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長嫂的到來, 獁哈太太尤為震驚。
“媽——”
獁哈小姐剛要說什麼,被她抓住手臂。
“不要問,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收斂你的表情。”獁哈太太恢複從容鎮定的模樣, 對女兒說。
獁哈小姐頓時閉嘴,不過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身穿絳紫色長裙,雍容華貴的女人。
楚逢月覺得自己在國外就算是個普通人, 沒幾個人認識她,所以沒戴口罩。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對於南洋人來說,東國人相貌都大同小異, 而她也分不清戈獁家族這些人。
戈獁先生帶著妻子去和老先生問好,然後分彆落座在他旁邊左右手的位置。
雖然隻是訂婚宴,但事關戈獁家族和檀葉家族的聯姻, 宴會布置尤為隆重。
老先生看向兒子,問:“瑞晗的身體沒事了?”
“是, 讓您擔心了。”戈獁先生歉意道:“如果知道獁哈他們會這麼替我著急, 一定會提前讓瑞晗出來參加宴會的。”
聽到這話的獁哈臉色黑沉如鍋底, 皮笑肉不笑:“當然是大嫂的身體要緊。”
這邊在打著機鋒, 老先生穩穩端坐,仿佛沒聽出兩個兒子話裡的火藥味。
在他看來, 不管是誰最後勝出, 反正肉都爛在鍋裡,都是自己的兒子。
各憑本事吧。
戈獁太太不自覺往另一邊看了一眼,見楚小姐在,才安心下來。
戈獁少爺時不時瞥向母親,生怕她會當眾在宴會上發狂, 這樣不僅是戈獁家,就連舅舅所在的家族都會蒙羞。
麵對過來攀談的富家少爺們,他麵上從容,心裡卻不淡定。
“你妹妹呢?”有和他交好的朋友到處看,“蕊蕊怎麼沒來?”
這是她長兄的訂婚宴,按理說不管怎麼樣都該出席,很難推辭。
“崴了腳,吵著鬨著要過來,被我摁下了。”戈獁少爺眼也不眨道:“你有空去家裡哄哄她。”
如果不出意外,這個朋友以後就是自己的妹夫,兩家有意結親。
“……這幾天還是算了吧。”朋友也知道蕊蕊的脾氣,扭了腳不能出門肯定在家砸東西,他才不想去觸這個黴頭。
旁邊不動聲色偷聽的人聞言有些恍然,這戈獁太太和戈獁小姐不是沒事嗎?怎麼還有人散發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
看到臉色不太好的獁哈先生……嗯,明白了。
誰家還沒有個想上位的老二呢。
楚逢月在戈獁家沒吃什麼東西,她找了個離戈獁太太不太遠又不怎麼紮眼的地方坐著,旁邊的長桌上擺滿了精致的南洋糕點以及酒水飲料。
賓客越來越多,距離開席還有半個小時,舞池裡跳舞的那一對俊男靚女應該就是這場訂婚宴的主角。
吃了塊紅絲絨蛋糕墊墊肚子,這種甜點多吃兩口就齁的慌,楚逢月又拿了杯氣泡水。
蘭琳受到邀請來參加宴會,和熟識的人打完招呼,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楚逢月。
“楚師傅。”她提著裙擺過來,徑直在女人身邊坐下,“還習慣嗎?”
楚逢月點頭,聽到旁邊的人叫她蘭琳小姐,打趣道:“青田劉在這邊地位不低啊。”
“還行。”蘭琳壓低了聲音,“這裡很多風水師自稱是賴布衣的後人,還有郭璞和袁天罡的,反正真真假假也沒人知道。”
可南洋的富豪就吃這一套,不認識你的時候先查背景,嗯?青田劉?那肯定有點東西,請過來!
楚逢月聽完就笑了,揶揄道:“那你們這脈青田劉貨真價實嗎?”
“保真。”蘭琳眨眨眼,“如假包換。”
楚逢月笑彎了眉眼,和她碰杯。
也是在後麵的寒暄中,她才知道,蘭琳的家族在這邊也算是一個中等的富人之家,是有資格參加這次宴會的。
和身邊圍過來的人聊天,蘭琳介紹道:“這位楚小姐是東國首屈一指的風水師,你們如果有這方麵的需求可以找她。”
說完,看向楚逢月:“楚師傅,你有名片嗎?”
