給時詡打電話——
“舅舅,我媽過來了,你不用接我。”
“她和一個警察叔叔在一起,是,長得挺冷酷的。”
那邊時詡還在問什麼,楚逢月無語道:“太煩了,掛了吧。”
“哦。”目光在她臉上流轉,楚巫聽話的掐斷通話。
又陷入沉寂,過了大概半分鐘,車內響起一陣舒緩的純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