“呃?”楚逢月有些傻眼。
就知道她沒有,蘭琳打開手提包包,把自己的名片分發給眾人。
“想要聯係楚小姐可以找我,不收中介費哦。”她拋了個媚眼。
回到南洋的蘭琳更加肆意灑脫無拘無束,那幾人紛紛點頭,調侃道:“劉先生如果知道你幫彆人拉生意,說不定會懲罰你。”
“你們不說我師父怎麼會知道?”蘭琳聳肩,“保密啦。”
等這幾人一走,楚逢月問她要張名片。
蘭琳隨手遞給她:“雖然說以你的名氣不需要這個,但我覺得還是得以備不時之需,如果到了一個陌生環境就能派上用場了,特彆是這種宴會。”
她掃視場內一圈,笑嘻嘻道:“都是潛在客戶噢。”
楚逢月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現在兜裡錢很夠,司徒正每天都在挖空心思想著再給她送點什麼,自己這輩子擺爛當條鹹魚都綽綽有餘。
對於接風水方麵的業務,已經很佛係了。
有就接,沒有就玩,這種生活狀態是她上輩子想要的。
小巧的卡片是金屬質地,很有質感,上麵沒有複雜的圖案,隻是用南洋文和中文分彆寫了蘭琳的名字,左下角有一個青田劉的燙金印章。
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青田劉後人,名號已經用了這麼多年,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楚逢月隨手揣手拿包裡,她玩笑道:“等我回去也印一個諸葛亮的。”
“你是諸葛亮的後人?”蘭琳震驚,語無倫次道:“不會是真的吧?!”
“假的。”楚逢月放下酒杯,含笑道:“傳承一般能看出來,我這大雜燴的三腳貓功夫哪能和他老人家相比。”
蘭琳卻若有所思,盯著她目不轉睛,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
到了開席的時間,蘭琳帶著楚逢月入座,距離戈獁太太隻有十來米。
她小聲問:“那位……沒事了吧?”
“還沒解決,隻是暫時鎮壓住了。”
這一桌子都是南洋麵孔,和東國人相貌比起來,他們眉弓更高,眼窩深邃,皮膚也偏黑。
楚逢月粗略看了一眼,哪怕蘭琳已經和她介紹過一遍,現在還是認不出來誰是誰。
就像在玩連連看。
她覺得自己在南洋人眼裡隻是一個普通的外國人,可這出眾的相貌放在哪都是引人矚目的。
銀白色的流蘇裙將她窈窕的身材完美襯托,再加上這老天爺偏愛的臉蛋,已經有不少富家少爺蠢蠢欲動,在打聽她的來曆。
在他們看來,能參加這次宴會家世也差不到哪去,如果有機會發展也是一次美妙的邂逅。
在知道這位是戈獁先生帶來的客人時,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目光更多了。
其中就有獁哈太太的。
特彆是當戈獁太太時不時望向她時,獁哈太太更是懷疑這位小姐的身份。
這裡的風俗習慣是新人給長輩敬酒,而有資格坐在主位接受他們敬酒的除了老先生,隻有長子和長媳。
戈獁喝完侄子敬的酒,給了一件訂婚賀禮,戈獁太太端著酒杯,看向眼前穿戴南洋訂婚服飾的侄媳。
在眾人目光灼灼的注視中,她矜貴一笑,纖纖玉指捧著酒杯,緩緩飲儘。
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她一揮手,立刻有人送來一個精致的禮盒。
打開一瞧,裡麵是一串紅色的瑪瑙項鏈。
戈獁舅舅望了一眼,笑著說:“看來我們瑞晗是真心喜歡侄媳啊,這可是當初我母親千挑萬選給她準備的陪嫁。”
親手給檀葉戴上,戈獁太太語氣平緩:“長孫訂婚,自然是要給點能拿出手的東西。”
這話一出,獁哈太太心裡惱恨不已。
這邊給新人賀禮,新人是要隨身攜帶的,女性長輩給的大多是珠寶首飾,當場給了就戴在新人的身上。
這也是向外界展示男方家族的財力以及和女方家族表明,他們有多重視女方。
檀葉手上的一對翡翠鐲子就是獁哈太太給的,跟戈獁太太的紅瑪瑙比起來頓時相形見絀。
外人都知道戈獁和獁哈在競爭,現在獁哈太太這個親媽給兒媳的首飾還不如戈獁太太一個伯母給的貴重,無形間就打了獁哈的臉。
也讓檀葉家族有些不喜,覺得獁哈夫妻對女兒不重視。
現在隻是訂婚,以後能不能結婚還有待考量,這邊可沒有什麼訂了婚就認定你了的規矩,隨時可以退婚。
被長嫂戳了一刀,獁哈太太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她們這一天天的,跟宮鬥劇一樣。”蘭琳用工具剪開蟹腿,小聲道:“我不是回了趟家嗎,都說半個月前戈獁太太是被弟媳算計了。”
“誰知道呢。”楚逢月吃著蟹肉,隨口道:“有錢人家就是這樣,爭來爭去的。”
哪怕是隻有一個兒子,也不能安穩度日,得防著兄弟。
宴會舉行到一半,氣氛越來越熱鬨,這些貴族小姐們都隻吃幾口就飽了,她們和心儀的男伴去舞池跳舞。
而獁哈太太也借故離場,過了大概十多分鐘才回來。
見妻子一直到現在都沒出狀況,戈獁長出一口濁氣,終於放下心來去和其他家族的掌權人交談。
他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儘,沒了之前的嚴肅和愁苦,麵帶笑意,看起來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大家族貴公子。
戈獁少爺雖然和父親有五六分相似,可那份氣質還是差了一大截。
對比之下,貴族小姐們還是更喜歡戈獁先生那種成熟款的。
見有不少貴女對丈夫虎視眈眈,戈獁太太卻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從容不迫地和貴族太太們交談。
“你這段時間都沒有來參加我們的聚會,臉好像消瘦了些。”有太太仔細打量,“不過比之前更好看了。”
戈獁太太揶揄:“隻有你是從來不會覺得我醜的。”
這句話一出,幾位交好的太太頓時笑開。
和她交往甚密的太太不動聲色瞥了眼獁哈太太那邊,輕聲問:“外麵都說是她動了手腳,你沒什麼事吧?”
戈獁太太搖頭,垂眸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她哪有這麼大的本事,我不過是病了一場,養了半個月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了。”
好友點頭,隨後又問:“蕊蕊怎麼沒有隨你來?我們家那個天天蕊蕊妹妹的喊,剛才還到處找她呢。”
“每天吵吵嚷嚷的,下樓崴了腳。”說到這,戈獁太太麵露無奈道:“這個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後恐怕很難嫁出去。”
“怎麼會,要不你先跟我家訂個親。”好友摟著她的胳膊,癡笑道:“我一向把蕊蕊當親女兒,肯定不會虧待她的。”
“以後再說。”戈獁太太沒有一口答應,笑著轉移話題,“你們覺得獁哈這個兒媳怎麼樣?”
這邊在聊天,蘭琳那兒也沒閒著,一直在給楚逢月介紹她的朋友。
楚逢月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一句,目光隨意一瞥,發現戈獁太太匆匆起身,往待客廳右邊的樓梯上去。
沒有管和人交談的蘭琳,她不動聲色跟了過去。
在上樓梯時忽然出現一個傭人,攔在她身前。
“什麼?”對於他說的南洋話,楚逢月是半個字都聽不懂。
傭人又切換成英語,略微躬身道:“賓客不能上樓,請您回到宴會上。”
楚逢月抬眸,絳紫色的裙擺繞過扶手,消失在轉角。
她沒有和傭人僵持,轉身回了待客廳。
瞥了眼和其他家族的人相談甚歡的戈獁先生,楚逢月又悄無聲息出了大廳,往另外一邊去。
戈獁太太聽說兒子出事了,心急如焚,她推開二樓儘頭的房門走了進去。
“綏瞿?”喊了一聲沒人應答。
她還沒反應過來,門就從外麵被關上。
“哢嗒——”是落鎖的聲音。
這下才意識到不對勁,戈獁太太抓住門把手,不管她怎麼開都擰不動。
“有人嗎?”
外麵無人應答。
過了兩分鐘,知道這樣是徒勞無功,她想到房間裡有電話,又跑過去拿起話筒撥號。
又過了三分鐘,還是沒通,戈獁太太彎腰,看到了桌下被剪斷的電話線。
“淑涵!”不用想,肯定是獁哈老婆乾的好事。
她坐在沙發上,隻覺得心臟有些不舒服,腦海裡也亂糟糟的,有什麼在咆哮。
腰上的符咒發熱,像是要灼傷皮膚,戈獁太太痛苦不堪。
如果還不明白這是淑涵給她下的套,那就是傻子了,她知道自己最在意兒子綏瞿,不可能置之不理,所以用兒子的名義騙自己來到這裡。
來的匆忙沒有拿包包,不能用手機打電話求救,戈獁太太隻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有各種恐怖的畫麵爭先恐後浮現。
其中有一幕是她拿著花瓶,往女兒蕊蕊頭上砸。
戈獁太太雙手抱頭,蜷縮在沙發上,痛苦呻.吟。
“不,這不是真的。”
而宴客廳,獁哈太太正在和貴婦們聊兒女親事,過了片刻,她訝異道:“大嫂去哪裡了?綏瞿也到了年齡,是該訂親了吧。”
“剛才還在這裡……”她旁邊的貴太太扭頭,“咦?這一會兒的功夫去哪了?”
“好像是上樓去了。”另外一個人說,“我看她臉色有點不太好,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去休息了吧?”
“我去看看大嫂。”獁哈太太剛準備往樓上走,又轉頭說,“你們還是和我一起吧,否則大嫂總覺得我彆有用心。”
戈獁家族這兩個兒子鬥得不可開交,兒媳們也不甘落後,其餘人聽完這話心裡想你難道沒有嗎。
我看你心裡巴不得瑞晗出事吧。
但她們沒有駁了獁哈太太這個麵子,畢竟人家連借口都給你找好了。
這邊的動靜也引起男人們的注意,見老婆沒在,戈獁先生很擔心是不是妻子出了什麼事,可掃了一圈發現楚小姐也不在,他忽然就放心了,繼續和眼前的人談笑。
老先生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對此隻是微微一笑。